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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外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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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之秋从宫中出来,径直回到家中。偌大的程家,如今只有几个家仆和程之秋,显得冷冷清清。
程之秋在自己的房中躲到傍晚,不点灯,也不叫家仆端上吃食。天色全暗下来以后,程之秋才点了灯,又拿出纸笔,向吏部写了一份请求外调的信函。
近一年前,程之秋被任为宣德郎,除了些场面事物,每日倒也悠闲。程之秋一直对权位之事不太上心,但朝中亦有不少交好,消息也灵通得很。他记起前几日有人提起,朝中正准备进行一轮任免调职。程之秋考虑了一天,才提笔向吏部申请外调。
过了半月,苏同的面前摆了一份吏部呈上的任调名单。
苏同草草看了一遍便说道:“低级人员的任免不需要向我呈报。”
“陛下,微臣自然明白,但是……”
“有什么要说?”
“听闻早年陛下与程之秋程大人交好。”
“那又如何?”
“前些时候,吏部收到了程大人的请调信。”
“信上怎么说?”
“程大人讲,如今虽为七品宣德郎,却没有做过太多于朝廷有益之事,望吏部在京外周全一官位,无论品级,只求为朝廷做事。”
“程大人有此愿是好事,按章办理即可,无需问朕,朕也不会因程之秋是旧识而为难吏部。”
说话间,苏同看了呈上的敕令,找到了程之秋的名字。
“宣德郎调至云台县尉。”
“这是程大人主动要求的。”
“七品散官调至九品执事官,吏部是否觉得有些不妥?”
“微臣查过程大人的履历,此前为九品校书郎。后又与同僚相商,觉得并无太多不当之处。”
“既然吏部诸位已经决定,便这样办吧。如果觉得不妥,将他散官的职位保留就是了。”
三个月后,程之秋离京赴任。
接到调任函的第二天,程之秋又去了一次王家庄。在他所认识的人中,恐怕没有人比沈沛更加了解云台这个地方。
“我七日后便去云台。”
“少爷如何想到离开京城?”
“你可知现在的陛下是我儿时的旧识?”
“没听少爷提起过。”
程之秋向沈沛讲了苏同与自己的种种,沈沛一言不发静静地听着。
“也许这样我们可以给彼此一些空间,想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些什么。”
“少爷,苏宁安被动接受了现在这个位置,不管这个位置看起来有多光鲜,但其中的苦处只有身在其位才能体会得到。”
“沈沛,这我明白。”
“少爷,我明白他的感受。”
“沈沛……”
“但是,我当年放弃一切可能的机会,并不是想看到懦弱的皇帝。现在的他,给不了百姓什么。”沈沛闭眼思索了一会,才又说道,“少爷,您与苏宁安都在逃避。他在逃避他的位置,您在逃避他。”
“这我知道。”
“不过您离开也好,人往往是在最无助的时候才能激发出自己的潜能。希望再过几年,一切又不一样了。”
程之秋自问认识沈沛也有些年头了,但他从未见过今日这样的沈沛。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甚至敢直呼苏同的名号。他早明白沈沛骨子里有几分倔强和坚持,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显露无疑。
“沈沛,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你云台之事。”
“我多年未去云台,不知近况如何。不过凡是少爷所问之事,沈沛自当知无不言。”
程之秋所问之事,多是些云台的概况,沈沛凭着记忆一一作答。
“少爷,当年先生帮我做了一本云台的地方志,主要涉及地理,特别是水利地貌等等。不知道还在不在。”
“等我赴任就去找找。”
“少爷,您今后还是少来为妙。”
“为何?我又不白吃你们。”
“少爷,虽然当日赦令说罪行既往不咎,但我始终身份特殊,您来得太频繁恐落把柄。”
“我又不是怕落把柄的人。”
“程之秋!”听到程之秋这么说,沈沛突然有些动怒,“您不怕,但是您身后还有程家,有夫人和老爷!您不怕,他们呢?”
被沈沛这样一责问,程之秋竟然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是我失言,是我失言。”
“少爷,我很感激您对我的帮助,这份情我没齿难忘。但也因为如此,我才不想让您再受牵连。”
“我知道了。你是前任的云台县尉,我以后恐怕还会来叨扰。”程之秋起身出门,背对着沈沛又继续说道,“以后如有需要,来云台找我便是。”
“少爷,我送您出去。”
“不用了。”
“现在天气暖和了,我……”
“那就让沈良送送我吧。”
沈良听到程之秋点到了自己头上,急忙跟了出去。
“沈良,”二人一前一后沿着田埂走着,“以后如果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知道沈沛,不管遇到什么都不会来找我。”
“少爷,我与沛娃子的看法一样,不能再牵累少爷了。”
“我只做力所能及之事,谈不上牵累。我程之秋不是能被人牵累的愚人。”
“少爷,您对沛娃子也了解一二,知道他的心性。我不想违了他的意思。”沈良也不管程之秋听没听他说,仿佛是把憋在心里的事都吐干净一般,“少爷,你我都知道他原来的身份,他做过下人做过囚犯,即使这样,他也没把自己的尊严折了进去。”
“我明白了。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真的有需要便来云台找我,不要硬撑着。”
沈良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二人不再说话,一前一后走着,直到沈良将程之秋送出了王家庄。
到了村口,沈良突然说道:“少爷,我与沛娃子认识不少年了,但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看不懂他。”
“沈良,我也一样。他的经历是你我无法想象的。没经历过,自然不懂。”
“少爷,您在京城中认不认得医术好的大夫?最好……”沈良想了很久才又开口,“最好是能赊账的。”
“是沈沛?”
沈良点点头说道:“我问过他,他只说是在北方伤了腿落下的病根,其他都不再提了。我之前也想给他找个大夫瞧瞧,但他始终说不是大毛病,没必要费银子。”
“严重吗?”
“他身上的毛病从来不露给我看,但到了变天的时候他晚上会睡得很浅,我猜他可能疼得厉害。”
“嗯,那我回去找找。你五日后来程府,我给你个答复。”程之秋像是又想起什么,“沈良,你还是像以前做工赚些花销吗?”
“您也知道,我不识几个字。除了一把子力气,也没别的什么本事。沛娃子刚来王家庄的时候想教孩子读书补贴些家用,但是前些年那场疫病,活着的人几乎都跑出去了。后来也确实招不到孩子读书,看着这个状况,他才放弃了念头。”
“朝中有规矩,当朝为官者家中不许做买卖营生。所以自从我考取后,我娘便将铺子几乎都盘了出去。不过还剩下一两间舍不得放手的。这两年一直是我在暗中打理,但过几日我便要去云台上任,也没有精力和闲暇打理铺子,这些日子我想过要把铺子盘出去,你们可以接手。”
“少爷,这万万使不得。我和沈沛都不懂经营,到时候折了铺子又折了您的心力。”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要不你先和沈沛商量一下,过几日到了程府再给我答复。”
“少爷,您对沈沛……”
“我承认沈沛骨子里有吸引我的地方,但是那无关紧要。沈良,沈沛这些年熬得不容易,他在你身边,你好好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