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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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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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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你们可都明白了?”
风广陌将牢中几人依次看过。红玉与百里屠苏俱是颔首,兰生与襄玲将信将疑,却也点了点头,唯独风晴雪担忧地看着他,问:
“……大哥,”或是忍不住想要离大哥再近一些,她蹭到铁栅之间,鼻尖眼看就要贴上法阵,“婆婆和巫姑姐姐,一直都在等着你,你莫要让她们伤心。”
像是怕自己在他心中分量不够,风晴雪兜兜转转的又将一手把两人带大的阿婆和与大哥青梅竹马的女孩推了出来,只紧张兮兮地看着风广陌。对她这点小心思了如指掌,风广陌摇头轻笑,柔声说道:“晴雪,你该长大了。这么要紧的时候,莫要再闹脾气。”
风晴雪听着了,只慢慢地将掌心攥紧,垂下了头。视野渐渐模糊,鼻尖泛起熟悉的酸楚,她却强忍着,盯着自己泛白的骨节,断断续续地说道:“是……大哥。但是,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
她听风广陌轻笑一声,同她小时候苦苦哀求大哥陪她玩上一会儿时,大哥无奈的笑声别无二致。
“好姑娘,”风广陌轻声说,声音低哑滞涩,似是强忍什么痛苦,“抬起头来,让大哥好好看看你。”
风晴雪只觉得一阵酸楚猛得涌上心头,眼泪终是没忍住,夺眶而出。她慢慢抬头,嘴角扯着浅笑,却不住擦着眼睛,哽咽着埋怨道:“大哥好讨厌,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将来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看着我。倒说得像是……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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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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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复又想起瑾娘那句“拨云见日,得而复失”,想到好不容易找到哥哥,却又让他落到如此境地,到了此时此刻,更是只能将他一个人丢下,自己一点办法都无。风晴雪猛得咬了一下舌尖,用力之猛,似的口中顿时溢出一股血腥味道,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她用力擦去腮边眼泪,一字一句说道:“大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救你出去。”
风广陌只轻轻点头,眼神飘忽,也不知望向了何处。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击掌声,欧阳少恭神定气闲,神采奕奕地踱入囚室,含笑将牢中诸人打量了一番,面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诧异。
“一夜不见,不知诸位过得可好?”他走到风广陌身边,轻轻抚摸着那个跪在地上的人的长发,猛得一把握住,将他整个人拉了起来。风广陌闷_哼一声,顺着那股力道强撑着站直,然则他伤势沉重,加上跪了整整一夜,双_腿又麻又痛,整个人都似吊在了那把发上。
欧阳少恭柔声说道:“见诸位神采,想来是过得十分惬意。然则面对大哥与昔日罪行的受害者……晴雪,百里屠苏,你二人仍能如此镇定自若,不为所动。倒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刻薄的言语如利箭飞驰,却落到了虚无之中。百里屠苏眼神清明,神色如常,只尽是恨意地看着他,而风晴雪更是面容平和,眼角犹带泪痕,神色间已是镇定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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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少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边双目紧闭,浑身发颤的人。一夜过去,他冷得面色泛青,似是从里到外都被冻僵,整个人更是脆弱得像是再多碰一下便会支离破碎。似是察觉到他审视的目光,风广陌勉强睁开双眼,看着他。
“失望了?”他说,满目嘲讽,“百里屠苏未能因你这样对我而羞愧自刎,你失望了?”
“呵……”欧阳少恭轻笑,“广陌,你怎么总是想着要激怒我。”
他眉目低垂,却又自嘲地勾起嘴角道:“而且,你居然每次都能令我十分生气。不过你放心,我总有法子让百里屠苏心甘情愿地去死,待我拿到太子长琴的半魂之后,再将你们都化作焦冥,与我共往蓬莱——!”
随着风晴雪的惊叫,他一手扼住风广陌的喉咙,将他提起直至脚尖离地,转头又笑意盈盈地看着百里屠苏,轻蔑笑道:“百里少侠你可看好了!这两人若是有一个人死了,便是因为你。晴雪,且来选选,你究竟是自刎,还是要看着你的好大哥去死?”
“什么!”
“晴雪!!”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得诸人措手不及,方兰生与襄玲两人顿时惊慌失措,眼光不断在风广陌与风晴雪两人之间游移。百里屠苏更是如鲠在喉,双眼中隐隐又有几分血色蔓延!
喉咙被卡住,风广陌单手紧攥着欧阳少恭手腕,喉中发出难以呼吸的气音,面上潮_红一片,整个人都在欧阳少恭掌下微微颤抖,眼睛却只看着红玉,似是哀求。
红玉心下一横,拧眉喝道:“蓬莱?你与巽芳公主是什么关系!”
此言既出,牢中四人俱是骇然望着红玉,只因这事儿与此前风广陌所说,截然不同!红玉余光见着那几人瞠目结舌浑然不知如何演下去的模样,心中暗自苦笑,只道此情此景,难道真让风广陌或是风晴雪死上一个不成?
孰料欧阳少恭竟真的缓缓松了握在风广陌颈子上的手,任凭那人的身体就这么瘫倒在地上,咳成一团。曾经的蓬莱驸马缓缓在风广陌身边蹲下,轻轻将他咳得凌_乱的长发从面上拨开,咬牙切齿:“你,连这事儿都告诉给了他们?你自己利用巽芳不够,还将我的痛楚,告予别人。怎么,玩弄人心,就这么让你开心?”
风广陌咳得喘不上气,只拽着欧阳少恭的袖子拼命摇头,右手掌心,左侧肩膀的伤处齐齐开裂,血流不止。他凌_乱的长发紧紧贴在面上,一双点漆似的眼蒙着雾,看着欧阳少恭。
“好,你要说,我便听你说,”欧阳少恭恨恨说道,“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说出些什么。”
“我……本不知巽芳……容貌……”风广陌终于勉强从受伤的喉咙中挤出了一句话,却像是喉间被人划破了一道口子,嘶嘶透风,低哑难听,“是……晴雪……他们在……雷云之海……遇到忆念幻城……中皇山时,我才……”
话未说完,风广陌突觉胸腔中猛然有股疼痛迸发,眼前斑斑点点的黑雾连缀成片,整个人像是陷入无尽黑暗之中,恍恍惚惚听到那人仍在逼问质询,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慢慢抬起左手,按住自己的喉咙,只觉出了喉间颤抖,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这时晴雪说:“此前在青玉坛上和大哥聊天的时候,我同大哥说起此事,当时大哥仔仔细细地向我问了巽芳的模样,我还以为……大哥只是好奇,没想到……”
闻言风广陌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左手颓然垂落,迷迷糊糊地点头。
红玉接道:“是……如今想来,那处应是蓬莱国的遗址,不知你与巽芳公主到底是何种关系?”
欧阳少恭似是整个人都怔住了,眼神空泛,唇边蓦地泛起一丝极哀又极欣喜的笑。他按住额头,突然笑得情难自禁,一阵怆然的笑从喉中呛出,像是血。
“想不到此时此刻,我竟还能寻到我与她的回忆……巽芳是谁……?巽芳,是这几千年来最爱我的人,也是我挚爱之人。我与她……我与她……”
激动之余,他突然握住风广陌双肩,厉声问道:“你怎么证明,这不是你的阴谋诡计?”
风广陌强忍那一阵阵的晕眩,低声回答:“你若是不信,便以我为人质,亲自去那里看看便是,以腾翔之术,往来之间也不过三五个时辰……”
他眼前模糊,看不清欧阳少恭是何种表情,只道握在肩上的手力道之大,几乎可将骨骼捏得粉碎。便不知那人犹豫了多久,他突然身体一轻,被欧阳少恭抱了起来。
“好,便如你所言。”欧阳少恭低头望着他了无生气,几乎奄奄一息的容颜,冷冷说道,“我往雷云之海走上一遭!”
他锐利冷然的目光与牢房中的那几人挨个对上,嘴唇轻启,吐出如饮血咀肉一般恶毒的言语:
“你们若是敢逃,我便将风广陌,一刀一刀,凌迟至死!”
说罢,他带着风广陌,骤然转身,大步走出石牢。百里屠苏等人互望一眼,皆在彼此面上见到了几分仓皇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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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着巽芳的事情,欧阳少恭总是心急如焚。
他只将风广陌身上的伤口草草包扎,又着人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便带上风广陌匆匆运使腾翔之术,赶赴雷云之海。风广陌伤势甚是沉重,右手断指更是因为一夜湿寒,未得处理,一阵阵抽_搐似的疼。腾翔之时猛烈的风吹在身上,竟如刀割,令他数次昏睡,复又因为疼痛清醒。
偶尔停下来休息时,欧阳少恭低头看到他缩在自己怀里,不知是痛,还是冷,唇色泛青,面颊潮_红,瑟瑟发抖。
他禁不住想起昨夜的梦。
“为什么我想对你好时,你总是不领情。”他轻声叹道,“偏要让我,这样待你。”
他轻轻地,不带丝毫力气,握住风广陌的右手。谁料那人仍是一个激灵,又恍恍惚惚睁开眼睛。
“……什么时辰了?”风广陌问,看了一眼自己被他握在掌心的右手,神色淡然。
“不过午时,距离雷云之海尚远,”欧阳少恭将灵力覆在他仍然渗血的掌心,柔声说道,“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风广陌慢慢点头,面上一丝极其复杂悲戚之情一闪而过,复又合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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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在青玉坛的五人却起了争执。
方兰生与襄玲执意不肯离开,只道若是离开,欧阳少恭真的将晴雪哥哥千刀万剐了怎么办,且看昨天他对晴雪哥哥百般刑罚,便知这话并非只是威胁,而是真的能做出来。
红玉却道,若是此时不离开,那岂非是浪费了风公子一番苦心,难道真要等着欧阳少恭回来,将所有人都化作焦冥?难道就真的将这唯一的机会生生放过!
“我们的命是命,难道晴雪哥哥的命就不是命!”方兰生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我已经失去了二姐,难道还要让晴雪失去大哥!我不要因为别人的牺牲而活下来,这样就算我活着,也会觉得心里不安!”
百里屠苏微微颔首,说:“这事是由我而起,既然事情并未如巫咸大人所料那般发展,那更不能让巫咸大人因我而深陷险境。”
红玉只是苦笑,看向风晴雪:“……这般,只怕是晴雪妹子也不同意了?”
风晴雪紧紧_咬着下唇,娇_嫩的嘴唇之上已是血迹斑斑,她眼中带泪,迎上红玉的目光,却慢慢扯出一丝笑:“我……我听大哥的……既然大哥已经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得好好的,那便……不要让他的苦心白费。”
“不然,”她笑着哭着说,“就算是变成鬼,大哥也不会放过我的。”
那几人默然望着她,襄玲突然捂住了脸,哭得抽抽噎噎,只摇着头说:“襄玲不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要做这样的事情。”
“襄玲,别哭。”风晴雪摸了摸小狐妖的头,柔声说道,“这是为了让兰生和襄玲回家,为了让苏苏好好的活下去,更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受苦。你们想想,若是没人阻止少恭,那么还会有多少人变成苏苏的娘_亲,兰生的二姐那样。”
“所以,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阻止少恭。”她轻轻垂下长长的羽睫,唇边露出一抹温柔了然的浅笑,复又抬起头,望着自己的伙伴们。
“然后,再救出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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