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住年华》末末子

68、情人

　　很多年后，法国巴黎正在举行一个美术展览。
　　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坐在一张轮椅上，一张张地欣赏这些大师的画作。
　　老太太已经年老，但是依然十分有气质，从她已经苍老了的容颜，仍然能想象到她昔日的光彩。
　　这个老太太，就是叶清语。在一群外国人中间，一张亚洲的面孔很容易被认出来。
　　就在她停留在一张美丽的画作面前时，一个头发微微泛白的男人走了过来，蹲在她的面前。
　　那个男人，同样是一张亚洲面孔。从他的脸上，叶清语能感觉到一丝熟悉。
　　“你是中国人？”叶清语疑惑地问道。
　　“是，我是中国人。您是叶清语，是吗？”
　　叶清语？！
　　叶清语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那一次，她和乔伊一起离开上海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也再也没有人叫她叶清语了。
　　“是，请问你是？”
　　“啊，真的是您，我终于见到您了！我去了您的家里，您的佣人说您出来看展览了，所以我就找到这里了。”当得知眼前的老太太就是叶清语时，那个男人十分激动。
　　“我是华时光。您还记得吗？很小的时候，我见过您，那个时候，我很小，很多事情不记得，是父亲告诉我的。”
　　“华时光？你是华时光，是华蔚风的儿子？”
　　“是，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那时候，你才四岁，可是现在都这么大了……”
　　“这次来，我主要是受托付送给您一个东西。”
　　说着，华时光从自己随身的提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那东西，四四方方的，被一块玫红色的丝绸包裹着。
　　叶清语颤抖着手，慢慢打开包裹着的丝绸，一本已经十分破旧的书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正是那本《情人》！
　　只是，经过岁月的流逝，书的边缘已经破了，还有点泛黄，打开一看，字也不是当年那般清晰了。
　　叶清语可以想象，这本书已经被某个人抚摸了无数遍。
　　“你的父亲，现在怎么样了？”叶清语问道。
　　华时光的脸上露出一丝沉痛，说道：“叶阿姨，我父亲已经去世了。”
　　“去世了？”
　　“对，就是在去年的夏天。去世之前，他托付我一定要把这本书给您。并且，让我告诉您一些话。”
　　说到自己父亲的死，华时光的心里难免悲伤，父亲在世时，最疼爱他。或者可以说，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父亲本想亲口对您说，但是他说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让我告诉您，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地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听着华时光缓缓地对她说着《情人》里的一段话，叶清语的眼眶慢慢湿润了。她曾经对华蔚风说过，她希望她年老的时候，有人能够对她说这一段话，现在，他做到了。
　　“叶阿姨，我父亲爱您，爱了您一辈子！”
　　说完，华时光慢慢抽泣起来，岁月流逝，他也变老了。但是，他的记忆里，总是父亲摸着他的头，对他说一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像，时光，你的眼睛真的很像她。”
　　那个时候，华时光以为父亲说的是自己的母亲，但是，后来他听到自己的父亲在睡梦中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叶清语。他才知道，父亲说他像她，那个她不是他的母亲，是一个叫叶清语的女人。
　　等到父亲年老的时候，他才慢慢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他和叶清语的事情，他知道了自己名字的由来，那一段绝望的爱情让他也为之落泪。
　　“你的母亲呢？她还好吗？”
　　“我母亲在七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她等了我父亲一辈子。”
　　说到自己可怜的母亲，华时光的心里也是一阵难过。他母亲的爱，太过执着，伤了自己，也伤害了其他人。
　　“等了你父亲一辈子？这是什么意思？”
　　“叶阿姨，也许您不知道，在您当年离开上海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就离婚了，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结婚，而母亲，虽然有众多男士的追求，但也全部都拒绝了，终身没有再嫁，就那样等了我父亲一辈子。”
　　离婚？！华蔚风和李安琦离婚了！就在她离开上海之后，他终究还是没有珍惜身边的人，辜负了另一个女人。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获得幸福。
　　“叶阿姨，我父亲总是说我的眼睛像一个人，我想，他说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您了。”
　　“你恨我吗？”叶清语慢慢地问道。
　　是她，导致了他父母的离婚，以及各自的悲剧，她想，任何人都会恨她吧。
　　“不，我不恨。我的父母，本就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继续下去也许只会让两个人更加痛苦。其实，我应该谢谢您，或许正是因为您的缘故，我的父亲才会那么爱我吧。一开始，我不能理解我父母两个人各自的等待，但是，当我长大之后，遇见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我才明白，他们各自等待的意义。”
　　华时光缓缓说着，叶清语静静听着，她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远处，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看她的样子，有着西方人的高挑身材和面孔，却有着一头黑色的东方秀发。
　　“妈妈，我来接您回家。”那个中年妇女用法语对叶清语说道。
　　华时光的法语很好，他在大学期间的辅修便是法语专业，是他父亲要他报的。他听见那个中年妇女叫叶清语妈妈，用眼神向叶清语询问。
　　“这是我女儿，我还有一个儿子，比她要大。”叶清语对华时光说道。
　　“妈妈，您遇见熟人了么？”
　　“是故人的儿子。”
　　华时光站起了身，用法语向那个中年妇女打招呼，然后便告辞了，父亲的嘱托，他都完成了。
　　离开展览会厅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中年妇女推着叶清语，而叶清语的神情则有些哀伤，或许，是刚刚得知了一些事情的原因。但是，她的脸上还是十分幸福的笑容，那样的画面，很温馨。
　　叶清语一直目送着华时光离开，在他的身上，她看见了华蔚风的影子，她依然记得，那天黄昏他们一起散步。
　　“清语，你愿意和我一起留住美好的时光吗？”
　　“蔚风，美好的时光，是没有办法留住的……”
　　是命运，让他们遇见，同样是命运，让他们彼此错过。所有的年华，留不住，全部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只是，那本《情人》，叶清语握得更加紧了。很多年前，她拒收了这个礼物，很多年后，当她再次得到这本《情人》的时候，她会把它放在她的书柜里。
　　华时光走出了展览会厅，望着蔚蓝的天空，轻声说道：“父亲，您该安息了吧，您爱了一生的女人，她过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