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玉》木已成灰

16、第十六章 救援

　　眼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空还是没有放晴。程之秋自问不熟云台关地形，如果不在天色完全黑下去之前想个方法接近云台关，无法了解灾情不说，若有个万一，连自己也有折进去的危险。
　　还好眼下接近夏至，天比之前长了很多，这也算是上天给程之秋争取到的一点时间。程之秋四下看去，不远处有一棵树，他用身上的匕首砍下了一根树枝，一边探路一边向前走着。
　　程之秋觉得脚下泥泞，水也越来越深了，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腰际。他又向前走了一段，水却没有变浅的迹象。程之秋停住脚步，不再往前走了。天色越来越暗了，程之秋正不知如何是好，见远处有人靠近。
　　程之秋看不清来人，隐约看出水已经到了那人的胸口。
　　“我是云台关派去云台的人，对面是什么人？”对方似乎也发现了程之秋，自报家门。
　　“在下云台县尉，请问云台关情况如何？”
　　程之秋见水只到对方胸口，也壮着胆子向前走。
　　“这边水深，请不要再靠近了。”对方看出了程之秋的意思，急忙阻止。
　　待那人靠近，程之秋才明白那人为什么阻止他。来人竟比程之秋高出了一个头。
　　“刚才那段水是最深的。将军看我是军中最高的，才派我出来的。”来人憨憨笑了，说了一句。
　　“你叫什么？”
　　“王成。”
　　程之秋听后突然笑了，说道：“竟然和县令一个名字。”
　　“我是个粗人，哪里有县令那样的学识。”王成又继续说道，“您是？”
　　“程之秋，新来的县尉。”
　　“程大人，我有眼不识泰山。”
　　“王成你不必拘礼，眼下不是讲礼数的时候。”
　　王成点头道：“程县尉，前面水深。我背您走这段路。”
　　程之秋虽然不好意思让人背着自己走，但也知道眼下不是顾忌这些的时候。王成稍微一弓身，程之秋把手中的树枝交给王成便趴到了对方的背上。
　　“这个用来探路。现在天色已晚，看不清。”
　　“嗯。”
　　程之秋四下观察，这一路水最深的地方大约到王成的肩膀。见到这个状况，程之秋也有些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冲动。
　　“让我自己走吧。”程之秋看着水浅了些，对王成说道。
　　“前面水还会深。”
　　“到时我不会跟你客气，你要是一直背我到云台关，恐怕体力上也受不住。”
　　王成想了一下，把程之秋放了下来。
　　“那边情况如何了？”
　　王成歇了口气回话道：“云台关附近有五六户人家，大概几十人，全淹了。我们找到几个人，暂时把他们留在了云台关。剩下的我出来的时候还在搜。”
　　“云台关只派你一个人出来报信？”
　　“有几个人一起出来，走不同的路线。我老家在海边，水性好，身高又占优势。所以直接过来了。”
　　程之秋对那边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也就不再说话了。虽然温度适宜，但两个人毕竟走在水里，还是省些力气好。
　　“程县尉，前面水又深了。”
　　程之秋听后，又伏在了王成的背上。如此上下了几个来回，程之秋才到了云台关。
　　云台关之内的将领士兵没人料到王成会回来得如此迅速。
　　王成向将军直接报告了这一路的情况后，程之秋也更衣完毕。见到守将直奔主题
　　“想必您就是云台关守将？”
　　“正是。末将刘飞。”
　　江山易主不过十几年的光景，前几年又逢陈寿韬叛乱。这些年依旧沿袭开国旧制，重武轻文。眼下这位云台关守将，论官阶要比程之秋高上不少。还好从军之人多数不太讲究礼数，也未太多计较。
　　“刘将军，眼下情况如何了？”
　　“天黑前搜到些人，有死有活。”
　　“搜到几人，失踪几人？”
　　“搜到十二人，失踪二十七人。”
　　程之秋听到这个数字皱了下眉头。
　　“还有人在搜索吗？”
　　“有。但是恐怕已经被冲走了。我们之前顺着水流的方向从几户家里出发开始找寻，也只找到了十二人。”刘飞继续说道，“云台关一向少雨，也不临水。关中无论将领还是士兵，熟悉水性的都不多。我们已经把会水的人都派了出去，又留了两三个人做轮换。”
　　“刘将军，我懂些水性，我出去一起找。”
　　“这恐怕不合适。”
　　“顾不得那么多了，刘将军。”程之秋急切地说，“如今多一个人找，就多一份希望。”
　　刘飞思考了一下说道：“好吧。我找个人和你一起去找，也多个照应。”
　　“好。”
　　刘飞对身边的士兵说道：“去把王成叫来。”
　　“刘将军，王成来回走了不少水路，又背我走了很远。让他休息待命吧，累太狠了反倒不容易自保。”
　　刘飞听了觉得有理，遂改口道：“把刘羽传来吧。”
　　“末将向程县尉介绍一下住户附近的地理情况。”说罢刘飞把程之秋带到了地图前。“住户附近有几处洼地，这些地方我们已经找过了。”
　　程之秋看着地图，住户的房子背山而建，集中在云台关的东北方向一里的地方。云台关本就是借着两山的天险建起来的关隘，两山距离极近，无论哪边的水冲下来，这些人恐怕都难以幸免。
　　“刘将军，这次水是从东山还是西山下来的？”
　　“被救起的那些人说是西山。”
　　二人说话间，刘羽已经站在门口候命了。
　　“你叫刘羽？”
　　“嗯。”
　　“我叫程之秋，对云台关附近不熟，等下还麻烦你多担待。”
　　云台关内没有船只，出去搜人的船都是几块木板临时拼起来的。程之秋的也不例外。
　　此时，雨已经停了。天也放晴了。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原本是陆地的一片汪洋上。程之秋举着火把对刘羽说：“请把船划到住户的草房附近。”
　　刘羽照做了。
　　“让船顺水漂着。”二人到了地方，程之秋却下了一道让刘羽觉得奇怪的命令。
　　程之秋就让船这么顺水漂着。
　　“你觉得奇怪？”
　　“有点。”
　　不多的接触就让程之秋觉得刘羽不如王成那么爱说话。
　　“我想如果这些人体力不支被冲走的话，一定是顺流而下。你不会怪我把你拉出来赌运气吧？”
　　“我不介意。”
　　过了半晌，刘羽突然开口道：“你还想让咱们顺水漂着吗？前面就是山壁了。”
　　“赌到底吧。”程之秋咬咬牙道，“如果等会出了危险你别管我。”
　　“不行，你好歹是县尉。我不能把你扔下一个人跑回去。我还不想吃刘将军的军法。”
　　“山壁上有山洞吗？”
　　“有几个。”
　　“到山洞附近看看。”
　　刘羽握住木杆，把身下的木板向山壁撑过去。两个人一个一个找过去，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喊话。
　　“那边有人吗？”程之秋回应道。
　　“有十个！”那边一个浑厚的男声回答。
　　“看来我们是赌对了。”程之秋不禁莞尔一笑。
　　程之秋和刘羽靠近了山洞，见里面还算干燥，不禁松了口气。
　　“水还在涨，我们还怕撑不到有人来救了。”
　　“刘羽，这木板能载几个人？”
　　“不清楚，应该还可以再上一两个人。”
　　“那我在这里等你们，你先把他们撑到云台关。告诉刘将军这里还有人，让他遣人来帮忙。”
　　“你能撑到我回来吗？”
　　“我尽量。”程之秋跳进山洞，回身对刘羽说道，“就这么定了，别耽误了时间。”
　　刘羽点点头，先救了三个人出去。
　　等刘羽再回来，程之秋才知道现在刘飞派不出更多的人来这边救援。
　　刘羽第三次出现的时候，水已经到了洞口。
　　“老哥，你抓着木板从这里游到云台关行吗？”
　　“我是没问题，但是您怎么办？”
　　“放心，我福大命大，死不了。”
　　“可是……”
　　“别耽误工夫，多耽误几柱香的工夫，我就不知道自己的命大不大了。”
　　与程之秋说话的正是刚才向他们喊话的人。
　　程之秋见水位涨得比自己预想的快，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如果运气好，自己大概还能撑到刘羽第四次过来。但是程之秋可以拿自己的命赌上一次，却不敢拿别人的命赌。
　　那人见程之秋坚决，等余下的人都上了木板以后，自己也咬咬牙跳进了水中。
　　让这些人栖身的山洞虽然宽敞，但是高度有限，里面的人只能或蹲或坐。
　　慢慢的，程之秋觉得下身已经湿了。希望自己可以逃过这一劫吧。程之秋想着。他想着自己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人，父母、沈沛，还有……苏同。
　　雨已经停了，但水还在慢慢上涨。程之秋虽然不解，却也无暇顾及其中缘由。洞中的水已经把程之秋的下半身都浸湿了。正在这时，他隐约见到了一个亮点，越来越近。
　　是火把的亮光。
　　程之秋心中燃起了希望。
　　果然是刘羽。
　　“累了吧？”程之秋狼狈地爬上木板，口中问的却是刘羽。
　　“累，但是死不了。”
　　“那换我来撑，你教我。”
　　“不必了，我还行。”
　　“也好。我不会划船，也不会划木板。”
　　“你什么时候会水的？”
　　“我？”程之秋笑道，“我不会水。”
　　刘羽微微惊了一下，小声说道：“找死。”
　　“还有别人被救回去吗？”
　　“听说有几个，我没细问。”
　　刘羽划得很慢，折腾了大半个晚上，想是累坏了。程之秋也不催促。
　　“如果换做别人，会自己先回云台关。”
　　“刘羽，你听说过为君之道吗？”
　　“我是粗人。”
　　“君如舟，民为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程之秋继续说道，“我是来救人的，怎么能自己先回去？”
　　“皇帝值得你为他卖命吗？”
　　“现在的皇帝啊……”程之秋若有所思地说道，“还是值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