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酒[花羊]》式木

5、第 5 章

　　第五章
　　长安城里果然热闹的紧，西市的叫卖声隔着三里街都听得到，只是各个商家的声音都混作一处，站在面前都未必听得处叫了些什么。
　　我小时候没吃过糖葫芦、糖人之类的小吃，乍一眼看到了，嘴馋的很。刚想停下来买两串，旁边两个小孩子拽着大人的衣角吵闹着要糖吃。“这么大人了，成天吃糖像什么样子。”被这么一闹，我脸上也有些红，只好低下头去挑眼前的商品。
　　“这位爷是给心上人买发簪的吧，您真有眼光，手上这款可是新鲜货。”
　　我仔细一看，刚才不注意，手中拿的可不就是发簪么。远处简华正巧兜到这处，看到我的样子，又露个讥讽的笑容。我闹了个红脸，想解释一下是买给师姐师妹之类，又想到在纯阳宫里哪里用得着发簪这类东西，这笑话看来是要闹定了。
　　“诶，夫人长得真俊，爷您真是好福气。”我有些疑惑，转眼看见那卖货的小哥顺着我的眼神看着简华，笑的贼眉鼠眼的。我瞬间理解他是想错了，果然简华也反应过来，黑了脸。
　　小哥瞅见简华瞬间翻了脸，还以为是简华女扮男装不想被人识破，仍是那份奸笑神情，问简华道“这位爷可是也想买发簪，有中意的款式没有？”
　　我内心听了这话，虽不敢当着简华的面笑他，被他看了这么久的笑话也觉得解气的很。说实话，我挺想买一支发簪回去，就算不能真给简华戴上，心里意淫一下也挺高兴。不过看简华这样子，再待下去怕是要发火，只好作罢。
　　兜了半日，也算过足了眼瘾。我与简华寻的客栈，楼下便是间茶馆，平时也可兼做餐馆什么的，也挺方便。简华看日头尚早，便决定吃过便饭后即日启程，赶得急些应能到下一个落脚的地儿。我有些不舍，不过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何况我和简华终究不是一路人。
　　进得馆内却是热闹的很。原来正巧赶上是刘先生说相声的时候，说起这刘先生也是位奇人，一口单口相声说的大都是江湖上的事儿，口技是出神入化，那架势说是江湖百晓生也不为过。不过真假参半，听的人也大多只是凑一份热闹罢了。
　　“今日蒙各位江湖朋友捧场，在下刘湖便讲个关于近两年在江湖上风头最盛的万花谷的事儿。”我一听与万花谷有关，便来了精神，听得仔细。
　　“大家都知那万花谷谷主方宇轩原是侠客岛主方乾之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却多年来一直在谷中，所为何事么？”
　　方谷主的事，一路上简华与我说过一二，不过刘师傅这里倒成了荡气回肠的一段江湖儿女情长。原来方宇轩出生在东海侠客岛，蓬莱方家家规，方家子弟未满二十龄不可离岛。方宇轩从小在海岛上随父亲方乾修习诸般精巧之极的技艺和繁复无比的武技，只待年纪一到便可畅游天下。后来方乾携方宇轩回蓬莱岛方家为父亲拜寿，在那里，方宇轩遇见了方家家长方艺的女儿方碧玲。席间方宇轩琴声拜寿，方碧玲以琴相和，两人皆感投契。
　　方乾与方宇轩归返侠客岛之后，方言道方艺之女才貌兼备，席间见两人甚为和乐，两家很是满意，已为他二人定下婚约，择日即可赴蓬莱岛完婚。方宇轩听闻此事，又惊又怒，只觉自己自小到大，无一不听命于父，今日若是远赴蓬莱，自己一生所学都要终老于海外小岛了。他心思机巧，虽有不满却决不宣之于口，只说自己所学尚陋，要随父亲再修习几年才好，心中却决意离岛远去。他将侠客岛若归阵参详透彻，遂留书一封，飘然出海，远至中原。
　　其后方碧玲追随方宇轩来到中原，隐居在离万花谷不远的绝情谷中，痴心等待心上人回心转意。其实那之后不久，方宇轩就回心转意，前来找她。但是认为自己受到侮辱的蓬莱方家怎肯善罢甘休，在绝情谷外布下九九八十一道难关，虽然方宇轩可以轻易将他们打倒，但是毕竟是同宗同族，方宇轩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没奈何，就这样一年年拖了下去，方谷主也因此闭门不出，真是世事无常啊。
　　我没想到万花谷还有这等往事，不由得唏嘘不已。转身去看简华，却是一副气得不轻的情形，我想想也是，人家门派里的家务事被这么宣扬出来正常人都受不了，也就没有再去调侃他。
　　这一口相声自然是喝得了满堂彩，刘师傅一时高兴便又说要讲一个纯阳的旧事，这故事却是个与我师父有关的风流韵事。昔年我师父也就是现今的李忘生李掌门与同门师妹云流相恋，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李忘生自幼沉稳大气，武学之上又颇有天赋，师祖吕洞宾早有把掌门之位传与他的意向。师祖本想他们两人不过是少年习性，玩的好些罢了，忘生只是年纪尚轻道心不稳，等到大了，幼年的感情自会淡去。但谁想师兄妹两人终日一起，竟是有了下山还俗私定终身的念头。师祖无法，派师父外出游历，想他两人分隔两年也许这段情也就这么断了，若是不成也只好放他们两人下山，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弟子，不想毁一桩姻缘。
　　谁知就这么两年的时间，事情却出了变故。忘生下山去后，云流也想追随师兄而去，谁想竟遇到当朝太子。太子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说话又是风趣。云流不过是少年习性，时间长了便觉得与师兄之间不过是兄妹之情，太子才真正是意中人选。云流与太子过从日密，虽知彼此之间身份悬殊，却是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却在这时，变故又生。中宗去世，韦后临朝，立当时太子重茂为帝。没过得几日，睿宗子隆基却又与太平公主发动政变，杀韦后及安乐公主，逼重茂逊位，拥立睿宗。
　　彼时李忘生回的纯阳，得知昔日爱人形同陌路，心中凄然。师妹却带着退位的太子一路逃到纯阳峰上，想求得庇护。吕道长在外云游多年，早已不管俗世，门中上下都是由忘生打点。一方是师妹肯肯哀求，一方却是一门上下几百口的身家性命，年轻的道长好生难绝，明面上只好拒绝，背地里却是预备了一条安全道路，打算送师妹两人逃到海上。师妹却以为师兄仍是记恨自己移情别恋，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意中人，一时激愤之下自刎殉情。太子被追到穷途末路，也未能坚持到最后一刻，等忘生赶到时已是和师妹一起，作了一对苦命鸳鸯了。事情至此，李道长终看破了红尘，接手了纯阳一派，也就是今日的李掌门了。
　　我听得感动不已，想不到师父年轻时还有这等风流韵事，简华见我这个样子脸上古怪的很，问道“你难道不觉得云流这名字有些熟悉么？”
　　我想了半天，想来师父是觉得这段往事之中自己做了黑脸，怪不好意思的，因此没给我们讲过，云流这名字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简华嗤笑一声，道：“纯阳上一辈中有两名出名的人物，一位便是你那掌门师父李忘生，另一位是你那掌门师父的大师兄谢云流。当年谢前辈也是被吕师祖收留的孤儿之一，自是天赋异禀，聪颖早慧，倒是天生的掌门架势。“
　　我想，这不是我师父么，怎么又变成了师兄？等下，若说云流是我师父的师兄，那师父岂不是有龙阳之癖。我瞬间有种看破别人八卦的快感，但那人又是我打小尊敬的师父，总是妄论师门不敬。光是看师门里从不谈论谢长辈的事便看得出来，更何况这不是戳师父的痛脚么。可纯阳峰上终年没什么事做，突然间有了这么个消息，叫我怎能不兴奋。
　　简华估计是看到我脸上一时之间瞬息万变，又露出他那招牌式的鄙视神情，“你别再瞎想了，相声这事不过三分真三分假，这故事大半是瞎编，不过倒有一件事是真的。谢前辈当年确实与太子交好，太子退位后成了前朝余孽，朝廷却迫于谢前辈武功不敢直接捉拿，给纯阳下了公文。这事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被谢前辈知道了，才有了后来叛出师门一事。“
　　我虽然为故事没有相声里说的那么精彩有点遗憾，但想到纯阳门派中还出过这等人物又是感慨不已。不过自古牛道士就爱钻牛角尖，悲剧也是正常的事情。
　　“那这么说来，我不清楚这段往事也是正常。倒是简华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嗯，谢云流叛出师门，被朝廷缉拿，这事江湖上已有公论。你师父不提，应当也是顾念幼时情谊吧。”
　　简华又仔细瞧我半晌，盯得我心里都有些发毛才道，“你去城墙上瞧一瞧，应当至今还贴着通缉令，和你长得还有七分相似呢。”
　　当下简华这话说得我有些紧张，琢磨着要不要乔装打扮一番。后来看了那通缉令我才明白，通缉令上是标准的纯阳弟子肖像，只要长得没有太歪瓜裂枣的，可不都是七分相像么。
　　“啊，这样说来，第一个故事里关于万花的事也是七分是假的了？所以说万花谷中到底有没有方碧玲这号人物呢呢？”
　　我指望着简华能回答我，却见到简华刚有所缓和的神色又黑了下去，虽不明白到底又是哪里触了他的逆鳞，但也知道这问题大概是问不出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