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阴》芳路

2、缘起

　　大龙王朝，自开朝来一百余年，均是男儿多，女儿少，呈极不平衡的阴衰阳盛之势。当朝孝妤皇后在产下三名皇子之后，于龙运正康六年，诞下一名公主，正康皇上大喜，大赦天下，封这新生小女为龙祥公主，起名瑞宁，赐府邸一座，赏珠宝首饰黄金无数，并请来了护国寺的主持德轩大师及数位高僧来为小公主开坛诵经赐福，排场之大，直逼当年大皇子（也就是当今太子瑞云）出生时。而后，随着小公主渐渐长大，于十二岁时搬出皇宫，住进了皇上当初赏赐的龙祥公主府，成为了除太子之外，所有皇子中唯一一个拥有独立府邸的人。且从宫中传来的种种事迹中可以看出，这位当朝唯一的公主，身份之娇贵，恐当今太子见了她，也不得不礼让三分。

　　龙运正康二十二年，重阳节。

　　“云儿，你快点呀，手脚怎么这么笨！”一声声大呼小叫从龙祥公主府里传来，被催促的小姑娘大概十六、七岁，见她额头上微微冒着汗，手忙脚乱的收拾着几个包袱，然后努力将它们都背在背上。她身边站着一位气质高贵的女孩，穿着一身便利的衣服，看样子是打算出门，只见她粉眉连皱，嘴里不停催促云儿，让她快一点。

　　“好了！公主，我们可以启程了。”云儿终于把所有的包袱都弄到了身上，只是东一个西一个，不太雅观。

　　“你！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知道的是出去玩，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公主虐待你呢！”大呼小叫的龙祥公主，也就是瑞宁，指着满身包袱的云儿郁闷地跺脚。

　　“可公主……这都是你昨天指定要带的东西呀，漏了哪一样都不行……”云儿小声说，一脸愁苦。

　　“那你就不能想想办法？非把它们都挂在身上？”瑞宁实在不想自己的侍女挂着满身包袱陪自己出门，太难看了，她眼珠一转，对云儿说：“你把包袱都卸下来，去叫欧阳来！”

　　云儿听她一说，忙把一身累赘的包袱都拆了，匆忙走到后院去唤欧阳紫。

　　这欧阳紫，是宫内禁军总管将军欧阳无剑的长女，从小习武，一身功夫了得，曾随父一同执行过各种任务，由于表现出众，皇上特命她任公主贴身侍卫，赐宫中腰牌一块，禄随三品。

　　此时的欧阳紫，正在后院观看侍卫操练，这公主府的侍卫全由她一人调度，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她一天都不敢怠慢，对府内侍卫要求颇严，日日操练，以防万一。

　　“欧阳大人，公主叫你，请随我来。”云儿找到欧阳紫，福了一福，柔声说。

　　“公主叫我？”欧阳紫有点疑惑，不过还是马上随云儿向前厅走去。

　　“微臣叩见公主……”欧阳紫单膝落地，正要行礼，却被瑞宁一把拉起来：“欧阳姐姐不必行礼了，你快给我想个办法，帮我把这些东西都带着，随本公主一同去同庆山！”

　　“这？”欧阳紫看着桌子上的一堆包袱，不免有些奇怪：“这些都要带着？”

　　“对对，都带着，不过不许背在身上呀！刚才云儿就都背上了，难看死了，有辱我公主府的声誉。所以我找你来，帮我想个办法带这些东西，但不许背！”瑞宁急急的说，眼看日头渐渐升上，这登高望远，本就是越早越好，谁知道磨蹭到现在，她连公主府都没有踏出去。

　　“公主！请注意用词。”欧阳紫垂下眼睛，但口气中却带了点严厉。

　　“哦哦，知道了，不该用死字，啊，不是，我是说，欧阳紫大人，你快给我想办法呀！”瑞宁一吐舌头，小女儿神情表露无疑。

　　日到正午，同庆山。

　　“哎，我就知道，找欧阳准没错，什么事情都能迎刃而解～”瑞宁带着云儿一边气喘吁吁地向上登山，一边看着后面如闲庭信步一般轻松的欧阳紫高兴地说。

　　“是呀是呀，欧阳大人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想出办法，要是我，断是想不到的。”云儿小心随着瑞宁，生怕她不小心摔交，陪着笑脸说。

　　“笨云儿，你多跟欧阳学学，不要总这么笨手笨脚的，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瑞宁手里拿着折扇，啪的一声打上了云儿的头，有些不满地说。

　　“云儿就是笨……”云儿缩了缩头，看了看四下无人，忙凑近瑞宁耳语道：“不过公主，云儿斗胆提醒您一句，一会见了太子殿下，千万别唤婢子呀。”

　　“怎么啦，我唤你，跟他有何相关？”瑞宁一脸不屑地问。

　　“哎呀呀我的小祖宗，婢子的名，跟太子殿下是一个字呀，你唤我，岂不如同唤太子殿下？你忘了去年，你唤我的时候，太子殿下的脸色有多难看？后来太子殿下还找岔在皇上面前参了你一本呀！”

　　“哼，有什么了不起！父皇还不是没听他的胡言乱语？”瑞宁一点都不在意，父皇对自己百依百顺，即便他是太子又如何？

　　“我的小祖宗呀，公主殿下，你听云儿一句劝吧，还是给太子殿下留些颜面，要不，你给我改个名吧，我宁可不叫这个名字了！”云儿急了，她知道瑞宁天不怕地不怕，太子殿下会如何，她才不在乎，只得好言相劝，希望瑞宁能趁着心情好答应她。

　　“唉，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尽量不叫你。”瑞宁一脸不耐烦，她知道云儿是为了她好，可向那个趾高气扬的太子低头？哼，做他的春秋大梦！“不过，如果他要是敢主动来招惹我，我一定不会让他好看！”

　　云儿吐吐舌头，公主的脾气她是知道的，如果有人欠了她一文，她必定要百倍讨还回去。自己所能做的，只能不停地向老天祈祷，希望今天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等她们登上山顶，上面已经有不少的皇亲国戚军机要臣们在了，只见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时而议论时而大笑，相谈甚欢。旁边的大树下面，有不少家丁和女眷正在准备食物，等待午膳的信号。

　　同庆山，原名凤凰山，当年开朝皇帝登上宝座时，正是重阳九月初九，满朝文武纷纷上书，恳请皇上将重阳节改成国庆，以纪念这个特殊的日子。皇上随了众愿，下昭指定重阳节为国庆，并一时兴起，改了皇城附近的凤凰山为同庆山，每年重阳节都号召皇室与大臣们带着家眷来山顶游玩，以示与民同庆之意。

　　“呀，又来晚了，都没好位置了！”瑞宁有些气恼地东看看西看看，已经找不到一块有大片树阴的地方，“云儿，你去那边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我去看看父皇来了没有。”

　　云儿应声而去，瑞宁整整衣冠，面上显出皇室才有的端庄微笑，缓步向人群中走去。

　　“臣叩见公主殿下！”“微臣叩见公主殿下！”原本聚在一起聊天的大臣们，见龙祥公主走来，忙鞠躬行礼，一时间请安的声音此起彼伏。瑞宁心里觉得无趣，可脸上却没有半点松懈，微笑点头回礼。

　　穿过人群，瑞宁便看到了父皇端坐在中央龙椅上，身后坐着孝妤皇后和兰妃，身前站着太子和各位皇子，好一副儿慈母孝的和睦场面。

　　“儿臣瑞宁叩见父皇、母后、兰妃娘娘！”瑞宁走到正康面前，娇声高呼。

　　正康皇帝正与太子和皇儿们谈论一些朝中之事，突闻瑞宁声音，脸上一喜，故意有些愠怒地说：“宁儿呀，这登高望远，你又是最后一个才到，你说，该让父皇如何罚你？”

　　瑞宁站起身来，撅起嘴说：“父皇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喽，宁儿没意见。”

　　“哟，看起来，我们宁儿满心不服气呢。”兰妃凑到皇上身边，笑的一个谄媚。

　　“呵呵，是呀，宁儿，你说你，每年都是最后一个才到，你的这些哥哥弟弟们可是比你勤快多了。”正康见瑞宁小满脸不高兴，忙打个圆场，笑呵呵地招呼瑞宁到身边，慈爱的说。

　　“谁叫我的公主府离这里最远呢，父皇又不准人家乘轿子，宁儿只得一步一步的爬上来。各位皇兄皇弟都是习武之人，宁儿怎么能跟他们比嘛。”瑞宁依偎在正康身边，撒娇道。

　　正康哈哈大笑，不再说什么，拉着瑞宁的手站起来，冲太子与众皇子说道：“既然瑞宁也到了，就传朕口喻，重阳午膳开始！”

　　众人齐声应和，无数宫女太监开始忙碌起来，向各家分发皇上特赐的御膳，太子与各皇子也散去用膳，惟独瑞宁被正康留了下来。

　　“太子哥哥，你看瑞宁笑的多得意。”四皇子跟着太子向场外走去，见身边没人了，有些妒忌地悄悄说。

　　“不许乱说话，小心人多嘴杂。”太子忙呵斥道，四皇子与他乃一母同胞，故说话比较随意。太子回头看了一眼，正瞧见正康亲自夹菜给瑞宁，眼里也是嫉妒的冒火，想自己身为太子之尊，是迟早要登基得天下的，可偏偏在父皇面前，连个瑞宁也比不过。他愤愤地回过头，拉着四皇子大步离开。

　　他二人这细微的动作，本无人注意，却不巧被路过的一个女子听到，她不着痕迹地转个弯向别的方向走去，绕了一圈才回到自家的地方。

　　午膳大概用了半个时辰，正康略觉得身上有些乏意，便提早起驾回宫了。瑞宁蹦蹦跳跳地在山顶上溜达一圈，没看到什么特别有意思的，倍感无聊，正打算招呼云儿和欧阳紫离开，却听到一个柔柔的声音在身旁说：“叩见公主殿下。”

　　瑞宁一转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不禁呆了一呆，半响才回过神说：“免礼。你是……？”

　　那女子微微福身说：“回公主，小女名唤凤岚。”

　　瑞宁恍然大悟，有些惊喜地说：“你就是凤丞相家中的幼女凤岚？”

　　凤岚点头答道：“正是小女。”

　　瑞宁细细打量她，见她一身水蓝的丝绸锻裙，脸上略施了些脂粉，更突出她清秀精致的五官，一抬头，仿佛还比自己高出一些，略带着些笑意地看着她。

　　要说着凤岚，七岁能诵诗，八岁能写文，十二岁与状元公在书店偶遇，状元公提了个小问题试她的文才，却不料被凤岚反将一军，辩的他是哑口无言，掩面而去。都说文凤岚武欧阳，皇城中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瑞宁常听父皇谈及当今小辈的文采，赞不绝口的就有凤丞相的幼女凤岚，还赞叹道：“这般奇女子，真不知道有谁家儿郎才能配的上呀。”

　　就在瑞宁仔细端详凤岚的时候，凤岚也在心里暗暗打量着这位天之娇女，见她并没有传闻中的骄蛮之气，却有着皇家人特有的高贵祥和，眉眼间还带着一丝小女儿的天真与淘气，让人不由得想亲近。回想起刚才碰巧听到太子与四皇子的话，再看看瑞宁，也难怪正康会格外喜爱她了。

　　瑞宁越看凤岚越是喜欢，便拉了她坐下，吩咐云儿准备了一壶好茶和几盘糕点，在树阴下聊起天来。

　　那边，凤丞相心里正暗自奇怪，怎么岚儿出去了这么半天，还没回来，他见皇上与皇后等人已先行离去，也不愿意再多呆，想等岚儿回来就下山，可不料左等右等，就是没有岚儿的身影。

　　这边，两女正相谈甚欢，同是天之骄女，同样从小便承载无数宠爱，彼此间的默契与熟悉感让两人都心有震动，颇有相见恨晚之意。她们两个一谈不可收拾，可苦了旁边伺候的云儿，看着日头缓缓西行，山顶上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可自己这位公主还拉着人家聊个没完，她在旁边焦急地搓着手绢，又不敢出言提醒。云儿焦急的神情瑞宁没看到，却被细心的凤岚看到了，她善解人意地提醒瑞宁道：“公主，眼看日头西斜，还是早些回府吧，晚了恐路上不安全。”

　　瑞宁经她一提醒，才发觉天色已暗，忙起身吩咐云儿道：“云儿，你去找欧阳姐姐，我们这就回府，不知不觉，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她看向微笑站在身边的凤岚，竟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觉得若要离开这样的可人儿，如同要割舍什么一般难过，一句离别就在齿间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