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反派死精分[修真]》涅羽苍惑

93、无毒不丈夫

　　翌日，一架十分不起眼的马车混在赶集的人群中朝镇外驶去，刚过道口，便被一名神态骄矜的青衣少年挥手拦下：“车内何人？出镇所为何事？”
　　晃动的布帘子叫一只苍白干瘦的手掌拽住，江先生探出半张脸，正要张口，便是好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那少年满脸晦气地避远了些，暗骂几声才开口道：“竟是江阁你这个病鬼，不好好在家里等死，出来做什么？”
　　江先生也不动怒，身边一名头发干枯打结的家仆连忙奉上半罐热水叫他徐徐饮下，缓过喉咙口这阵痒意才拱手笑道：“见过张仙师。我这旧疾久治不愈，正是要往浔阳城去求药。”

　　浔阳与归阳相去不远，城中由素衣门把持，这素衣门专擅岐黄之术，每年都会在特定时节广开山门，不拘身份背景都可前去寻医问药，因此在凡俗世间名望极高。
　　青衣少年探头在车内一扫，见内中除了那仆从与他手中握着的一只小小包裹，余下的不过是些杯碗之类的破烂家伙事儿，十分寒酸，冷嗤一声：“你倒是消息灵通。把那包袱皮打开叫小爷看看。”

　　这青衣少年名叫张朝，是玄天宫内一名丹心境长老麾下的记名弟子，于修行一道没什么天赋，因此并不得器重，被发配来这四平镇看守门户，以防玉矿之事走漏风声。他在此处枯守半月，却没能捞到多少好处，心里更是愤懑，想着早知道还不如求了师傅去山里找矿，苦归苦些，但兴许还能多几个在长老们面前露脸的机会。
　　江先生很明白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过仆从递来的包袱，小心翼翼地展开，张朝探头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原是这江阁穷的十分表里如一，那包袱皮里除了衣衫干粮，便只得几卷薄薄的旧书，从边缘磨损的程度来看，不难瞧出是主人家的心爱之物。
　　张朝怒极反笑，心道凭这么些东西，你个病秧子也敢去浔阳，想是不愿叫小爷轻易占了好处。今天须得给你个苦头吃吃，才晓得我的厉害！

　　张朝伸手捏了个诀，袖中钻出一物如电闪般直扑江先生。
　　江先生腕上一疼，紧接着便生出了极其猛烈的烧灼之感。他整个人直往后倒，因脱了力，手上东西散落一地，张朝态度悠闲地自窗沿上拾起一条指肚粗细的乌蛇，那蛇额顶生着一块色如朱砂的凸起，显见不是凡品。

　　仆从惊叫一声，连忙扑过来扶住江先生，掀起袖子一看，脸色骤变。
　　只见江先生被蛇咬中的地方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红肿溃烂，皮肉松散如同败絮，流淌出一团团乌黑的脓水，那仆从咬牙撕下一截袖子勒紧江先生的小臂，以防蛇毒随着血液的流动扩散到脏器之中。

　　张朝用手指逗弄着盘踞在腕上的小蛇，神色戏谑，口气是说不出的得意：“没用的。这种赤珠蛇毒，若无对症的解药，顶多不过熬几个时辰，人便要就地化成脓水。”
　　仆从略怔楞了一息，但很快就回过神来，探手伸入江先生怀中，取出了一只布袋，看也不看便朝张朝扔去。
　　“这是我家主人的买命钱，还请仙师网开一面。”

　　张朝打开锦囊，见里头除开些碎银，竟还装着一块比鸽卵略小一圈的灵玉，虽说品阶不高，但也算得上是意外之喜了。
　　他心里有几分满意，却更觉得这江阁十分可恶，不肯就这么轻易绕过他。
　　张朝眼珠一转，自储物袋中取出一枚丹丸弹入那仆从手中，见他手忙脚乱地给江阁喂下，才稍稍勾起嘴角，浮现出一丝饱含恶意的笑容：“这药可以起到十天的效用，你们路上加紧些，还是有希望赶到浔阳城，请素衣门为他拔毒。”

　　那仆从见江先生的气息已平稳下来，臂上溃烂也不再加深，抬头平静且认真地看了张朝一眼，似乎是想将他这张脸牢牢记住，然后动作轻微地点了下头，俯下身，步履艰难地将江先生扶上车去。
　　张朝目送着那辆过于寒酸、仿佛随时都要散架的马车远去，不知为何，背脊上忽然升起了一股细微的寒意。

　　……

　　越近归阳，气温便越发暖热潮湿。
　　玉止戈撩起车帘半挂到铜钩上，靠在车门边缓慢地翻动着一卷旧书，江先生坐在车辕上，一边咳一边驱赶着两匹瘦马，这两匹马已经老得牙齿都有些松动，呼吸间涌动着粗重的白气，但脚程却并不慢，不过刚十日出头，他们便已经到了归阳左近。
　　江先生眯眼眺望已经能隐约看到些许轮廓的归阳城，此时春光正盛，千顷桃花盛开，放眼望去，烟粉朦胧，如同云蒸霞蔚。
　　“我不明白。”玉止戈放下书，走到江先生身边坐下，同样眺望着那座显得格外美丽梦幻的城郭。
　　“我以为你不会问。”江先生笑了笑，像是在理清自己的思绪般沉吟了片刻，才道，“我在出发之前已经对那名叫做张朝的修行者进行过全面的了解，知道他是一个气量狭小、自命不凡的人，也知道他身上有一条耗费高价培养的赤珠蛇。因此他的行为模式并不难判断，他会很轻易地跳进那个再明显不过地圈套，然后做出最符合心意的决定。”
　　“玄天宫在四平镇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除非你我暴露修为底细硬闯，否则恐怕难以风平浪静地离开。张朝是一个完美的突破口，只有他放蛇咬了我，才显得我们此时出镇是顺理成章，何况玄天宫其他看守者也十分了解他的秉性，因此在我们通过时有很大的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玉止戈微皱着眉，目光落在江先生已经完好无损的手臂上，才仿佛明悟一般：“原来如此，那名修行者给你的药并不能支撑十天。你会在到达浔阳城之前成为一个不能开口的死人。”
　　江先生平静地说道：“不错。这才是张朝心中真正的惩罚。”
　　玉止戈点了点头，突然拉起缰绳驱驰前行的马车飞速朝桃林驶去，在他的感知里，车后不足十里的地方极其突兀地出现了一股颇为强大的气息，在马车行驶的速度变化时，这股气息也开始极快地追赶上来。

　　“看来玄天宫奉行的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们希望我也变成一个不能开口的死人。”玉止戈眸光微动，唇角浮现出一丝细微的笑意，“这也不错，我还没有在桃花林里和人分过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