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霍/空即空》琉璃绘

6、Normal end

　　我是在墓园遇见的他。那天天气并不好，老天爷灰着脸不时吹来些冷风，厚重的云块连成片一字铺开，此情此景只让人心觉苍凉。
　　真的到夏天了吗。我喃喃，不成想有人听到了，他在离我几步之遥的地方轻声回应说对啊，夏天来了。
　　我于是放下给两位祖父的花朝声源看去。这时风起了，他额前一点细碎的黑发被吹起来，黑风衣的下摆也被吹起来，从里面露出黑白相间的衬衣。“天气闷，你要不要脱外套？”他摇摇头。
　　真像童话里的人。他长得很干净，有种超越性别超越人类的美。
　　我有些脸红，于是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有些尴尬地打招呼。他礼貌地点头，又饶有兴味地打量我和祖父们的碑，接着问：“你是桃乐丝和眼的什么人？”我问他眼是谁。“严天真。”他反应得很快。“我从不知道祖父有这么个外号，你是他熟人？”“算是吧。”他语气里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轻触碑上的铭文，我轻声道可是打我记事他们就不在了。“我不是人类。”回应过我的疑惑他站在站在原地盯了会那儿的石碑。“你两位祖父的爱情可以说是轰轰烈烈。”他没来由地补上一句。“这个爸爸说过。艺术家嘛，爱情自然是浓烈鲜艳的颜色不带一丁点玄青，情节跌宕起伏结局皆大欢喜。”他说未必，阿申巴赫跟着塔齐奥（5）还不是白色开头玄青结尾，其间多少心潮澎湃渴想爱恋到头来一场空，这分人。我想想说的确，祖父不可能不知道祖父爱他，更不会舍得让他为他留在疫区。他这时笑了，很浅的笑闪掠过嘴角。
　　我心血来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爱情。不是人类是妖怪吧，也会向往感情吧。
　　“平平淡淡最好。”“你有女朋友吗？”他摇头。“男朋友？”我试探着问。“谁知道啊。”虽然很难辨析，但我相信那一刻他注视墓碑的眼中溢满了怀恋。“小孩子想爱就去爱吧。”冷不丁的这句话让我一时手足无措，我嘟起嘴说不需要你来教我啦，他的眉宇间遽尔多了几丝笑纹。
　　给祖父们鞠完躬我预备离开，问他要不要走，他想待到天明。他朝我挥挥手。我走到他身后时偷偷看了眼碑文，有点做贼心虚所以只看了一眼。逝者的姓名好像在建于警局旧址的纪念馆里见过。
　　一个人铭记着快被人忘掉的故事真是寂寞呢。我替他难过，后又仰起头，看看几乎触手可及的天空上愈来愈厚重的云层，转头跑回去把随身的折叠伞给他。“一点心意，今天怕要下雨。”他说谢谢那你快回吧，我说第一眼见你以为你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挺有人情味。他深呼吸，开口言道：“我确实是过了很久才知晓了情感的含义。”“在知晓情感之前接受到的爱意经过沉淀会更美呢，也不尽是坏事。”他不作回答，只是目送我离开。
　　那天下了场大雨。地面被冲刷得一干二净。第二天的清晨茜色也自天幕一角晕染开来，耳畔蝉鸣夹杂。我突然想再去看看。
　　墓园里的夏日气息更为纯净和真实。
　　他走了，留下折叠整齐的伞和一束天竺葵躺在墓前，花团上尚未蒸发的雨水反映出红粉（6）的颜色。晨风起时花瓣翻飞，舞姿袅娜。过会儿我才下意识地伸手触碰那些小东西，它们只轻柔地蹭过指腹就打个旋就去向高空了。
　　再也抓不住了，就算意识到也晚了。
　　我鼻子一酸。
　　当日沿原路返回时我想到了一句话并为此怅郁许久。我说不清这与他有否关系，本想旁敲侧击问问他可之后再没见过面。或许当我的孩子来拜访曾祖父们时就又能遇见了，届时一定好好跟他们讲这个故事。

　　——“看到星光的时候，那颗星星可能已经不在了。”

　　（5）：出自小说《死于威尼斯》
　　（6）：红色天竺葵花语是“你在我脑海挥之不去”，粉色天竺葵花语是“很高兴能陪着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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