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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天长久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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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陆青、程莲皆出了筱园,往宝安堂、三笑楼寻人问话去了。
青娘闲居无趣,找阿沅说话,到了止心楼,只见小乙在穿廊底下凉椅坐着,逗鹦鹉玩。
“小乙你好自在呀?” 青娘笑道.
小乙听见人声,忙起身看,原是青娘。
“你家公子定不在此处了?” 青娘道。
“青姐姐说的是,公子若在,我哪有这等自在。”小乙笑道。
“阿沅自然也不在此处了?”青娘含笑问道。
“在湖边山房。” 小乙道。
青娘点头去了,一路穿花拂柳,从那湖边曲廊下过,只见一个圆木窗,向着山房里一方天井,映着一株高高斜斜、胭脂红的花树,树下一张花几、两张竹椅,竹几上摆着一局残棋。青娘绕过这边,寻到那边门前,见半掩着荼蘼,白得像岁久冬深的积雪,她凝看这景,心道,这样好的一处院落,正合一对妙人,她若进去,岂止多余?
想到此处,青娘识趣一笑,转身去了。
山房内,赵洵半卧在榻上,阿沅倚着花几,两人正闲话。
赵洵午后思睡,阿沅怕他积食,从碧玉瓶取了一支两尺长的孔雀翎,缓缓拂过他的眉眼,道:“你不是有许多典故?说来听听。”
赵洵朦胧睁开眼睛,寻思了片刻,道:“我曾亲眼见过一只鼠王,十分有趣。”
“鼠王?你在何处见的?”阿沅道。
赵洵微微一笑,道:“故事不可白听。”
阿沅道:“你要什么?”
赵洵坐起身来,认真道:“我要三元不穿素衣,以后都穿大红的。”
阿沅道:“那你先讲故事。”
赵洵倚着枕头,微微一笑,道:“那是某一年的冬日,我往毗陵访求碑帖,路上错过宿头,只得在一座古寺落脚。那寺十分简陋,只有一个老和尚,老和尚领我到一间房歇息,人便去了,我进屋后睡下,半夜三更,忽被隔壁的响动惊醒……”
阿沅凑过来问道:“鼠王来了么?”
赵洵眼睛有笑意,道:“我听那声音不绝,披衣走到房外,借着月色,从窗缝往里看,只见隐隐绰绰有许多小老鼠,正绕着一个大缸打转,旁边一些大老鼠,有蹬缸的,有爬缸的,还有跳脚的,叽叽乱叫,好不热闹……”
赵洵绘声绘色,阿沅来了兴致,问道:“那缸里装着什么?”
赵洵道:“我细细一看,原来装的是寺里的香油。”
“后来呢?”阿沅问道。
赵洵又躺下了,笑着不言语。
阿沅凑近些,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赵洵道:“阿沅穿红衣好看。”
阿沅挨着赵洵躺下,道:“老鼠没有办法,一定去请鼠王出马了。”
赵洵讶异,道:“三元是老鼠变的?怎么对鼠国的事这样清楚?”
阿沅撑着头,反问道:“阿弥陀佛,我要是老鼠,你是什么?”
赵洵笑道:“后来,果如你所料,厨房忽然就静了,只见墙角一个鼠洞,走出整整齐齐两队老鼠,立定在洞外,十分肃穆。稍迟,又有十六只老鼠,稳稳抬出一只肥硕的鼠王。那鼠王足足有狸猫那么大,一对眼睛虽小,却也亮堂堂的,绝非古人说的鼠目寸光。”
阿沅扑哧一笑,轻叹道:“鼠王驾临,果然不同寻常。”
赵洵一本正经道:“那鼠王对着众鼠,叽叽发了几声号令。老鼠依令抬起鼠王,绕着油缸转了一圈。那鼠王瞧清形势,又吩咐停下,闭目养神,良久不言语,仿佛陷入沉思。”
赵洵煞有介事,阿沅笑问道:“敢问鼠王想出什么高招没有?”
赵洵凛然道:“鼠王四体不勤,若没有高招,何以在鼠国立足?又何以坐享鼠国天下?”
阿沅道:“请教鼠王的妙计是?”
“说来不值得传扬,但就鼠国来讲,已是一等一的智识了!”赵洵含笑,道,“那鼠王忽而睁开鼠目,号令精兵出马,只见数十只老鼠聚在油缸一角,前爪并用,刨开泥地,费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竟刨出一坑来。
那油缸不稳,倾斜而下,竟溢出香油,如小小瀑布一般。
众鼠欢腾,鼠王十分英明,又下了一个号令,命鼠民沿路开凿,挖出一条沟渠。那香油便源源不断,从大缸哗哗涌进了鼠洞。”
阿沅叹道:“果然是一等一的智识了!既偷得香油,那鼠王是不是搬驾回朝了?”
赵洵摇头,道:“非也,非也。”
“怎么?又有什么变故不成?”阿沅问道。
“我心怀侠义,见这些鼠辈偷油,岂有不出手之理?”赵洵慨然道。
阿沅一怔,讷讷道:“饶是你义薄云天,也不必与鼠辈……”
赵洵摆手,道:“我豁然推开那门,众鼠见有人来,个个惊慌,登时四散逃命,只有那鼠王被鼠民弃在原地,动弹不得。我顺手抄起一个竹笼,上前罩住那鼠王。我以为那鼠王困在笼中,束手就擒,谁承想鼠王竟开口说起人话来。”
阿沅奇道:“鼠王说了何话?”
赵洵看着阿沅,笑道:“那鼠王不卑不亢道,阁下与本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能放过本王,本王愿进献金银十箱、珠宝二十箱。”
阿沅笑道:“不愧是鼠王,竟晓得以金银赎身。”
赵洵轻叹道:“可我岂会被这区区几箱金银收买?那鼠王见一计不成,忽而长叹道,自家人何苦为难自家人?”
阿沅诧然,赵洵道:“我听了这话,一时摸不着头脑,向那鼠王请教。那鼠王道,痴儿,痴儿,你与本鼠国第一美女有夙世姻缘,你若对我下手,伤了和气,将来你那妻子定不饶你!——我听了一惊,思虑再三,请教鼠王我那妻子长什么模样?鼠王得意道,本鼠国第一美女岂是寻常?因是白鼠,若化作人形,自然面若敷粉,素白衣裳,俏丽非常!”
阿沅听了一噎,竟说不出话来。
赵洵低头笑道:“阿沅,我给你供一辈子香油,好不好?”
阿沅又气又笑,要出手打他,赵洵拦着她的手,问道:“我对你们鼠王有活命之恩,你要怎么报答于我?鼠国既对我用了美人计,我却之不恭……”
说着,他一翻身,压着阿沅。
阿沅腮上登时涌起红晕,赵洵愈发得了意,探手就解她的衣裳。
阿沅拉住他的手,赵洵不得逞,轻唤道:“阿沅,阿沅……”
他唤得温柔极了,唤得阿沅心软了,松了手,他唇畔含着笑,低头吻住阿沅的嘴唇,轻轻撬开牙关,身体碰触的地方,热得像火,周遭却愈来愈静,两人好像听见金箔随风吹散的声音,连窗纸上的日影也浓丽了,晃得叫人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