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你一生的模样》许维夏

33、5.

　　5.

　　叶修走的时候想跟蓝河妈妈打个招呼却被他拦下了，蓝河说母亲又睡着了，不用进去了，拖着叶修就出了门。
　　在出租车上蓝河一直在做思想斗争，到底要不要跟叶修说，到底过完年后还让不让他过来。可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一是他也不敢百分之百确定，二是大过年的，他不想让叶修担心。
　　登机之前蓝河依旧絮叨了一堆要注意的：到了给来个电话报平安，回家过年给家里人带个好，不要回去也只是忙着打游戏，多陪陪家里人……
　　叶修由着他讲，只是笑着看他，等到蓝河全讲完了，才抬起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好，我都记住了，会做到的。”
　　蓝河这一刻才算是真正明白了那句“一日三秋，不足为喻”的含义，还有大学时候同班好友总爱弹着吉他唱的那首歌——
　　“离开的时候就开始想念，也许这就算是爱的考验。”

　　回家的路上蓝河心里沉甸甸的，他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去试探一下看看。
　　蓝河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怕面对只怕不上不下的人，与其悬着一颗心，不如早死早超生。
　　其实说句实在话，自从上一次被人在机场拍到视频传上网火了一阵之后，蓝河无时无刻都在进行着心理建设，他虽然并没有对叶修说这些，可他心里确实很不安。
　　但也是因为如此，蓝河也做好了一定的心理准备，那就是如果一旦被发现了要怎么做，怎么跟母亲讲，是直接摊牌还是婉转一些，他都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慢慢想过。
　　虽然还是没想得太明白，但蓝河觉得，至少自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到了家，送走邻居阿姨，蓝河走进去轻声问母亲要不要喝水，中午想吃点什么。
　　母亲依旧平静得吓人，看到他，微微睁开眼睛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那一刹蓝河恨不得把什么话都说出来，干脆一了百了，至少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所以还是忍住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很了解母亲的性格，虽然母亲在别的事上对人挺宽容的，可蓝河知道，她骨子里是个传统的女性，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有一份最平淡也是最简单的快乐，这个想法她是不会动摇的。
　　女子为好，这是很多年前母亲教给他的一句话。那时他还很小，刚刚开始学习写简单的字。
　　母亲告诉他，每一位女孩子都应该被温柔地对待，因为她们自少女时代便开始为这个世界制造美丽，长大后还会成为贤惠的妻子和伟大的母亲。
　　所以蓝河从很小的时候就有绅士风度，懂得尊重女性。跟叶修在一起之后蓝河也觉得很有趣，自己从小就被教育要好好珍惜女生，可最终选择的却是一个男人。
　　遗憾么？不会，从来没有过。他从来没有过哪怕一次“叶修如果是女生就好了”的念头，他只因叶修这个人而爱他，只与爱情有关。

　　他默默地去收拾房间，给母亲煲她最喜欢喝的汤，做了清淡的午饭，然后端进来陪着母亲吃饭。
　　母亲依然很沉默，但每次他说话的时候也会应答几句，蓝河想起自己回来路上做好的决定，要慢慢地试探，于是鼓起勇气说：“妈，家里房子小，过完年要是叶修再过来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我跟他说，让他别过来了？”
　　然而出乎蓝河意料的是，母亲抬眼看了他一会儿，却淡淡地笑了笑，轻声说：“这可不是待客之道，那孩子想来就来吧。”
　　那天晚上蓝河躺下后一直辗转反侧，叶修刚回家，大概挺忙，只报了平安便一直没有动静。
　　他想跟他说说话，却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一个人躺在床上慢慢地想，慢慢地思考这些事情。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读不懂母亲，按理说只有他跟叶修的关系被发现了，母亲才会从非常喜欢叶修突然之间就变得冷淡起来。可她却不问也不爆发，甚至仍然说让叶修过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蓝河越来越睡不着，揣测着母亲的心思。
　　到了十二点，他终于放弃了让自己拼命睡着的念头，爬起来找出笔墨纸砚准备写字。叶修来的那天就问他要字，这几天一直没时间写，现在却突然很想给他写一幅。
　　蓝河咬着笔头想，到底送他什么字呢，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写下了“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存了点私心，但真的不知道送什么会比这句更好。
　　他写了很多遍，觉得不好就撕掉重写，一直到自己终于满意。
　　想起之前写那三幅字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直写到了凌晨。他不知道叶修拿回去送给他的家人了没有，对于他的字，他的家人又会有怎样的评价。
　　当初想要送礼物，也只是因为他觉得那是恋人的父母兄弟，无论叶修和他们是否亲密，他都应该表达一下心意。
　　好歹要刷一下好感度啊，蓝河想到这里，终于笑了出来。
　　说实在话，虽然当时谦虚了一把，但蓝河对自己的字还是挺有信心的。从很小的时候就获过全国书法大赛的奖，这么多年也没有放下过，而且还有一个挺有名的老师。
　　蓝河的老师是G省书法家协会会长，说起来真是幸运，老师在很多年前曾担任过一届G省小学生书法大赛的评委，在一堆书法作品里挑出了几幅钟意的，其中就有蓝河的作品。后来颁奖的时候发现这几个孩子非常聪明可爱，就都收为了弟子。
　　蓝河算是坚持最久的一个学生了，老师一直对他青眼有加，教了他很多东西。
　　一开始蓝河照着老师的风格走，力求淳雅古朴，后来就慢慢有了自己的神韵，有时候某幅字发挥得好的时候，看上去真是汪洋恣肆，美不胜收。

　　也许是心有灵犀，蓝河刚写完叶修就打来了电话。他接起来，叶修的声音听上去像在很空旷的地方。
　　还没等他问叶修在哪儿，就听到叶修对他说：“我想你了。”
　　大概也是一日三秋不足为喻吧，蓝河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地告诉叶修：“我知道，我也是。”
　　“在做什么呢，我觉得你肯定没睡。”叶修的声音在午夜听起来尤其好听，蓝河有些入迷，总想让他说得更多一点。
　　“你猜啊。”只要跟叶修说话心情就会好起来，蓝河知道叶修肯定也是如此，因为每一次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叶修大都是笑着的，特别开朗，还会说一些洋气的话题，好像晒了很多很多阳光那样暖和。
　　他终于不再是电脑另一边离他很远的那个二次元人物，他走入他的生活，给予他巨大的温暖，而自己也能让他变得更加快乐。
　　这样的生活，多希望能永远拥有。

　　“我猜不到啊！但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一定想我想得睡不着！”叶修笑着说，“确定一定肯定坚定以及命中注定，赌三百盘龙井虾仁！”
　　蓝河：“……我觉得这段时间你的自恋程度‘嗖嗖’地往上涨。”
　　“嘿嘿嘿嘿……”叶修笑了一阵，又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呀？”
　　蓝河便按了视频通话，把那幅字照给叶修看。
　　“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了。”
　　叶修那边沉默了很久才蹦出来这句话，所以蓝河知道叶修是真的挺感动的，因为叶修那样的性格竟然说找不到词来表达心情，足见他内心确实够波澜起伏的。
　　“那就不表达，反正我懂……”蓝河笑了笑，“既然都视频了，就照照自己给我看看呗。”
　　叶修就笑得更大声了：“想我了吧，我就说你肯定想我了。”
　　蓝河刚想反驳两句，就看到屏幕上出现了叶修的大脸，蓝河还没来得及嘲笑他，叶修就已经把手机摆到右侧四十五度角上方，朝他挤了一下眼睛：“亲戚家的小孩教我的自拍秘籍，四十五度角瞪大眼睛噘起嘴巴，感觉自己萌萌哒！”
　　蓝河：“……”
　　叶修笑得真的特别开心，蓝河知道，这份开心是属于自己的。
　　因为可以跟自己说话，可以见到自己的样子，可以和自己在一起，所以叶修才会这样开心。
　　他心里有点甜，也有点酸，以至于一瞬间他特别想跟叶修说，自己其实很害怕。
　　怕未知的一切，怕来自亲情对爱情的阻挠，怕很多事情两难却终究无法两全，可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看蓝河没说话，叶修忽然把手机往后面照去：“给你看看我老家是什么样子的。”
　　蓝河便从屏幕中看到了叶修现在呆的地方，那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大屋，连睡床都是电视里清末民初时候的那种风格。因为房间很大，所以刚刚听起来才特别空旷。
　　“我多少年都没回老家了，小时候和叶秋在这里长到七岁，后来就跟着父母全国各地跑，可是不管在哪个城市，过年的时候我们都会回来，一直到我十五岁离开家。”
　　叶修似乎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他举着手机照了一圈给蓝河看完，便躺在那张雕花大木床上，对着屏幕笑：“小时候在这里的时光真的很难忘，我和叶秋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大概就是七岁以前吧。这里好吃的东西很多，金橘很甜，梭子蟹很肥，小黄鱼很鲜，还有猪油汤团吃起来好香。N市汤圆这么有名，但我觉得最好吃的就是我们镇海的猪油汤团。不过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还是小时候的最好吃，现在的不如以前。”

　　就这样，两个人都躺在床上，对着手机一边视频，一边听叶修讲小时候的故事。蓝河觉得叶修好像离他更近了，他知道了他童年的好多事情，比如他和那个大慈善家是老乡，上过的小学就叫逸夫小学。知道了小的时候他和叶秋在河边玩，惹怒了一只大鹅，他跑得比较快，所以可怜的叶秋算是倒了大霉，要知道鹅的战斗力是多么强悍，所以从此之后好长时间叶秋都有恐鹅症，而且见了叶修就喊“混账哥哥我恨你”。
　　蓝河被他逗笑了，说：“叶秋可真可怜，有你这么个哥哥……”
　　叶修就正色道：“我跟你说啊蓝河，虽然他小时候特别讨厌，还老黏我，咳咳，当然我偶尔也欺负欺负他。但别人要是敢欺负他，我一定会揍得他们满地找牙的。”
　　“其实我真的挺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可惜我是独生子女，没有机会被哥哥姐姐照顾，也没有机会照顾弟弟妹妹。”蓝河有些遗憾地说道。
　　“羡慕什么，我不就是你哥吗，有我呢！”叶修从床的另一侧拿过一个枕头垫在自己脑袋底下，叹口气，“这大床多少年了还是这么结实，睡起来挺踏实，不过有一个缺点。”
　　“什么缺点啊？”蓝河有点好奇，“床板很硬睡起来不舒服吗？”
　　“不是，缺点就是太大了，让我更加感觉孤枕难眠啊！”叶修拿着手机放到自己嘴边亲了一口，“要是能搂着你在这张大床上……嘿嘿嘿嘿……”
　　蓝河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不愉快的事，他的脸色有些僵硬，叶修能看出来，就问他怎么回事。
　　蓝河摇摇头，没回答，只是把话题引开：“对了，你回去怎么样，阿姨没训你吧？”
　　“呵呵。”叶修不说话，只是干笑了两声。
　　看来是不怎么样，蓝河皱了皱眉头：“不太好？”
　　“反正就那样。我妈脾气急，问我还要呆到什么时候，说以前不是说过等退役了就回家吗。我就说，不是我爸又让我回来的吗，而且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对荣耀是真爱，只想做跟它有关的事情，所以大概得等我老了打不动了，才考虑不混这个圈子吧！她一怒之下就再也没跟我说话……不过我爸还行，毕竟咱是为国争了光的人，所以他老人家没说别的，只强调了一下，让我还是得考虑考虑接管家业的事。”
　　“慢慢来，你就不能回答得委婉点啊？大过年的……”蓝河叹气，“别那么冲啊！”
　　“这是原则问题，我根本就不能松口，不能给他们这种幻想……”叶修虽然说的内容挺欠揍，可语气却是认真的，“我真的考虑清楚了，没想过妥协，就算我三十五岁彻底退下来，我也想继续做荣耀相关的事情，就像我们俩之前研究的那个工作室那种的。”
　　“……”蓝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又换了个话题问，“那三幅字……”
　　“当然一回家就送给他们了，我妈不太懂，只说谢谢，挺好看的；我爸懂，他看了好长时间，然后问我写这幅字的人多大年纪。我说二十多岁，他就跟我说，字如其人，君子不凡。”
　　蓝河高兴得一直在傻笑，叶修就看着他笑，直到蓝河笑完了，问他：“叔叔真这么说的啊……”
　　叶修就摆出发誓的手势：“绝对不驴你！”
　　“那……他没有扔掉吧……”蓝河又问。
　　“怎么可能，他收起来了，而且是收在放名人字画的地方，看来是很重视的。”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蓝河拍了拍胸口。
　　“真给我长脸啊蓝河大大，怎么办，你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了。”叶修定定地看着他，眼神里是满满的快乐。
　　“还可以，谢谢夸奖，”蓝河也跟他贫起来，“对了，你还没说叶秋收到是什么反应呢。”
　　这次叶修停了好长时间，蓝河被他弄得紧张起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他忐忑地问道，“叶秋他不喜欢吗？”
　　“不是，字他很喜欢，还说回去就挂到办公室里。”叶修淡淡一笑。
　　“那……”
　　“蓝河，我跟叶秋说了，我说你可得把这个字好好珍藏起来。因为写这幅字的人，是我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