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芳路

22、（下部）往事如梦

　　（接引子~哈哈~大家还记得不~

　　公主府冷冷清清，仅剩几个老下人，见到女子回来，都激动地扑在地上高呼：“恭迎公主殿下回府，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的说的竟都老泪纵横，俯地不起。女子心里感伤，上前扶起众人，一张口，竟语不能言，哽咽出声。

　　用过晚膳，她独自回到房中，看到所有物品一应俱全，丝毫没有损坏，房间里干干净净，看来是常有人打扫。女子轻抚过梳妆台上的各式物品，站到铜镜前，依稀又听到了她那柔柔的声音对着自己说：“宁儿，你这样打扮真美。”女子抚上铜镜，仿佛抚上了她的容颜，泪水无声的滴落，沁入了胭脂里，泛起一片血红。

　　“我回来了……你还好吗？”女子抚着铜镜喃喃自语，耳边好似传来她那充满怜爱的声音：“宁儿……”

　　女子骤一回头，门口站着一个人，一身团龙锦袍，一如当年清瘦的脸庞，少了几分娇弱多了几分威严。她眼中含着光，一只手微微颤抖地前伸，却犹豫在半空，不知该向前还是退后。

　　女子楞了楞，突然笑了，合着眼泪笑得灿烂异常，她仿佛没看到那只伸出的手，深吸一口气，竟单膝落地，低头说道：“瑞宁叩见女皇陛下。”

　　这一跪，跪碎了两颗原本残破的心。

　　凤历三年初，龙家瑞宁被禁军护送回开元国都，皇特诏入住公主府，恢复公主名位，与皇子地位同。

　　“公主姐姐……”一个熟悉的声音有些小心地响起，打断了瑞宁的沉思。
　　“萍儿妹妹。”看清了对方的身影，瑞宁原本平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痛楚。
　　来者正是傅萍儿，而她的父亲，也已经是凤朝的将军。瑞宁看着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萍儿，眼前又恍惚闪过多年前她们四人快乐的身影，心中一阵纠痛。
　　“萍儿自知对不起公主姐姐……”傅萍儿心里很是内疚，当年公主府失火，她拼命拉住要冲进火中的欧阳紫，心碎地看着欧阳紫在大火外徒劳地号啕痛哭；在凤军入城后，自己的父亲竟也随着军队之后以战俘身份被招安……“萍儿不敢企求公主姐姐的原谅……只是，只是求求公主姐姐……你救救欧阳大人吧！！”之所以还能鼓起勇气来见瑞宁，就是因为那个人啊……

　　“欧阳姐姐？”瑞宁一听忙扶起跪倒在地的傅萍儿问道：“欧阳紫怎么了？？”
　　“公主姐姐……皇上招安的时候，欧阳姐姐不肯从诏，被……被押下天牢，生死未卜啊……”

　　什么！！！

　　瑞宁大骇，随即心中一阵悲愤，凤岚当真如此狠心，竟连童年好友都不放过吗？？

　　“公主姐姐……求求你救救欧阳姐姐吧……她被押天牢已有三年……这三年来，我求过我爹，求过皇上，可都于是无补……皇上好象铁心要押她一辈子，直到她领了招安圣旨……可欧阳姐姐那人生性刚烈，说什么也不肯……还对皇上破口大骂……公主姐姐，现在只有你能救她了……皇上……皇上一定会听你的意见……”
　　“我……？”瑞宁凄凉地笑了笑，黯然道：“我也不过一名龙朝余孽，她怎么会听我的……”
　　“不！不！！只要公主姐姐去求皇上，皇上一定会答应的！！”傅萍儿满脸泪水，急切地说。
　　“让我求她……”瑞宁颓然地摇头，“不……我不求她……我怎去求她……如今我身在这里，与那天牢又何两样……”
　　“或者……或者公主姐姐让皇上准你去见见欧阳姐姐，劝劝欧阳姐姐答应了也是可以……”傅萍儿激动不已，自那天欧阳紫在大火前失声痛苦之时，她便已看出欧阳紫对公主的一往情深，自己多年的爱慕怕是根本无法打动欧阳紫半分……但，只要能救出她……

　　“我……”瑞宁痛苦地闭上眼睛，她何尝不想救欧阳，可那凤岚……当今的女皇，她又存了几分当年的情谊呢……

　　皇宫内殿。

　　“陛下，傅萍儿于今日进了公主府，逗留到晚上才离开。”

　　女皇合上手中奏折，轻轻挥了挥手，身边人都知趣地退了下去。空荡的大厅，女皇凤岚慢步走下龙椅，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

　　自瑞宁回来已经一月有余，除了第一天凤岚到公主府见她一面后，就再也没去过……想起那天瑞宁看到自己时露出近乎绝望的笑容，想起瑞宁低头跪向自己，凤岚的心就一阵阵痛，这就是，咫尺天涯吗……

　　一连几天，女皇都接到傅萍儿去公主府的线报，她的心里有些不安，更有些期待，期待瑞宁来找她，来见她……

　　“启禀陛下，内务府接到公主府的折子，大臣们不敢怠慢，一分钟都没耽搁的给您送来了。”贴身丫鬟递上一份折子，小心地看着女皇的神情。
　　“放着，你下去吧。”女皇只是点点头。

　　丫鬟退出门外，偌大的殿中只得女皇一人，她看着放在桌案上的折子，修长的身影竟有些微微颤动。过了大半响，凤岚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烦杂心情，缓缓伸出手去拿起折子。

　　“啪！”

　　折子掉落在地上，凤岚被那满目的血色惊晃了双眼，顿时一股火起，怒喝道：“来人！去公主府！”

　　时值黄昏，女皇站在昔日熟悉的公主府前，原本狂怒的心情竟慢慢平息下去，她挥了挥手，让身边人不要通报，就这样抬脚走了进去，就仿佛像多年前那样，有些忐忑不安的走了进去。

　　“瑞宁见过女皇陛下万岁万万岁。”

　　迎接自己的，仍然是如同外交礼节般的拜见，凤岚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让自己无法不爱无法不想无法不心痛的女子。

　　“为什么。”凤岚轻轻地问。
　　瑞宁没有起身，就这样静静地跪在凤岚面前，不答话。
　　凤岚觉得自己的心被慢慢撕裂，就如同几年前听闻家人被全部斩首，就如同几年前毅然跟随那女子离开公主府，不，比那时还疼，还疼。凤岚觉得自己快被这绝望的疼痛逼疯，她紧紧盯着瑞宁低垂的脸颤声问：“为什么……宁儿……为什么这样伤害自己……”
　　“瑞宁别无所有，仅一身而已。恳请女皇陛下看在昔日情分上，放了欧阳紫，瑞宁愿降为俾女，终生服侍女皇左右，永不背叛。”瑞宁恭敬地俯身于地，手指接触到冰凉的地面，如同心一样麻木到没有知觉。

　　“为什么……宁儿……为什么……”凤岚踉跄地倒退两步，为了欧阳紫，甘愿降为俾女……

　　“没有为什么，女皇陛下，瑞宁做事，只求一字……心……罢”瑞宁的眼泪突然涌上心头，那时自己，为了凤岚，就这样斩钉截铁地求着刚刚成为皇帝的瑞孚，一字为之……心……我的心，早已随着凤岚而去了……但如今，站在面前的，却是灭我龙族覆我龙朝的女皇啊……我该如何，亦能如何……

　　“好……好……”凤岚心中悲痛致极，家仇国恨，无法跨越的永远，瑞宁……我的公主，我无法祈求你的原谅，就让我自私地留你在身边，就这样子，恨我一生吧……

　　“谢女皇陛下成全。”瑞宁恭敬地行了大礼，凤岚无言上前，轻扶她起身。瑞宁顺从地站起来，抬头望向凤岚轻声道：“我有个不情之请，望女皇成全。”
　　“你说。”凤岚极悲之下竟是一脸笑容。
　　“我……想去看看欧阳紫。”

　　天牢大狱。

　　一入天牢，就要绝了所有的念想。欧阳紫坐在地上，看着头顶小窗中渐渐阴沉下去的天色，用指甲在墙壁上反复地划着，抬眼看去，几乎半个墙壁上，竟都是一道道深深的划痕，若数来，正是自己关入这大狱中的日子。

　　朝中怒骂凤岚，女皇震怒。欧阳紫想来都觉得痛快，自公主府失火公主失踪之后，她就已经绝了任何念头，瑞宁不在的世界，她只能用疯狂地想念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喀啦。”门口传来的声音让欧阳紫微微惊奇，已经送过晚饭了，这是？

　　很轻很轻地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在欧阳紫的心上，她不敢相信地看着门口传来的光芒，瑞宁手提着灯笼站在门口。

　　“欧阳……紫……是你吗……”瑞宁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仅大她一岁的欧阳怎能憔悴成这样……之前英姿飒爽的欧阳紫……瑞宁无法抑制自己的哽咽，她手中的灯笼一下子掉在地上，跌跌撞撞地向欧阳紫走过去。

　　“公主！公主真的是你！”欧阳紫如同做梦般扶住向自己扑过来的瑞宁，三年来暗无天日想念让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紧紧将公主拥到怀中，感受着瑞宁的体温。

　　身在暗处的凤岚看着欧阳紫，她没想到三年的大狱生活让原本意气风发的欧阳紫变成眼前的模样，消瘦，苍白，白发……欧阳紫的头发，竟从发根开始发白了。

　　“欧阳……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瑞宁泣不成声，她紧紧拥着欧阳紫，原本保护她的欧阳紫，变得如此瘦弱，抱在怀中仿佛随时会消逝。她好怕，她怕自己一松手，欧阳紫就会倒下去……

　　“凤岚……”欧阳紫看到了门外的凤岚，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能让公主来看我。”
　　“不用谢我。”凤岚淡淡的说，“是宁儿用她的自由换了你的自由。”
　　“是吗？”欧阳紫并不意外听到这样的结果，凤岚是当今的女皇，能让她点头放了自己，也只有瑞宁了……
　　“公主，我希望你能幸福。”欧阳紫如释重负地笑着对瑞宁说，同时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些隐隐做痛。
　　“欧阳……我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好好养养身子……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瑞宁不停地留泪，她要马上带欧阳紫离开这个地方。
　　“呵……公主，能见到你，我此生无憾了……从前……是回不去了……就当作一场梦吧……公主，你一定要幸福……咳咳……”欧阳紫觉得呼吸有些难过，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好累的感觉……她很想睡觉……

　　“欧阳，欧阳？”瑞宁发觉怀中的人在慢慢下沉，欧阳紫的眼睛慢慢闭上，头也垂了下去。

　　“不！！！！！”

　　凤历三年三月，前朝公主府女官欧阳紫于狱中身亡，同月，女皇下旨废前朝公主瑞宁为庶人，进宫服侍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