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一只杀千刀的馒头

4、初遇

　　一早，刘家小少爷刘弈城就一反常态的洗漱起床了，惊得刘夫人以为宝贝儿子中了什么邪，差点就要去请大夫来看看，火速的用过早膳，刘弈城就央着母亲去杜府，美其名曰喜欢和杜家的小侄女玩，刘夫人老来就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平日里就摘星星摘月亮的，这点小要求自然笑容满面的应承下来。
　　来了杜府，刘杜二位夫人自然一处闲话，刘弈城照例乖巧的跟着立夏来了这后院，趁着众人围着奶娃娃转的时候，驾轻就熟的溜了，在这大院内四处瞎转悠，边转还边念叨着：“咦？昨天那小破院子是在哪儿来着？”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这小少爷找着了，见四下无人，也不管小院脏乱，就一脚踏进去了，井边空无一人，刘小少爷又开始转悠起来，院中就一间小屋，门窗破旧，墙面斑驳，感觉已经废弃很久了，风一吹，别说是四面漏风了，简直像是要随时坍塌的样子，伴随着到处的吱嘎怪响，刘弈城壮着胆子推开了门，屋子坐南朝北，加之今日本就没有什么太阳，屋内一时昏暗寒潮，无法辨物，过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光线，才依稀能看出床上好似躺着个人，看那人影一动不动的样子，刘弈城不免又是一阵胆怯，莫不是已经死了吧？正在此时，人影一动，似是坐起了身，刘少爷又是一惊，死死咬了唇才堪堪没叫出声。
　　人影慢慢的下了床，缓缓向刘弈城走来，要不是已经吓得迈不动腿儿了，刘少爷早撒丫子跑了，走近了才看出，那人影原来就是昨日见到的鬼面丫头，见来人还有力气走过来，刘少爷心中暗舒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你啊，吓了我一跳，昨天我去帮你向杜夫人求情了，那什么…你没挨打吧”
　　月微看着眼前的少年只比自己高半个头，却一脸大人模样的担忧，再听他说的话，只能在心里叹一句幼稚。
　　见月微不说话，刘少爷急了，一把去抓，正巧碰到伤口上，月微一声闷哼，吓得刘弈城赶紧撒手致歉，半晌才撩开月微手上的破衣烂袄，只见臂膀上伤口遍布，虽已结痂，四横八达的仍是可怖无比，刘少爷紧蹙眉头，道：“她们说你偷东西，才……才打你……”月微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摇了摇头，一手拍开对方查探的手，转过身去，不想多言，刘弈城看自己此话惹恼了对方，急急的辩解道：“她们说的，我不信的！你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能做出什么来，我天天偷鸡…啊呸，不是，我行侠仗义，做过的大事多了去了，你一个小丫头片子，做了什么了何至于被打成这样！”边说边拍胸脯，仿佛月微若不信就要英勇就义似的，月微扯了扯嘴角，实在无法理解这少年哪来的神逻辑又是哪来的对自己的这份信任。
　　半晌，就在刘少爷快拍的吐血之时，月微终于开了口，许久未说话再加上受寒，小姑娘的声音不可避免的有些沙哑，她道：“你为什么信我？”
　　刘少爷顺了口气道：“就凭你这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精神，爷谅你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来。”说完一副认真的表情，月微觉得这个少年能活到现在可真是不可思议，这一副要与自己结拜的模样倒是有那么一点可爱。
　　月微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信我，那我说这杜夫人害死了我娘，这杜家没一个好人，你可信？”
　　刘少爷一脸震惊，道：“怎么可能？杜家与我家可以算是世交了，昨天我才见过杜夫人，她挺……”眼见月微又冷下脸来，刘少爷赶紧改口：“那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走吧，别跟别人说见过我，不然我又要挨打了，因为你，我昨天差点被打死。”月微将少年推至门外，想要合上门。
　　少年以手卡门，压低声音道：“她们还是打你了？杜夫人言而无信，果然……果然不是好人！哎哎哎……你别推我呀！我信你啊我信你的啊！”
　　正当俩人僵持不下，魏妈正巧赶来吩咐月微干活，见此情景，忙一巴掌扇开了月微，笑着去搂刘弈城，边搂边道：“这小贱蹄子敢和少爷你对着干，真是活腻味了，少爷你别怕，老奴送少爷回前院，这里污秽，别弄脏了你这身衣裳。”
　　刘弈城正要发火，见被扇倒在地的月微向自己摇了摇头，心知自己多说无益，反而会连累她挨打，便气红了脸一掌拍开魏妈的手，向院门跑去，边跑边回头看，魏妈正对着摔打在地的月微拳打脚踢，刘少爷此时有心无力，只觉得又欠了女孩一次人情，要不是自己就不会……不会……
　　回到前厅杜夫人正和自己的母亲相谈甚欢，刘弈城依偎在自家母亲身边，神情奄奄的不说话，杜夫人关切的问：“弈城弟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刘弈城的额头，刘弈城把头一偏躲了过去，朝着自家母亲撒娇道：“娘亲，城儿累了，想回家歇息。”
　　刘夫人一脸无奈，只得看向杜夫人，杜夫人尴尬的收回手，忙摆手笑道：“既然如此，明珠也不好强留，婶婶就带着弟弟先回去吧。”
　　刘夫人拉着儿子笑着又寒暄了几句，“今儿个是弈城自己说要来看看小月丽的，现在又嚷着要走，可真是对不住”
　　杜夫人边送着刘夫人一行人到门口边笑答道：“没事儿，弈城弟弟喜欢我家月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有空婶婶可得常带着弟弟一起来看我呀，明珠一人在府中也是闲的很，只盼着婶婶能常来呢。”
　　一行人说说笑笑便也分别了，回了刘府，刘弈城撅着嘴趴在寝室躺椅上，边晃着腿边思索着该如何才能拯救少女脱离苦海呢？爹爹娘亲与杜家是一伙的，不能说，自己的贴身小厮小银子是个大嘴巴，也不能说……啊啊啊……刘少爷越想越头疼，索性翻身上床不想了，我的好兄弟！你是我一眼看中的兄弟，哥哥我信你是被冤枉的，哥哥一定将你从这杜府火坑救出来！学着看过的武侠演义里写的那样，刘少爷一腔热血，如此这般对天起誓后便欢欢喜喜的准备营救的物品去了。
　　这边厢被毒打后的月微又被扔在了后巷，照例是一根粗麻绳像狗一样被捆着，看来这魏妈似是喜欢上这种花样了呢，真是屡试不爽，地上的冰还没有化去，混着自己的血很是刺目，这次月微并没有晕过去，只是趴在地上闭目养神，既然跑不掉，那就在这耗着吧，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娘亲，月儿不能完成你的心愿了，月儿没法不恨这些人，月儿日日做梦都是娘亲的死，都是无尽的羞辱和鞭打，月儿无数次在梦里屠尽了这杜府的人，将其深深折磨致死，娘亲，对不起，若月儿得了机会，若月儿能再世为人，定要叫这些人受尽我们所受的苦，让他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正当月微恨红了眼时，熟悉的脚步声再度在这昏暗的后巷响起，来人轻手轻脚的解开了绳子，小心翼翼的将自己抱起，依旧是那样温暖的怀抱，月微忍不住打了个颤，睫毛沾了泪水轻轻抖动着，来人停了停，又继续抱着月微走出了后巷，貌似转了个弯，一扇木门被推开，又过了一会，月微已经被放在了温暖的床上，在听到又一声关门声时，月微慢慢的睁开了眼。
　　青色的幔帐，没有装饰的床帷，向一旁看去，一个身着墨青色布衣的男子背对着自己，正在长长的木桌上不知在摆弄着什么，眼泪糊了眼睛，眼前的景象又不清晰起来，这一切居然不是梦，真的是有人救了自己，真的是有人为自己仔细的上药，浑身的疼痛让月微清醒的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倒是够凶狠，小小年纪，对自己居然这样凶残。”背对着自己的男子突然发话，声音低沉，但很是耐听，“很有我当年的风范，这才救你的，你别以为我是什么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男子边说边回转过身，一袭剑眉，一抹星目，面泛桃花煞是好看，男子手中端着一碗红色浓稠液体走向了床边。
　　月微依旧痴痴的看着，任由男子将自己剥了个精光，红色的药汁触碰到伤口上，巨疼无比，月微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男子继续上药，月微咬牙不再出声，只忍得满头大汗，“疼就叫出来，我又不会笑你。”男子涂药的手停了停。
　　“敢问先生何人？”月微依旧忍着疼颤声问道。
　　男子细细的抹匀药汁，道：“我就一穷算命的，狠丫头，我看你骨骼惊奇，如此能忍，不如跟着我学算命吧？”
　　月微半晌不说话，男子一挑眉，又道：“狠丫头，我有心收你为徒，你居然还嫌弃？这样吧，你想学什么，我若会，便教你。”
　　月微皱着眉想了想，道：“先生的药很是独特，昨日涂的伤口半日之内便结痂伤愈，此等良药月微闻所未闻，先生可是精通医术？”
　　“狠丫头，是谁教你说话这样文绉绉的？一看就知道先前教你的人迂腐不堪。”男子冷哼一声又道：“教你算命演卦你看不上，为何非要学这歧黄之术？一个女孩子，学了这个，当心将来嫁不出去！”
　　月微闭上眼，道：“医术，能救人，自然也能杀人，先生既然叫我一声狠丫头，那我也不怕先生知道，月微有想杀的人。”
　　涂完最后一滴药汁，男子收了碗，在盆中净了净手，许久才道：“真是好生心狠手辣的丫头。”说完便转身收拾起桌上的用具。
　　月微见男子不答，急了，睁开了眼，起身披衣，从床上翻滚在地，跪伏着磕了三个响头，道：“先生，月微这样歹毒并非天生，是因为月微的娘亲被奸人所害，在这世上，已无所牵挂，请先生成为月微的牵挂，助月微大仇得报。”
　　看着女孩长久不起身，背上伤口又有开裂的趋势，男子气呼呼的走近了一把将其从地上拽起，怒道：“我这上好的药给你用真是白费了。”
　　说完便牵着月微的手一直将其拽出了门，屋外月上中天，寒风瑟瑟，一身破衣的月微不禁打了个颤，转过一个墙角就到了后院，玄色的大门挂着两盏红灯笼，迎风摇曳，似是两只血红鬼瞳，男子松手，捡起地上还带有血迹的绳子，一圈圈仔细绑回月微的腰间，完事后摸着下巴端详了一下，正和原来魏妈绑的一样，这才满意的对月微命令道：“趴好！”
　　月微低垂着眼，满脸失望，是了，是自己求得太多，别人救了自己的性命已是该千恩万谢了，自己还妄想能报仇雪恨，可是，真是不甘心啊。虽如此想着，但还是听话的趴了下去。
　　男子见此，笑得见牙不见眼，蹲下身，摸了摸月微的脑袋，从怀中掏出一本残破的线装书，扔在了月微的面前，道：“什么时候把这本书背完了，就想办法来找我。”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出了暗巷。
　　月微捡起书，就着昏暗的月色，半晌才看清，封面上面除了一些油渍并未写书名，大概的翻了翻，似是画着一些草药，别看纸张泛黄破旧，但内容却字迹工整，图画更像是出自名家手笔，看着看着眼泪又模糊了视线，月微忍了忍，将破书小心的放进怀中，闭上眼睛苦等这漫漫长夜，心里却不那么空了，至少能感觉到这冬日的冷，能感觉到怀里的书正烫着心口微微的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