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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一章 不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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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那天,依俗要吃虾面,宁家交代卖海货的挑了上好的虾送过来,煮了剥壳,弯弯的,每只都有孩子巴掌大小,肉质硬挺,还有海鲜自带的甘香。剥掉的虾壳熬了汤才捞掉,用那汤头下面,再放青菜和虾肉,好吃极了。言荒也挺高兴,看样子,多少有点恢复,没心没肺,好吃好睡。
那年夏天来得晚,我总想,不知道是热,还是更热。
在不是大热的时候听到一个消息,田家大奶奶过世了——她过世前不久,找先生问过卦。
到了真正大热的天,我在天井里乘凉,听到声音在撞门——开了门,什么都没有,应该是那个。
清明那阵子不清明,沈家小院始终安静,我不大出门,一切都还好。又遇到个凶的?立马关门上门闩,即刻找先生。先生让我开门站在门槛里,摘了玉削。是个面目狰狞的老妇,后头还有一大一小,一大一小看着像母子,全身湿透。
「田家大奶奶。」先生开口。
我只见来者分明开合着嘴,却听不见任何声音。
先生说了句「自作孽不可活」,紧接着就让我关门。
田大奶奶刚过世不久,天热,坏得快,我想,那定不及我见之来者,凶得很;在世时,她就是个嘴上跑马、八脚横行的主儿,熘溜瞪起眼睛,总要说人一通。
「先生,这是?」我不解。
「你可看到那对母子?」先生问。
「在她身后。」
「立夏后她来问过卦,可还记得?」
我点点头。
「那天问的用神取兄弟,乃平辈中人。我细问,她说是家人。占得《复》化《坤》。」沈先生说,「我当时心中所问,乃是以被她占问之人的心问的。」
「这是什么意思?」
「古爻,第一次教你背书之前,我说过什么?」
「卦不准的时候比准的时候多。」
「还有。」
「不准之因或有三:一者,以人测天,难准;二者,占卜者能力所限,难准;三者,人若心术不正,难准。」
「她算是心术不正。我便替被她算计的人占了一卦。不经其手,不存其念。」
「那怎么告诉她?」
「依卦直说。」
「为什么?」我不明白,接着问,「难道先生当时就看出她命不久矣?」
「是看出心术不正,看出福报殆尽。」
「她是恶人?」
「这一问和你前一问又有何不同?人的善恶是非,我向来没有立场;世间种种不过因缘结果,我仅能依卦直说。」
这话,我虽不懂,却还是打心底相信的。若说恶人,在我看来,首推宁家。沈先生为人更多像「人无癖不可与交」,不是是非对错,不是贫富贵贱,交往得来就交,说不清为什么又总让人觉得这样是自然而然,从无丝毫勉强。
「我不懂。」
「我只是人,断人生死?定人对错?世人能做?说出来,都觉得是难的。」
我似懂非懂,摇摇头也点点头——仿佛,先生做的每件事都是合该如是,自然而然地,对或错、是与非便会走向那一步,我想怹是识途知道之人。起初不明白什么是「无立chang」,后来好像懂了点,若先有「立chang」,看眼前的人或事很难中正独立,何况尚无本事前后看,看因缘果,无判断,再判断,之后,可能才有「立chang」。沈先生说因果,前因后果,因果变化,轮转不息。
人有不甘心,也有好奇,我好奇这件事——或者说每件事,未知的,又或者只有我知道的,比如为什么能看见,且是在跟了沈先生之后。也如这次,为什么田大奶奶会是那副样子来敲门?她身后的一大一小又是什么由来?当然,也比如,眼前,八字开步的言荒,得得瑟瑟,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想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