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一只杀千刀的馒头

9、一月之期

　　一月之期已到，这日艳阳当空，风和日丽，正是出行的好时节，刘弈城神清气爽的甩开贴身小厮小银子，偷偷摸摸的来到平民街一所毫不起眼的小院子前，双手抓住矮墙一撑，身子便探进了院内，一个跨马，翻身落地，正巧跳到院中青石之上，石上常年长着一些青苔藻类，滑的难以站住脚跟，只见刘弈城不慌不忙摆开架势，使了一招气沉山河，这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月微正在院中挑选今日要炼制的药材，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见是多日未见的刘小少爷，抚了抚额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又转过身继续专心挑选起来。
　　刘弈城笑嘻嘻的跳到月微面前，伸出手，献宝似的说道：“瞧，我带来了什么？”
　　只见伸开的手掌中放着一枚冬虫夏草，虫体饱满，水分充足，细看乃是上上品，由于此物稀少珍贵，月微并未见过其本体，更别提这种上上品的虫草了。
　　拿过来放在鼻下轻嗅，药香味也很足，和《本草经》中记载的一样，看见月微爱不释手的模样，刘弈城一扯腰带，月牙白的长袍唰的打开，雪莲花瓣，虎骨，犀角，天然麝香应有尽有，月微不忍直视它们被这位败家子就这样抛在地上，忙弯腰低头收拾，还不忘问道：“你哪里得来的这些东西？”
　　“我偷……啊呸，我从府中库房拿的。”刘弈城昂起头颅一副快来夸我呀的神气表情。
　　月微却不为所动，冷笑道：“老实交代！”
　　刘少爷气势顿时憋了下去，笑得一脸荡漾道：“哎呀，我就偷那了这么一点点，不会被发现的，这些都是爹娘珍藏的宝贝，这虎骨据说还是先帝爷御赐给我外公的呢，我外公又传给了我娘，放在库房都快长毛了，我就敲了这一小块，平常反正也不会有人去动，不会被发现的啦。”
　　月微一边听着刘少爷的多番强调加强词夺理，一边看着手中的这块祖传虎骨，嘴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这块虎骨边缘断裂处参差不齐，有很多棱棱角角，一看就是外行人从一大块的整架上敲下来的零骨，瞄了一眼正在得瑟的欢的某刘姓败家子，嘴角又不可避免的继续抽了好几抽。
　　“这些足够了，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月微故意加重偷鸡摸狗四个字，表情狰狞，面露凶光，吓得刘弈城吱吱呜呜点头称是。
　　“你在忙什么？”一会儿，刘少爷又对月微手头挑挑拣拣，摘摘弄弄的工作感兴趣起来，见月微不答，他也不恼，一直跟在月微身后蹦蹦跳跳的像只乖巧的小兔子，眨巴着眼睛看月微捣药，洗炉，一时心痒难耐趁月微不注意想去摸摸捣药的用具，刚伸出手还没碰到，就被背对着他的月微勒令喝止了，刘弈城再接再励，越挫越勇，颠颠儿的继续当他的小尾巴，月微去哪他也去哪，直到月微从留有气孔的陶罐中夹出一只有两根手指粗，比刘少爷手臂都长的大蜈蚣，这才成功吓住了刘弈城，月微用草药烧出的烟熏着蜈蚣，抽空问道：“怎么？害怕了？”
　　刘少爷看着张牙舞爪的大蜈蚣，守在门口抱着门柱坚持不肯进屋，听到月微的嘲讽，立刻又神气活现的道：“谁怕了!谁怕了啊！”叫嚣了半天见没人理自己，于是又小声嗫嚅道：“我……我只是觉得……怪…怪恶心的……”
　　“哦，更恶心的还在后面呢。”月微看蜈蚣被熏的差不多了，便拿着药锤子仔细的敲打起来，一时药臼内汁液飞溅，火红的蜈蚣头还在剧烈的扭动着，长长的身躯带着自身的内脏汁液在臼中翻腾扭曲。“呕——”刘弈城扭头干呕了一下，平复了下心情，勉力不去看臼内之物，强装镇静的问道：“你…你每天就做些这个？”
　　月微看着刘少爷软弱无骨的倚在门柱边，忍不住笑出了声，看起来倒人高马大的，想不到内心还真只是个孩子呢，这点小玩意儿就看不下去了么？想到这里，月微有心想再加一把火。
　　“哦，对了，要不今天你就留下来吃晚饭吧？”见月微难得心情很好的邀请刘弈城，对方自然欣喜若狂，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半晌又觉得奇怪，疑惑道：“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哦，昨天师傅上山捕了两条青花蛇，还有只肥硕的比拳头还大的黑斑狼蛛，我思虑着你一定没吃过，正好今天我下厨，给你炒个蜘蛛腿儿尝尝鲜。”
　　“呕——”刘弈城继续干呕，脑海中密密麻麻的爬满了带着粘液吐着白丝的花斑蜘蛛，那乌溜溜闪光的眼睛，那带毛跑的飞快的小腿儿，“呕——”
　　月微摇摇头，笑容逐渐扩大，不禁在心里小有感叹，哎呀，自己跟着先生，不仅学了炼药，还不知不觉的学会了先生的看家本领——毒舌，看着这孩子一脸悲剧的模样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呢？怪不得先生这么喜欢耍着人玩，果然是个有益身心的活动。
　　“妹妹……你……跟谁学的这些稀奇古怪的……一点儿都没以前可爱了。”刘弈城一脸泫然欲泣的乖媳妇儿脸，幽怨的倚在门口指责道。
　　可……爱？月微被这个词狠狠的恶心到了，身上的鸡皮疙瘩一瞬间立满了臂膀，自己什么时候跟这个词搭上边了？怎么我自己不知道？月微一阵恶寒道：“既然你一直想与我结拜，但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哥哥，而我一定比你小呢？”
　　刘少爷不屑的上下左右扫了扫月微的身形，脸上并没有普通小孩的婴儿肥，反而瘦的下巴都尖出来了，个子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细胳膊细腿的，眼睛倒是挺大，脸上也不像之前那么面黄肌瘦的了，这段日子总算有了些血色，但还是白的不像样，远着看，总觉得能单手拧断她的腰。
　　看到这里，刘弈城又来了精神，抬高下巴，一挑细眉，痞痞的道：“你有七岁么？哥哥我今年已经十岁零两个多月了~”
　　月微手中活计不停，将搅匀的蜈蚣汁倒入铜炉，又加了把火，才抬起头无语的看着趾高气昂的某少爷，露齿一笑道：“乖，快叫姐姐，姐姐一会儿给你糖丸吃。”
　　刘少爷一脸震惊，惨叫道：“不！！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比我大？？！！”说着继续上下扫视着眼前的女孩儿，这么瘦这么小的一只，怎么可能是姐姐，刘弈城的世界观被搅得一塌糊涂。
　　月微不慌不忙擦了擦手道：“其实，我也没比你大多少，也就大个□□来月吧。快，叫姐姐。”
　　刘弈城的世界观彻底被颠覆了，屈辱的看着月微却死不开口，一晃儿又被月微逼着叫人，刘少爷最后恼羞成怒了，脸憋得通红道：“啧啧……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啊，上次看你穿的就是青的，今天还是青色的，你挑衣服的眼光也太差了点吧！”
　　月微不予理睬，继续催促道：“少在那边转移话题，乖~叫姐姐。”
　　“哎呀，今年大梁城最流行的就是鹅黄了，我前天就见我七大姨的三表哥的媳妇的表妹穿的就是一身鹅黄的锦衣，别提多好看了，你这青色也太土了。”刘弈城再接再励，依旧木愣愣的站在门边，用手不时的抠着门柱，打定主意避开危险的话题。
　　月微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小褂，轻轻的抚摸着，突然笑道：“这是旧衣改的，我很喜欢。”
　　“旧衣？谁的旧衣？！”刘弈城更吃惊了，他从小身在富贵人家，父亲是当朝二品大员，母亲也是将门之女，哪里吃过苦，又怎么知道“旧衣”这样的东西呢。
　　“是我的旧衣。”一声低沉但富有磁性的男音自刘少爷身后传来，月微赶忙迎了过去，浅笑着叫了声：“先生。”
　　“嗯。”男子点头回应，又看向屋内道：“炼药时不可离了药炉。”月微赶忙回到桌前，专心致志盯着炉火，一旁摆着铜壶滴漏，仔细的计算着烹药的时间。
　　刘弈城嘴巴张的老大，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月微一时惊得无法言喻，这还是那个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凶丫头吗？这是川剧变脸还是邪魔附身？
　　“笨小子，你还杵在这做什么？时辰也不早了，莫不是真想留下来吃爆炒狼蛛腿儿？”疯一千笑眯眯的抚了抚衣袖，看着一脸呆滞的刘小少爷“好心”提醒道。
　　刘少爷也不是笨人，回过神来，看来人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又察言观色的大概猜到兴许是自己一句眼光差惹恼了这位先生。于是弱弱的回道：“其实，青色，挺好看的。”
　　“哦~是么，哪有不知民间疾苦的刘少爷品味高超啊，这青色怎么能入得了您老的眼呢。”疯一千一脸温和，声音却阴阳怪气的，透着股浓重的鼻音。
　　刘弈城是在家被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除了对月微心怀愧疚，真心相待以外，还真没怕过什么人，一看对方不见好就收，立刻恼羞成怒，翻脸不认人，道：“哼，难看就是难看，青色就是顶难看，你这小气先生。”一边说一边做着鬼脸，过后又向外退去，朝着屋内认真守炉的月微嚷道：“今天我就不在这吃饭了，我下个月再来看你。”
　　月微师徒二人目送着刘少爷灵巧的翻墙跑走，一时无言，疯一千入了里屋，翻着药谱，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小半个时辰后，月微终于炼出丹丸，呈给疯一千道：“先生请验药。”
　　隔着纱布捏碎了黑色的小颗粒，疯一千皱了皱眉，道：“两分。”月微虽面无表情，但作为师父的疯一千是知道的，女孩心中自是有些失落，便又补了一句：“以你现在的火候，这九毒丹确实难了些，即使是药师谱上排名第二的药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只能做到六分。”
　　月微虽没多大表示，但脸色却是明亮了几分，过了一会儿，想了想，问道：“先生，那刘弈城虽鲁莽顽劣，对徒儿却很是真心，还望先生手下留情。”
　　男子手执书卷，听得此话，微微挑着丹凤眼邪邪的说道：“我只洒了些小玩意儿，笨小子比你身强体壮多了，你大可不必忧心。”
　　被师徒二人谈论的刘少爷此时正窝在刘府茅房忙的脚不点地，直到星月齐明，这才软着腿被抱回了房间，饿的前胸贴后背，大夫却说不能进食，气得刘弈城躺在床上大骂老大夫是庸医，刘夫人忙前忙后，看着自家儿子虚软的模样，不禁急得团团转，饶是儿子再可怜百般哀求，却也不敢给他进补吃食。
　　新月西斜，刘府依旧灯火通明，依这夜的刘府看来是要有段日子不能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