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你一生的模样》许维夏

56、6.

　　6.

　　初四早晨蓝河不到七点就起床了，给母亲做好早饭之后就去药房买了西瓜霜喷剂和煮汤的食材。临出药店门时蓝河又想起来一件事，便折回去走到卖保健品的专柜，买了好几盒维生素，想了想，又买了几瓶钙片。
　　回家之后他便开始做祛火汤，母亲闻到了味道，便问他怎么想起做这个了。蓝河就说，黄少的口腔溃疡很严重，嗓子疼得说不出话来，所以这几天都要给他煮祛火汤喝。
　　蓝河的撒谎水平在分手之后提高了不少，以前一撒谎他整个人就不舒服，不用别人看穿，自己就先心虚了，尤其是在最了解自己的母亲面前，他半点也不想说谎话，因为对母亲说谎总让他觉得愧疚。
　　可现在他撒起谎来却是那么自然，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尽力压抑住自己的愧疚感。母亲知道黄少天是他最喜欢的职业选手，以前经常听他讲，所以半点也没有怀疑，只是说：“那得多做一点，让他当水喝才好得快，喝少了也不管用。”
　　末了母亲又加上一句：“可苦了那孩子了，不是最喜欢说话吗，不能说话得多难受啊！”
　　蓝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默默地对黄少天进行了忏悔，心里想着真是对不起他，等放完假一定要请黄少天吃顿好的。

　　自从那天跟母亲说了那番话之后，母亲再没有提过让他相亲的事情。他知道母亲不是不想催，只是明白他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他知道母亲心里也一直觉得欠着他的，因为护工阿姨曾经跟他说过，母亲看他瘦成那样晚上也经常偷偷地抹泪，还跟她说，儿子现在过得不开心都是自己造成的，她很难受，可又没有别的办法。
　　今年初一的时候邻居来拜年，婆婆妈妈们自然要问蓝河的婚姻问题，还都说自己手边有些好姑娘可以给蓝河介绍。
　　也不是不知道蓝河之前跟男人的绯闻都上了报纸，母亲总觉得有些人就是话里有话，听在耳朵里很不舒服，便语气不善地回过去，说我家阿远现在单身是因为工作太忙了，领导又欣赏，暂时没那个心思考虑个人问题；又说我家阿远人长得英俊，学识事业都好，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个女孩子结婚，要多挑几眼，早晚得找个好的。
　　蓝河那时在厨房里忙着，当然也听到了母亲说的话，虽然他对于母亲说的这些感觉挺无语，但也乐得直接由她来给自己拒绝掉这些相亲。他知道母亲现在心里觉得亏欠他，也明白母亲心里是真的认为，既然他说过要等忘了叶修之后再考虑个人问题，那么过一段时间他肯定就会忘记叶修的。
　　蓝河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因为在母亲的心里，她认为男人和男人就不该在一起，更是固执地觉得就算在一起也终究是长不了的。哪怕曾经爱得再深，等到意识到错误了，遇到好的女孩了，也必然会忘记以前的。
　　她不是故意这样自欺欺人，她只是从心底里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这便是自己和她之间根本不可调和的矛盾。蓝河甚至在心底冷冷地想，母亲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自己是真的忘不了叶修呢？
　　他有种报复的快感，而且根本控制不住这种感觉。他甚至在心里想，他早晚会证明给母亲看，早晚让她明白，他不是说着玩的。

　　煮好汤之后放在保温桶里，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了，叶修的飞机应该快降落了。登机之前叶修给他发过短信，说好了不必去接他，他直接坐车去酒店。
　　蓝河也没坚持，母亲现在身体恢复得不错，虽然还是不能照顾自己，但至少拄着助行器可以自己勉强下床上个厕所，这就省了蓝河很大的事。不过过年期间护工阿姨不在，晚上肯定是要守在家里的，所以蓝河虽然也很想陪着叶修，但他知道不可能。
　　十一点多的时候叶修再次发来了短信，说自己已经到酒店了，在303号房间，让蓝河不用担心，什么时候有空过来都行，他不出门。
　　蓝河叹口气，跟他说自己现在还要伺候母亲吃完午饭，所以要十二点左右才能过去，让叶修饿了的话先去吃点东西，等自己过去再带他吃好的。
　　结果叶修回过来的短信竟然激动得很：“真的中午就能过来吗？那我不吃饭了，我等着你！”
　　蓝河被他这句话弄得眼眶发酸，只好由着他去。

　　待一切收拾好之后，蓝河给母亲拿了几份报纸，说去给黄少天送祛火汤。母亲让他别担心自己，蓝河想了想还是说道：“妈，我这几天白天可能都得去单位，新部门的同事有好几个都是外地的，过年都得回家，单位里值班根本排不开。大家都照顾我，因此我不用上夜班，但是上午和下午还是得过去看看的。不过您放心，一天三顿饭我都回来给您做，晚上也都在家的。”
　　母亲赶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你们领导已经对你很是照顾了，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我白天在家没事的，你放心。”
　　蓝河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负罪感很重，他使劲忍住这种愧疚感，说：“我给您多准备点杂志报纸，收音机也给您调好，有什么事就给我打手机，我马上就打车回来。给您新买的那个手机都会用吧，用不用再教您一次？”
　　“太小看你妈了，我好歹也上过学，连个手机都不会用呀！”母亲朝他挥挥手，“替我给你同事们带好，还有，一定要让那个特别能说的孩子多喝祛火汤啊。你给人家煮的够多没？今天让他喝喝看，不够明天要多加水。”
　　“我知道了，您歇着吧。”蓝河给母亲关好房门，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拎起汤和药走出了家门。
　　真的不像以前的自己了，蓝河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他不是不担心，他其实很怕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里，万一出点事该怎么办？
　　可是……虽然叶修说过，只要自己有空能去看看他就行，可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这么做？
　　他同样也想念他，想见他，想带他去吃东西，想陪他聊天打游戏，更想好好地照顾他，让他的病快点好起来。
　　他只好再次压抑下自己心中的那些愧疚感，跑到邻居阿姨家又说了一下情况，恳请阿姨多照看着母亲，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才匆匆离开。

　　叶修来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提着大包小包的蓝河，路上他跑到便利店给叶修买了一堆面包泡面火腿肠，虽然不是什么健康食品，但晚上要是饿了也只能靠这些。他知道依叶修的尿性就算不给他买他自己也会买，还不如给他买点好的非油炸的，也省得他跑腿了。
　　叶修赶忙把东西接过来放到桌上，蓝河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什么，就被他一把搂进了怀里：“先让我抱一下。”
　　蓝河只好也抱住他：“咱们不是全明星刚见着面吗，别搞得像十年没见呀。”
　　“我想你，是真想，不是在这里跟你夸张，”叶修却只是老实地抱着蓝河，并没有亲上来，而且脑袋还离得很远，“就是我的感冒还没好，不敢亲你。”
　　蓝河把他的脑袋掰过来，发现果然像叶修说的那样，鼻子四周的皮肤全都发红破皮了。蓝河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看到叶修又苦着脸把自己的嘴唇揪起来，示意蓝河看里面的溃疡。蓝河看了看，虽然没十几个那么夸张，但也的确有好几个地方的溃疡面挺严重的。
　　“你啊……”蓝河叹口气，把他拖到椅子上坐下，“先别忙着抱来抱去，先把汤喝了。你现在也只能吃清淡的饭菜，待会我带你去吃素斋好了。”
　　“都行，吃什么都行，”叶修笑着看蓝河给他盛汤，“你买那么多东西干嘛，酒店下面就是个超市。”
　　“怕你凑合买不着好的，”蓝河把碗递给他，“快点喝了，这几天把这个当水喝，一天最少这么一桶，我把我家最大的保温桶都给你拿来了。”
　　“……我代表党和人民谢谢你啊蓝河大大！”叶修笑了出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捧着碗喝了起来。
　　“味道还行吗？不过放了好多中药，肯定不如平时的汤好喝……”蓝河给他收拾了一下桌面，叶修几乎没拿什么行李就过来了，床上只放着一个不大的背包，“你看看还缺什么，下午出去一起买上。”
　　“什么也不缺，不用买。话说这汤味道确实挺奇怪，不过我知道这里面全都是蓝河大大的爱！”叶修一口气把一碗汤给喝完了，非常豪爽地把碗举到蓝河面前，“再来一碗！”

　　两个人出门之后，蓝河说吃素斋的地方还挺远，要换地铁过去，叶修忽然拽了拽蓝河的衣角：“其实我已经喝了两大碗汤，真的吃不进多少东西了，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吃饭就行，别去那么远了吧。”
　　“其实也不算太远，那家真的不错的……”蓝河问道，“你不愿意吃素斋？”
　　“我就是觉得，与其花那么长时间去吃顿饭，不如跟你多呆一会儿，”叶修笑笑，“吃饭什么的不重要。”
　　蓝河盯着他的眼睛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两个人随便到了一家快餐店，蓝河点了一些豆腐土豆茄子之类比较绵软的菜，其中那个红烧茄子叶修还挺喜欢吃，可没想到却带了点辣味。叶修一边吃一边发出“嘶嘶嘶嘶”的声音，蓝河让他别吃了他还不乐意。
　　无奈，蓝河只好跟服务员要了个空碗，倒上水，然后给叶修涮着吃。他就那么自然地做了这些事，一筷子一筷子地给叶修涮菜，涮完之后就放到叶修面前的菜碟里面，看着他吃完。
　　他看到叶修忽然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
　　他也停下来朝他笑笑，问道：“怎么了？”
　　叶修就笑，摇摇头没说什么，可过了一会儿却又突然抬起头来：“蓝河，我是真爱你。”
　　蓝河被他这些话弄得愣住，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但他没有接叶修的那句话，只是继续给他把辣椒涮掉，放到他的面前：“快吃吧，别说话了。”

　　吃完饭回到酒店，蓝河看了看时间，才两点多，就让叶修去漱了漱口，给他喷上西瓜霜喷剂。
　　伤口接触到喷剂的一瞬间还是有点疼的，看着叶修皱着眉头的样子，蓝河也挺心疼的，就摸了摸他的额头：“忍着点，一会儿就好了。”
　　叶修就点点头，因为离得近，眼睛显得亮亮的。
　　蓝河弄好之后望了他一会儿，才笑笑说：“每天喷上几次，疼了就喷，我给你买了维生素，每天都要吃，回去没我督促着也得吃，这个需要坚持。你这么多年经常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还天天拿烟当饭，其实身体早就吃不消了。从现在开始你应该坚持补充维生素和钙，知道么？”
　　“……”叶修没说话，因为一说话西瓜霜就会往外“噗噗”地喷洒。
　　“听着就行，别说话了，”蓝河拿纸巾给他擦了擦嘴唇，“你点点头就代表听进去了。”
　　叶修便使劲点了点头。
　　蓝河就笑：“大丈夫一言九鼎，叶神我相信你，别让我知道你驴我啊。”
　　叶修就使劲摇了摇头。
　　两个人就这么望着彼此，蓝河看着叶修的眼睛，那双眼睛还是像以前一样，望进去就好像陷在里面逃不出来似的。
　　蓝河从来不是一个会读心的人，可是对于跟他在一起之后的叶修，他却总是很轻易就明白他在想什么。有时候他想，也许他和叶修从来都不只是用语言在交流，因为他们之间从相爱的那一刻起，就是用心在对彼此说话。

　　也不知道望了多久，蓝河终于还是低低地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叶修的脸颊：“叶修，我跟你说过，分手的那种痛实在是太难受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那一瞬间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心脏被枪一下子击中，全都打碎掉一样。”
　　顿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还跟你说过，我不想再去尝试第二遍，那种痛一次就够了，如果再来第二次，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得住。”
　　他看到叶修想要张嘴说话，便用食指竖在叶修的唇边，示意他别说话，然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提出分手，也知道你为什么不联系我，更知道你为什么现在又重新联系我。叶修，你是真的爱我，我从来都知道。”
　　他笑：“所以我为了你可以改变我的原则，我的底线。”
　　他俯身在叶修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淡淡地说：“你要是想和好，我们就和好吧。瞒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地，直到他们再一次发现为止。到那时候……我们再分一次手就好。”
　　他抱住叶修，贴着他瘦削的脸颊：“就算再痛苦一次我也认了，叶修，我也是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