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劫受》白木鱼

55、第四世-追寻少年

　　……

　　那天夜里，似乎是真的下了一场雨。清晨推开阁楼的门，门外一片湿润。天空有些阴沉，让我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被雨水打湿的，还是被露水打湿。

　　我的竹楼很小，只是放了一张床，一个书柜外加一个梳妆台，偏偏那个梳妆台很大，放了不少属于我的首饰。有从中原带过来的，还有不少是苗族的饰品，这些少数是我买的，而大多数的，是赫连殷送给我的。

　　想到赫连殷，我不禁转头朝他所住的地方看过去，发现门窗紧闭，大约是还没起床。

　　我去厨房做好了早餐，却依旧没有察觉到他房间内的动静，我自己安慰自己，今天他大概是休假的，睡个懒觉，也是年轻人应该的。

　　这样想着，按耐住心底的不安，我便草草收拾了一番，拿着随身物品出了门，希望自己回来后，这一切都恢复原状。

　　就算离开了中原，我一直都无法忘怀在中原时候经历的事情。太过于刻骨铭心，这让我一直都记得，这世上，是真的有神仙的。

　　我翻阅过不少地方写有关于天上书籍，话本。确信时间果真拥有司命这一神职。而对于我很久以前做过的那个梦，就算梦的内容模糊了，却依旧清楚的记得那一几句话。

　　舜越三十一年，七月初二，殷者猝。

　　舜越三十一年，赫连殷二十岁。如果这是真的，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这之前找到拯救赫连殷的方法。如果，我是说如果，死亡是他的命定，而不断轮回是我的命数，我能不能用我的命去换他的命呢，让我独自一人去轮回，在下一个轮回不再遇到他，那下一世，会不会因为他的不出现而变得不一样。

　　靠近苗疆与中原边界的一个山上，有一座很是古老的寺庙，据说那是很久以前中原人留下的，虽然寺庙年久失修，破烂不堪，但我还是定时前去供奉。

　　至于供奉的目的……大概先是希望，然后是祈望吧。

　　回家的时候我在店里买了一些米糕，主要是担心赫连殷还没有吃饭。推开家门太阳早已西落，小院内一片寂静黑暗，借助夕阳微弱的亮光，我抬头看了一眼赫连殷房间的方向，发现依旧是早上我离开时候的样子，赶去厨房，同样发现早餐放在桌面上完好无缺，早已粥冷菜硬。

　　我赶忙上来楼梯，拍打赫连殷房间的门，“赫连殷，你在不在！”喊了一声未得到回应，我便直接去推门。我知道赫连殷并不是那种生气不理人的脾气，按照这样的情况，便是他真的不在屋里。

　　不过让我不安的是，以前不管他出去多久，都会提前告诉我的，可这次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昨天的事情？

　　房间内的确是没有一个人，点开烛火，我瞧了一眼房间内，发现被褥叠的很好，只是放置的位置有些歪，像是被人挤压过，而床单则是有些凌乱褶皱。

　　我略微一想，便是明白了其中缘由。昨夜赫连殷压根就没在这里睡觉，这床单被褥有些凌乱便是昨夜我送他回来时候造成的……

　　视线略微移动，便是看见了光洁的桌面上，放置了一封白晃晃的纸张。被灯光反射的惨白，与周遭暗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瞬间，我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有些粗糙的纸张，只是被简单的对折，并没有信封，借助灯光，我只看见上面写了简单的几行小字。那字迹秀俊端正，像是故意展现主人本身真正的性格一般。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此去恩怨结，了愿。’

　　掉落在页角的淡墨，他笔末微微的上翘。烛火摇曳，也摇晃着我慌乱的心。

　　他是去做什么，完全是一目了然。

　　顾不得夜晚的黑，我直接跑到隔壁的院落，找到了正在院中和下人玩耍的贵族小姐，询问赫连殷的去向。

　　那贵族小姐手里端着个陶罐，手里拿着个狗尾巴草样的植物，看起来颇像斗蛐蛐。

　　她说话很慢，带着童心未泯的悠然，我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急如焚，只能听她一字一顿的言语。她说赫连殷是被她的父亲带走的，而原因，是王要狩猎。

　　这大概是效仿中原皇帝的习俗吧。每年的这般时日，就会举行狩猎大会。明明是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为何偏偏就忘了。

　　“你知道他们去的具体位置么。”

　　少女看了我一眼，摇了摇手中的小草“我不是很清楚啦，阿爹不带我去，不过差不多都在往年的一个地方罢了。”顿了顿，她对我招了招手“姐姐别问这些啦，反正殷哥哥迟早都会回来的，姐姐还不如过来，看看我养的蛊虫？”

　　就在我将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少女却一把将我的衣袖扯住，硬是将那小小的陶罐捧到了我的面前，她倒是毫不在意的用手从罐子里捉出一只黑色的生物，我定睛一瞧，黑中带红的多触虫子，不怎么好看的样子，甚至有些丑陋。

　　我本能的朝后退了一步，我一向不怎么待见这些虫子。少女见我这幅样子，却笑的更欢了“姐姐真是的，这可是好东西呢，我从小的时候阿妈就教我养的呢，这叫通心蛊，只要将这个种在情郎的身上，不管他逃到哪里，我都会察觉到。”

　　不知为何，我的心一跳，酸酸的感觉像是要从我的食道中反出来。“你……”

　　“没错。我就是要把这个，种在殷哥哥身上呢。我总觉得殷哥哥好关心啊姐你呢，阿妹我都吃醋了。“

　　少女的双眼纯洁而无暇，让我不知用何种表情去面对她，慌乱间我只得挣脱少女的手，告诉自己有急事。

　　我的确是有急事，压制下心中那股不顺畅的感觉，我冷静下来，思考他们大概会去的方位。赫连殷是昨天晚上就不在的，但并不代表苗王会在晚上出发，唯一的情况就是赫连殷随着亲卫队一起，提前出发了。

　　亲卫队往往会提前出发，一是布置和探查狩猎地点，二是为了保证苗王的安全，而作为苗王，他不会离开王城太远。

　　按照往常，苗王都会在清晨的时候出发，若是按照这般的计算，一天的时间，他们大概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所以……明天是狩猎的日子。

　　在狩猎的时候暗杀一个地域的王者这般的情节有些老套，而且以我对赫连殷的了解，我同样也不会认为他会在那种时候动手。

　　往年的狩猎大会，苗王都会带着自己众多的儿子一起，若是大丰收，他们便会在那一天痛快的喝上一夜，然后第二天在出发回来。

　　我一路奔跑到街头的驿站，随手丢了一块翡翠的扳指，用它换了一匹好马。

　　我希望用一夜的时间赶到目的地。因为赫连殷会在第二天的夜里动手。

　　虽然入了秋，苗疆的天气却依旧炎热不已。夜风细细的掠过我的耳畔，我却感觉自己看不见前方的路。

　　内心里没有任何的感觉，只觉一阵阵的麻木，那种感觉，说不出。

　　马蹄掠过草丛，自身后激起一片荧光，比盛夏要暗淡微弱，却依旧美丽，垂死的，绝美。

　　我回过头来，握紧手中的缰绳，什么感觉都没有，哪怕是心底的一丝悲凉或者担忧，仿佛下一秒我会因为没有看清道路而掉下悬崖，那都和我的心无关一样。

　　一整夜，我没有闭眼，直到朝阳火热了我的脊背，侧脸看过去，刺眼的光线，让我一瞬间差点流出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