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到你》一只芒

6、细雨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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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没分科，语数外物化政史地生都一门门分开考。
　　尤又又上午刚刚考完最后一门地理就已经知道了前天语文数学的成绩，一整个下午大家都在教室里自习订正卷子上的错题。
　　尤又又的作文最终以一篇流水式的记叙文得到了48分，不算好不算坏，虽然没有跑题却也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立意，不过这个分数比她料想的高。
　　二狗从狗咬吕洞宾写到三顾茅庐，尤又又拿着大家的改错本去办公室的时候还在感慨万千她惊人的联想能力。
　　尤又又心里自知考得并不好，一直在用还有下次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但还是高兴不起来，慢慢吞吞的往办公室挪步。

　　麟城一中前年翻修新建了办公楼，把教学区和办公室分隔两地。天正冒着雨，尤又又想交作业还得冒雨走一小段路。
　　宣传栏立在教学区的正门，她经过宣传栏的时候那已经站了很多人了在看成绩了，高三高二这次是八校联考，考的比高一早成绩也早出来。
　　这里自然没有什么白榜，只会贴出文理科前五十名的名字、总分以及各科的年级第一名。
　　联考不管放在哪个年级都颇受重视，不过八校里并没有囊括麟城市的三个省重点高中，据说三个学校从来不统一考一套卷子，只在高考放榜的时候一分高下。
　　尤又又抱着一沓作业站在远处望向向红榜。
　　既然是学校，不会有人不在意考试。
　　看来顾茗也不例外。
　　这一个月以来她在二狗的引导下已经完全记住他的长相了。

　　二狗对顾茗也很感兴趣，和傅碧君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又也问过她是不是喜欢顾茗，但是二狗说她不喜欢顾茗这种嫩嫩的小男生，只是喜欢观察学校里那些冒着仙气儿的人，比如高一三班的中考状元沈墨、高二的万年红榜李馨还有高三的顾茗，二狗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特别好奇他们和凡人有什么不一样。
　　尤又又总结，说白了就是：超爱八卦。
　　其实尤又又在学校碰到顾茗的几率不高，高三课程紧张，学校为了节省食堂排队时间中午让他们提前下课十分钟，想要看到他几次实属不易，倒是沈墨和李馨在校园里偶然碰到的次数比较多。

　　或许二狗的引导只是借口，尤又又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小楼梯那个晚上。
　　尤又又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忘不了那双明黄色的灯光下的眸子。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尤又又猛摇头。

　　这天下了小雨，九月的雨下过了之后便是秋天，树叶落了又落，总也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
　　顾茗很高，微微仰头站在宣传栏前的人群里，只看了一眼就走了出来。
　　每班的联考成绩会第一时间在网上先出来，年级排名会更慢些。
　　原来顾茗在乎的是自己的年级排名。
　　雨还在下，尤又又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打湿的发梢和作业上，只迅速踮起脚向人群里望。
　　顾茗年级第四，数学和英语都是第一。
　　麟城一中每年有三十多个人能考上A大B大，这个数字是不包括保送名额的，也就是说麟城一中的年级前三十基本稳打稳是全国最好大学的学生了。
　　他却没有笑。

　　五十多本作业实在重的很，她抱着作业胳膊明明特别酸，腿上却刹不住的闸一般跟着顾茗往小树林的方向走。
　　顾茗的身边从来不缺人陪，他笑，叽叽喳喳和人谈天说地，尤又又从没看到过他一个人吃饭或者放学回家。
　　今天只有他自己，很奇怪不是吗？
　　小树林是通往教学楼的弯路，很少有人走。尤又又没有躲在花坛或者树后头偷偷看他，这样她会觉得自己既猥琐又矫情，她假装刚从老师办公室抱作业回来忙里偷闲的学生，想捋一捋发梢路过对方。
　　顾茗压根没注意到她，正背对着尤又又站在鱼塘跟前往里扔旺仔小馒头喂鱼。
　　学校鱼塘虽然脏兮兮的但是里面的锦鲤个头大，争先恐后凑到顾茗前面吧唧大嘴巴，小馒头一口一个吃极欢脱。
　　尤又又眼睛瞪的老大，这货还随身带旺仔小馒头？！

　　这场雨下的轻，她路过顾茗的时候走的很慢，天空的颜色明黄中带一点红，无声息的透过小树林落在鱼塘里。
　　顾茗看着那些摆尾争食的红色锦鲤，在笑。
　　雨滴落到花草上，沙沙作响，跟吉他的揉弦一样微妙好听。
　　气氛真是很奇妙的东西，他们明明没有说话，但这幅画面让尤又又觉得柔软。
　　因为这场夕阳，好像没有要落的意思。

　　细雨未停，尤又又把校服盖在那沓厚厚的作业上往回走，傻呵呵的笑。
　　虽然顾茗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一眼，但她笑得温柔。
　　笑得莫名其妙。
　　她知道了一个有趣的秘密，原来顾茗看成绩的时候不开心，用旺仔小馒头喂鱼却会开心。
　　两个人坐拥同一场小雨中的夕阳，虽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也还不错。
　　其实她并不了解顾茗，只是以一个路人的角度在挖掘乐趣。
　　至于他为什么成为了乐趣。

　　不为什么。尤又又告诉自己。

　　-11-

　　尤又又背着双肩包在校门外等了半个小时还没等到尤竣，随便找了个墙往上一靠，开始闭眼养神。
　　尤竣不会不来接她的，就算晚了，也一定会来。
　　她爸爸从来没骗过他，这是她最敬佩他的地方，答应的事情绝对会办到。
　　“又又！这儿！”
　　尤又又抬眼望去，尤竣正摇下车窗跟她招手。
　　“今天很忙吧，下次你跟我班主任打个电话，我自己回去。”
　　尤又又坐进副驾驶，跟往常一样准备把书包往后座抛，尤竣一下子伸手抓住她书包的肩带，“没看到吗又又？后面还有个阿……不对，是姐姐，你应该叫月眉姐姐。”
　　尤竣伸手揉了揉尤又又的头，尤又又先下意识叫了声姐姐好，然后转过去看。
　　是个穿工作服的姐姐，尤又又以为穿制服的人都会梳精干的马尾或者盘头，她却是一头不齐肩的碎发，薄薄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很可爱。
　　梁武帝诗：容色玉耀眉如月。
　　这位月眉姐姐眉之湾环，状如初月，不愧名曰月眉。
　　“又又你好啊，初次见面。”月眉姐姐面善，笑得和蔼，尤又又觉得莫名亲切，一下子就喜欢上她了。
　　“这个姐姐成绩很好，B大毕业，以前也是一中的，现在留在北京读研究生，非常优秀，你多向她学习。爸爸先把这个姐姐送回去，然后我们一起回家。”
　　尤又又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又又这么聪明，肯定比我优秀多了。”月眉姐姐太谦虚，这次换成尤又又不好意思了，“尤叔叔今天太感谢您了，还麻烦您送我回去，真是不好意思。改天我们一家登门拜访。”
　　“没事，我和你爸爸高中是铁哥们儿，一起打架一起追女孩子的那种关系，这种小忙我还是能帮的。”
　　“我爷爷还请您多多照顾了。”月眉姐姐很客气，一直在道谢。
　　他爸爸不过四十出头，同学竟然会有已经工作的女儿，尤又又不禁感叹，生孩子也太早了吧。
　　“不用客气，能帮到忙我也很高兴。”
　　这次月眉没有回答，车里的音响一直小声回转着一首调子轻盈的老歌，反反复复的唱着“借酒消愁还是愁更愁，为什么，想不开。”
　　沉默片刻，尤又又听到尤竣的声音响起。
　　“替我向你的家人问好。”

　　送走月眉之后尤又又坐在车上心里止不住的开心，“ 今天没有手术吗？这么早回家！”
　　尤竣工作实在太忙，他也经常觉得对不起尤又又，自行车和旱冰没有一样是他教会女儿的，全是尤又又自学，但尤又又不这么想，她从不怪父母工作繁忙也不想给他们添乱子，她爱尤竣也爱徐艳丽，希望一家人和睦相处。
　　尤竣是好爸爸，徐艳丽是好妈妈。
　　这种偏执的爱是没有道理的。
　　“我能回家肯定会尽量回来的，你妈妈太多疑总觉得我在外面不愿意回家。”
　　尤又又突然揽住尤竣的脖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他笑。
　　“这么大个女儿了还抱着爸爸不松手，哈哈你还真是……”
　　尤竣今年四十出头并且事业有成是典型的凤凰男，以前穿衣服并不如现在这样讲究，套上白大褂就开始在医院楼上楼下忙活，才几年光阴他已经是麟城中心医院的一把手，名声也打响了去，尤又又家的生活水平也因为徐艳丽和尤竣事业的发展直线上升。
　　他们家好衣服越来越多，送礼的人也越来越多，和大多数夫妻一样，他们能共苦难同甘。
　　到底还是以前穷怕了。
　　尤竣外套上很香，但不是洗衣粉的味道，尤又又不愿意多想。
　　“回家吧，我妈知道你今天回的这么早，肯定高兴。”
　　“好。”

　　尤又又跟尤竣谈这几天考试后的感想，尤竣在一旁跟她分享自己以前的校园生活，两人有说有笑了一路。
　　她好久没跟尤竣这样聊过天了，心里暗自决定等会回家要跟他们一块儿看会电视，今天周五，不刚好有很多好看的节目吗。
　　电梯到二十五楼的那声“叮——”让尤又又如释重负，掏钥匙的时候也不愿意放开她爸尤竣的手。
　　“妈——”尤又又推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

　　尤又又太期待了，所以她失望。
　　那一瞬间的感受尤又又至今还记忆犹新，有个念头发疯似的从她的心里往外冒，几乎快要脱口而出。
　　但她不想承认。
　　他们一家人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