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劫受》白木鱼

56、第四世-只是可惜

　　一整夜，我没有闭眼，直到朝阳火热了我的脊背，侧脸看过去，刺眼的光线，让我一瞬间差点流出眼泪来。

　　耳侧忽然传来破空之音，没等我反应过来，却听到了侧面山崖上属于男人吼叫出来的苗语。

　　我愣愣的看着箭支插落在不远处的泥土之中，然后分辨出男人所说之语的大意。

　　“是殷那小子的姐姐!我认得她！抓住她！她一定是来接应那小子的！抓住她给王报仇！”

　　我紧紧拽着因为那支箭而受惊的马，用余光看着从山上冲下来的众多士兵，然后抽动了皮鞭，毫不犹豫的超前奔去。

　　是的，那些是士兵，一群穿着苗服的士兵。

　　一路朝着山间狂奔而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朝着哪个方向跑去的，直到我再也没有听到身后人的声音，我才缓缓放松下来。

　　身下的马匹已经累到一定的程度了，我环顾了四周，麻木的心底只是在不断回应着一句话，

　　赫连殷已经得手了。

　　我本该高兴的。

　　缓缓的翻身下马，只感觉双腿麻木不能走，靠在一颗大树下歇息，忽然瞥到身边几颗灌木丛上长了小颗的红果，我认得，这还是赫连殷曾经告诉过我能吃的东西。

　　我用它们填饱了奔波一夜而微疼的肚子。

　　嘴里还残留着果子微微酸涩的味道，口中还留着一颗一直没有吐出的果核。我就这么鼓着腮帮，看着地面上被太阳灼烧的小草。蓦地，心中一阵钻心的疼。

　　我的心很疼，我的眼睛很酸，我的身体很累。口中死死的将那坚硬的果核咬着，我想要将它咬碎，借此发泄我心中的疼痛，可它偏偏像是要和我作对一般，坚决而固执的和我的牙齿作对。

　　将口中的果核吐出，带着一丝丝血腥的味道。

　　我想，赫连殷应该是在哪里等着我了。

　　因为，司命的命书上不是写着，他二十岁的时候才挂，不是么……哪怕他据说被苗王的亲卫队伤到了，对么。

　　我一步步的朝着在不远处甩着尾巴的马匹走过去，然后像之前那样，麻木的上了马背，然后甩动了马鞭。

　　我忽然很后悔自己追来的决定，因为我想要乖乖的呆在家里，然后等他回来。

　　在傍晚，我回到了之前苗王扎营的地方，显然大部队早已经离开，残留的只剩下一些士兵。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回来了，因为赫连殷说过，只要他报了仇，就带我回中原去，在梓荷山下开一家客栈。我原本认为自己，应该去中原的梓荷山下等他的。可是偏偏心中一股说不出的执念让我不由自主的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真傻。

　　躲在灌木后，听巡逻的士兵之间的问话，得知他们被留下的目的，就是在为了扩大搜索范围，寻找赫连殷。

　　“那小子受了伤，跑不远的。”

　　“啊，据说是中了护卫队长的夺命蛊。不过你知道么，据说他没有立即毙命的缘故是因为有蛊王……”

　　“喂！你想死么，这种事情别乱说——喂！是谁！”

　　脚下是被踩断的枯木，我看着士兵手中的火把朝我所在的灌木丢过来，便是起身就跑。被发现的是如此突然，身后的追兵渐多，我却才想起，马匹被我放在了远处的树林。

　　他们像是专门留下来捉我的一样，当一把刀自我颈侧擦过的时候，我忽然感觉自己这次回来对了……为什么？因为我不用回中原了，因为我不想等着赫连殷。

　　我从高高的山崖上跌落，高高的悬崖，高到让我听不到那些人的喧闹。

　　身下一片湿凉，耳边是溪水流动的声音，我看着月光皎洁的倒影在不平的水面上，然后那月光被我的鲜血染红。

　　我以为我要死了的。可身子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让我缓缓的爬了起来。身上一点也不疼，没有任何感觉，都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

　　颈部的鲜血顺着皮肤滑落，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伤口中钻出来，我忍不住伸手去摸，果真清楚的感受到伤口中一块鼓起在不断动弹，然后我听见自己皮破的声音。

　　黑夜不黑，月光普照，四周萤火虫不知何时忽然涌起，我眼睁睁的看着一只樱桃般大小的蓝色光点从我颈部的地方飞起来，四周很安静，我几乎能够听到它高速煽动翅膀的声音。

　　那是什么……

　　——这叫通心蛊，只要将这个种在情郎的身上，不管他逃到哪里，我都会察觉到。

　　溪水从我散落的发间滑落，如泪一般。

　　颤抖着手脚站起身来，我急忙踉跄着追着那一抹蓝，生怕跟丢它。

　　忽然间，我觉得所谓神，都是不可信的。溪水缓流，月光如洗，当那蓝色的光点朝下落去，然后消失在溪水边一块巨石之后的时候，我便这么认为了。

　　那一瞬间我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步一顿的踏着溪水走过去，最后停顿。

　　鞋子早已经湿了，冰凉入骨的溪水不断亲吻我的脚踝，像是要扎进我的骨髓那般。

　　啊……那双鞋子我认得，是当初我在中原给他做的，可惜他自从来到苗疆就不穿了，没想到如今他还穿得上。恩，还有那条腰带，他从小我就把他当弟弟的，可到了苗疆，我才发觉，腰带都是情人之间的送礼。

　　可笑我当初还生气他不带我做给他的腰带，可惜我的手艺被他压了箱底。

　　“呐……赫连殷。你老实告诉我，那只蛊，是不是你给我种下的？”是的了，不然你以前怎么总知道我在哪里？

　　“赫连殷，你为什么这么快就动了手？”还是因为蛊虫，因为察觉到我前来的阻止？

　　“赫连殷，幸好啊，我没嫁给你。”

　　夜之凄，蓝色的蛊虫艰难的挪动她庞大的身躯，爬在少年早已僵硬的左手上，用她细小的前肢，拉扯着被少年捏在手中的另一只蛊虫。想必……那定是她的夫君了，只是可惜，那虫儿全身暗淡，早已死去。

　　……

　　传说苗疆秘术通心蛊，顾名思义，有情人而通心，为美好吉祥之蛊虫，若邪，为情蛊，其区别，通心蛊能为下蛊之人传达真爱之人方位，双方相爱之愈深，蛊虫蜕变愈美，即危难之时，蛊破其主之肤，飞之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