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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电影院 ...

  •   1
      费兰多是被雨声吵醒的。
      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黑暗,他想知道现在几点,于是摸向了身旁的灯。
      昏暗的灯光顿时照亮了四周,也让躺在床上的费兰多看见了自己的目标——那个放在柜子上的闹钟。
      那是个老家伙,看上去历史感十足,玻璃的表面已经被磨得有些模糊,这令躺着的费兰多看得十分费力,于是他努力撑起身子,把闹钟拿了过来。
      可即使是这样,费兰多也在看了好一会儿后,词看清了上面的时间——
      六点十分。
      适合再睡一会的时刻,对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来说。
      但是费兰多显然没有这样的打算,只见他撑起了自己的身子,把自己的身体安放在一大堆的靠垫上——这是帮佣凯瑟琳女士为他准备的——他的脊椎一直有些问题。
      终于,费兰多安稳地靠在了床上,他放松地呼了口气,然后把目光转向了窗户,厚重的窗帘虽然遮住了所有的光线,却挡不住外面的雨声……费兰多盯着看了很久,也不确定昨晚的自己是否关上了窗户。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打开的,却又好像是关闭了。
      直到发现窗帘在暴雨中没有丝毫动静时,费兰多才想起,昨晚凯瑟琳在得知今天清晨会下雨后,便替他关上了窗户。
      弄明白了窗户的问题后,费兰多又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闹钟,他拎起这个笨重的老家伙——这令他的手臂有些颤抖——他眯着眼睛看着上面的指针,发现时间似乎过去了15分钟。
      他记得刚刚是六点三十的,但是此刻,闹钟上的分针已经又多转了一点。
      “该起来了。”费兰多嘀咕道,他得在8点前到那儿,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于是费兰多掀开了被子,好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拖鞋。
      踩着拖鞋,费兰多坐在床边,“凯瑟琳。”他说着按下了电铃,但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费兰多这才想起,凯瑟琳今天不在——他给她放了一天假,每年的今天都是这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费兰多走到了窗边,他拉开了窗帘,看着外面深灰色的天空,暴雨令整个世界一片模糊,玻璃上更全是水迹,看上去像是什么涂鸦一般。
      “我讨厌雨天。”费兰多看着窗外的暴雨,这样说道。说完之后,他开始寻找自己的西装外套,他记得去年的自己似乎把它单独放在了一个柜子里。
      但是最后,他才发现,西装原来被自己放在了角落里的箱子中。
      如果凯瑟琳知道,她一定不会同意把西装放在这儿,所以这是他自己干的,费兰多看着箱子里那件深灰色的西装这样想到。
      它看上去很昂贵,很正式,并且有些正式过了头,透露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古怪。
      费兰多把它从箱子中拿了出来。
      他的动作很小心,也很缓慢,如果有旁人在这儿,大概会因为这样的场面发笑,因为费兰多是那样得郑重其事。
      他就像对待自己的情人一般的虔诚,即使这只是件放在二手衣商店都不会有人搭理的破旧西装。

      “你该对自己好一些。”费兰多托住西装的时候,脑袋里突然出现了那个年轻的声音。
      他知道这是谁的声音——
      他的朋友,恰里。

      年轻的费兰多看着恰里——他英俊的朋友——以及他手中的盒子。
      “这是什么?”他记得自己是这样问的。
      “你的礼物。”恰里说,他把盒子放在自己的手上,“我们有钱了,费兰多。”
      费兰多不记得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他只记得自己打开了盒子,看见了西装……然后,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他的朋友恰里,异常灿烂的笑脸。
      他记得是那样清楚,一刻都不曾忘记。

      结束了短暂回忆的费兰多摩挲着手中的西装,然后小心地套在了身上。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对他来说。
      “我得快一点。”换上了西装的费兰多说道,他走出卧室,来到客厅,往常这个时候凯瑟琳已经准备好了早餐,但是今天她不在 ,所以费兰多走进厨房。
      厨房里有一些凯瑟琳准备好的食物,但是费兰多却没有享用它们的打算,他拿起了餐桌上的土司——面包房里最便宜的那种,往常这种东西并不会出现在餐桌上,费兰多知道,这也是凯瑟琳准备的。
      她在这儿干了许多年,知道这个孤独的老人需要什么。
      拿起土司,费兰多咬了几口,咽下之后,又咬了几口。
      他吃的不多,今天大概算是个例外,可即使如此,很快他还是饱了,所以费兰多放下了土司,走出厨房。
      在路过镜子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镜子中的自己——
      穿着深灰色西装的老人有些瘦削,他表情严肃,看上去十分刻板。
      费兰多看着老人,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不再年轻了,他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因为那对他来说,是再遥远不过的事情。
      费兰多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领口,然后便走到了门边,拎着雨伞离开了房子。
      2
      费兰多今天的目的地是一家电影院。
      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地方。
      毕竟现在的电影院实在太多,这种老式的电影院早就被淘汰了,没人喜欢那儿过于阴暗的环境,安排得不算合理的座位,以及散发着老朽气息的氛围。
      所以,这个星期天的,下着大雨的清晨,电影院里只有费兰多一人,他拎着还在滴水的雨伞,和售票员打了个招呼。
      “你来了。”售票员说。
      费兰多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见过许多次,从他还是个中年人的时候,到现在,费兰多看着和他一样苍老的售票员,“准备好了?”他问。
      售票员点了下头,“我想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费兰多并不惊讶。去年他就和他说,他准备离开这儿了,他已经太老了,虽然这个工作伴随了他很久,但显然,已经到了快离开的时候。
      费兰多明白他的意思,有的时候,他也会在想,明年自己是否还能准时来这儿。
      他已经老了,就像这个电影院一般,迟早会被淘汰。
      把雨伞交给了售票员暂为保管后,费兰多走进了放映厅。
      这儿一个人都没有。
      很久之前,费兰多为了这个还得花上一大笔钱,但是现在,却可以轻松做到——因为已经没人愿意来这儿了。
      费兰多找到了自己的老位置,然后坐好。
      屏幕上什么都没有,费兰多知道,这是因为还没到放映的时间。
      他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然后灯光突然暗了下去,与此同时,屏幕亮了起来——
      电影开始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人的脸,他金发碧眼,皮肤白皙,却远远谈不上好看,因为他真的太胖了。
      厚重的外套也能遮盖住他几乎快要溢出身体的脂肪,此刻他正拖着一个编织袋,行走着。
      编织袋里的东西并不老实,看上去像是什么大型动物,于是他狠狠踢了几脚,在传出几声短暂的呜咽后,袋子里的动物终于停止了挣扎。
      然后,他顺利地把袋子扔上了货车。
      “时间不早了。”胖子突然抬头说,这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即将落下的太阳,“是开饭的时间了。”
      说到这儿,他蠕动着身体,钻进了驾驶座——原本十分宽敞的驾驶座因为他的加入,顿时变得十分拥挤。
      屏幕这边的费兰多几乎能看到已经被挤变形的肉。
      然后,这辆十分可怜的货车,就在这种不安的状态下启动了。
      胖子还不时扭动着身体,这令货车更加摇摇欲坠——这么形容或许不太恰当,但是费兰多的脑袋里,却只出现了这个词。
      货车在公路上行驶了起来,镜头从驾驶座里的胖子身上飘过,在后面的编织袋上停留了一会儿,接着镜头扫到了远处的广告牌,以及上面可笑的标语——
      “欢迎来到幸福农场。”
      旁边还画了一只十分可笑的猪脑袋。
      然后电影开始了。
      事实上,这部电影的主角并不是这个胖子,毕竟大多数电影都不会选择一个胖子作为主角——除了那些喜剧或者励志电影——这部片子当然也不例外。
      故事从一个□□的低级成员说起,他是最底层的那种人物,性格分明,长相粗粝,爱好和思维都是那样的具备个人特色,他每天的活计都是那样的乏味,缺少刺激。
      直到一次,因为人手不足,他才接触到了组织里更为深层次的东西——一些不合法的交易什么的,然后,接触到了死人。
      那是个敌对帮派的分子,那个年代总是这样的混乱,□□人士走在大街上,有时候是那样得明目张胆,他们用肮脏的手段榨取金钱,然后挥霍它们。
      “你留下来。”那个有着独特口音的男人这样对主角说。
      费兰多能够看见主角有些忐忑的眼神,显然,他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状况,他被要求留在这个巷子里,他的手上有枪,他的身边有死人。
      一旦警察来了,他就彻底完了。
      虽然这会儿的□□分子是有些嚣张,但显然,他这样的低级成员,并不具备这样的特权。
      “他很快就会来了。”男人似乎也看出了主角的紧张,于是提醒了句,倒不是出于什么好心,更多的是担心这个毫无经验的蠢货会破坏他们的计划。
      “谁?”主角看着手中的枪和男人问。
      这次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快速上了车,留下主角一人,待在这个巷子里。
      突然,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这令主角握住了手中的枪,然后他听见汽车停下,接着,脚步声慢慢响起……
      主角举起了手中的枪。
      “幸福农场。”
      他突然听见了这个古怪的发音,他虽然听不懂,但却知道是什么,于是放下了枪。
      然后看着一个胖子,挤进了这个对他来说异常狭小的巷子里。
      主角看着他。
      和外表不同,胖子的动作倒是十分灵活,他穿梭在巷子里,拎起一个倒在地上的尸体。
      他的动作是那样得轻松,活像在拎什么大型家禽。
      他拖着尸体,尸体脑袋磨着粗糙的地面,随着他的走动,留下一道血痕。
      “你留下了痕迹。”主角说。
      胖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看着手中的尸体,“会清理掉的。”
      他就这么拖了几具,然后在他那圆棍面包一样的手指即将碰到最后一具尸体时,主角开口,“留下。”
      胖子抬头看了主角一眼。
      费兰多能够清楚地看见,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恐惧,没有疑惑。
      不像是人类的眼珠,反而像是玻璃球之类的。
      “好。”他说。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听上去有种令人难以忍受的不适,像是被玻璃割破了喉咙后发出的声音。
      然后主角看着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这时,阴沉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雨,主角抬头看了眼天空,又低头看了眼尸体,最后快速离开了巷子。
      他离开后不久,便听见了警车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完成的还算胜利,回到组织后,主角算是得到了一些嘉奖,然后他知道了那个胖子是谁。
      组织里的清扫人。
      一个孤僻的家伙,在郊外开了个农场。
      至于名字?
      谁都不知道,他们都喊他胖子。

      后面的几个月里,他们又教训了敌对帮派几次,一些原本被夺走的地盘,渐渐被抢了回来,主角这会儿已经成为了一个中级成员,然后知道了一个秘密——
      他们的老板失踪了。
      所有的人都在怀疑是敌对帮派干的,但是从主角却觉得不是这样。

      费兰多看到这儿的时候,打了个哈欠,他揉了揉眼睛,突然觉得有些困了,原本他能这样看上一天,但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已经令他有些疲累……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却没想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在柔软的座椅上闭上了一会儿眼睛,费兰多听着电影里的那些台词,他几乎不用看,就知道出现这些台词的时候,配上的是什么画面。
      他知道主角这会儿已经在怀疑帮派里出了问题,组织里的一些老人找到了主角,他们怀疑他——这个年轻人出现得太突然,进入高层的时间也太快——这种怀疑听上去挺符合逻辑的。
      其实费兰多也不明白,一个几个月前,连黑色交易都很难涉足的底层成员,是怎么在这几个月里,接触到了这么多东西,成为了中层干部,甚至还早早知道了老板的失踪。
      不过他想,有时候故事大概就需要戏剧性一些。
      如果只是日复一日地在街头销售些不法商品,大概没有观众愿意看下去——毕竟他们是来找刺激,而不是学习商品的销售技巧的。
      费兰多闭着眼睛,他听着主角经历那些事儿,他想接下来应该快到恰里出场的时间了,只是还需要一个信号。
      所幸,这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幸福农场?”
      费兰多听见了主角疑惑的声音,和他嘴里念出的这个名字。
      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主角的好伙伴——一个金发甜心。
      “这是什么地方?”费兰多看见主角问。
      “幸福农场。”这会儿他的朋友换了个发音——这是清扫人到来时的暗号。
      “农场?”主角看着他的伙伴,“你说他住在农场里。”他想了下又说,“那个胖子?”这会儿他说得不是体型,而是那个公认的外号——他们都知道。
      金发甜心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他知道他在哪儿?”主角问,他们说得都很隐晦,不过费兰多知道,他是在说自己的老板,一个年老的意大利人。
      “也许。”甜心说。

      费兰多看着他们又交谈了一会儿,具体说什么他没有在意,因为他在想接下来出场的恰里。
      这会儿恰里才25岁,很年轻,虽然不是他以往的相貌,但是费兰多记得25岁时,恰里的一切。
      他们一起长大,在一个街区,和漂亮的恰里不同,费兰多的长相不算出色,即使成年之后,也只得到了成熟的评价。
      而恰里的人生中,听到最多的,大概就是对他外貌的赞美。
      听上去大概挺幸运的,但是他想进入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俊男美女。
      费兰多记得那会儿恰里似乎21岁,他们在一起,穿着最普通的衣服,谈着自己的梦想。
      费兰多其实没有什么梦想,他并不准备干什么大事儿,他只想待在恰里的身边,他喜欢恰里谈起自己的梦想时的模样。
      “我会成为最好的演员。”他记得恰里是这么说的。
      但是恰里直到25岁时,才接到了这样一个角色,甚至别人当时看中的不是他,只是增肥这件事令那个人有些退却,所以胖子的角色才落到了恰里的头上。
      这是个挺有意思的角色,至少费兰多这么觉得。

      他看着主角开着汽车,前往郊区的农场。
      然后遇到了拎着铁桶的恰里,或者说是电影里的那个胖子。
      胖子看着主角,他的手上拎着两个巨大的铁桶,看上去有些滑稽。
      “你在做什么?”
      “喂猪。”胖子说,他绕过主角,来到农场里养猪的地方,然后把饲料倒了进去。
      镜头对准了那些倒下去的饲料,费兰多觉得,电影里的主角大概和他一样困惑这里的成分,他听到男人问,“这里面都有什么。”
      胖子没有回答,他拎着已经空了的桶,放到草垛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些食物,放进嘴里,丝毫不介意这双手刚刚拎过猪饲料。
      主角沉默地看着胖子坐在草垛上——这玩意已经给他压得变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装在铁皮盒里的酒,准备扔给胖子。
      “我不喝酒。”胖子说,他面包一样臃肿的手指,抹掉了嘴上的食物碎屑,至于身上的,却没有动,“你为什么来这儿。”他说,“我以为这是组织里的常识,不来我的地盘。”
      主角抓着手上的酒罐,“我听说你认识老板。”
      胖子看着他。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他在哪儿。”
      “没人知道。”胖子说,他想了想又说,“组织里并不安全。”说完,他又去看了下自己的猪仔。
      主角看着胖子的背影,他从其他地方稍微知道了一些关于胖子的事儿。胖子原先是老板的得力助手,和他的外表不同,他的动作一向很灵活,也很愿意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后来他成为了组织里的清扫人。
      知道自己没法再从胖子这儿知道答案后,主角离开了农场。
      然后接下来,从组织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比如,一些人和敌对组织的联系。
      就在主角的调查进行中的时候,组织和敌对组织又爆发了几次大规模的冲突,每次,负责清扫的,都是开着货车的胖子。
      一次清扫完成后,主角抓住了胖子的胳膊,“你知道什么,对吗?”
      胖子没有回答,他扭开了主角的手——这会儿他才发现,胖子的力气远比他想象的他。
      费兰多看着主角捂住自己的手腕,从那有些不自然的角度看,费兰多觉得,他多半是骨折了。
      当主角意识到从胖子那儿并不能直接获得一些有用的情报后,他便开始跟踪胖子——
      这其实很难,因为胖子很少从农场里出来。
      除了组织联系他的时候。
      他没有朋友,没有家庭,只有那个简陋的农场和里面的猪。
      而那些猪的模样看上去也相当糟糕,一切的氛围都和幸福无关。
      这会儿主角才开始怀疑,自己企图从胖子那儿获得情报的方法是否错了,就在这时,他又知道了另外的一条消息。
      一些事件证明,组织里确实出了叛徒。
      而老板的消失也确实和这些人有关。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紧张刺激的对抗,以及最后那些叛徒的消亡。
      但直到最后,老板都没有出现,甚至他的消失,也和敌对组织无关。
      他就那么突兀地消失在了自己的地盘上,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费兰多知道,影片到这儿就差不多结束了,他看着屏幕上的主角坐在自己的卧室里,手里抓着一盘录像带——这是今天早上,他在邮箱里发现的。
      主角拿着录像带,放进了房间里的机器里。
      很快,一些画面出现在了电视屏幕上。
      主角看见了镜头前的胖子,和旁边的老板。
      他的老板看上去很不好,他被绑在椅子上,看上去很虚弱。
      胖子看向镜头,那双玻璃似的双眼似乎穿透了屏幕,震颤着主角和费兰多的心。
      “他在我这儿。”胖子说,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奇怪,他把手臂搭在老板的肩膀上,他们后面的墙壁上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年轻的老板,和一个相当漂亮的男人。
      他们站在一起,老板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胖子回头看了眼照片,然后说了个故事。这是个背叛者和复仇者的故事,以费兰多的角度来看,想当得敷衍与无趣,仿佛是为了让老板消失变得合理,而特意加上去的情节。
      费兰多看着电影,看着恰里最后神经症的微笑,然后室内慢慢变黑,结束的音乐响起。
      电影结束了。
      3
      费兰多记得这部片子在当时的评价很一般,理所当然的,恰里也不会得到什么很好的发展。
      所以恰里来到了他的出租屋内,他们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着这部电影,他还记得当时恰里有些小小困扰的表情,“我总觉得,有些不够。”他这样对费兰多说。
      “我有个想法。”费兰多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他看着他漂亮的朋友,然后拿出了自己准备了很久的东西。
      恰里接了过去,发现是一个剧本。
      在接触到恰里有些诧异的目光时,当时的费兰多有些羞涩地笑了下,“这是我的故事。”
      故事其实并不复杂,只有两个角色。
      其中一个角色和恰里在那部□□电影里扮演的有些类似,都是单纯的复仇者。
      故事的开始是一次意外的旅行,主角和自己的女友一起外出,只不过中途遇到了一些困难。
      他们的汽车,在中途抛锚了。
      那会儿已经是深夜,距离最近的小镇还有100多公里,于是他们只能坐在车子里,随意的聊天。
      也许是因为当时太过无聊的缘故,他和自己女伴说起了过去的事儿。
      “我有个朋友。”他趴在方向盘上说,“我们的关系很不错。”他眯着眼睛回忆着过去,然后他不断叙述自己朋友的美好,以及其他一些令人向往的品质。
      他们一起外出,然后就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他的朋友,遭遇了不测。
      这很令人伤心,但是结果就是这样。
      他那么优秀的朋友,去世了。
      金发女人听着他的叙述,捂住了自己的脸,似乎也在小声啜泣,然后她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讲述了另外的一个故事。
      故事里的优秀男人,和他最好的朋友外出,但是最后,他最好的朋友却杀死了他。
      那个优秀的男人是那样可怜,他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所以他的消失,在最后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那个可恶的凶手,却获得了本来属于他的一切。
      “听上去可真令人愤怒,不是吗?”金发女人慢慢说着,她抬起自己的手指,看着上面鲜红色的指甲油,然后歪头,冲着在微弱的月光映衬下,一脸惊恐的男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故事里一共只有两个角色,但却需要三个人扮演,所以费兰多担任了过去的朋友,而恰里则是主角,至于那个女人,则是他们某位朋友的女朋友。
      他们在当时认识了一些对这方面感兴趣的朋友,所以这个想法很快得到了他们的赞同。
      事实证明,恰里在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
      即使是现在,费兰多也觉得他在这个粗陋的作品中的演技,相当完美。
      和恰里相比,他在演戏这件事上没有丝毫的天分,倒是在编写故事上,似乎更擅长一些。
      为了离恰里更近一些,费兰多选择了在这上面发展。
      他写了很多故事,最后终于有一部得到了别人的认同……费兰多坐在电影院里,回忆着关于过去的一切。
      这时屏幕又亮了起来。

      第二部电影开始了。

      故事的开始,就出现了恰里的脸。
      他一头金发,披散在脑后,有些漫不经心地扎成了一束。
      他坐在咖啡座边,手上拿着报纸,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偶尔的时候他会环顾四周,但是更多的时候,他都是靠在椅子上,一副快睡着的模样。
      直到一个男人坐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个相当高大的男人,仅仅是坐在那儿,就能令人觉得一阵压迫,那种硝烟和血腥味几乎刺透了屏幕,令荧幕前的费兰多一阵战栗。
      这就是当时的影帝,一个演技相当出众的男人。
      恰里扮演的角色懒洋洋地看着他,然后他邀请那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男人,来到了自己停在一边的车子里。
      他们交换了一下基本的信息。
      男人是个雇佣兵,而恰里则是个骗子。
      他们为了各自的目的合作,因为得罪了大人物,男人不得不寻找到最擅长伪装的骗子,来替他伪造身份。
      而恰里,则因为太多次的伪装,已经渐渐忘记了一切,他不记得自己的过去,或者说,他也不确定,自己的那些记忆,有哪些不是自己捏造的。
      “我只记得大树下的秋千。”恰里捏着鼻梁说。
      男人嗤笑了声。
      恰里没有在乎男人的态度,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似乎是在回忆过去,“那是个很大的树,那个秋千是我妈妈亲手做的……”说到这儿,他就停住了。
      因为接下来的他记不清了,更多的已经是他捏造出的回忆。

      恰里和男人都不喜欢彼此,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人的接触,男人擅长追踪与搜寻,而恰里擅长伪装。
      他们一路旅行,恰里帮着男人不断变换身份。
      律师,医生,送货员,屠宰场的工人……几乎所有的身份,他们都试过。
      而恰里也在一次次的惊险旅途中,慢慢找回了自己的一部分记忆。
      影片的最后,雇佣兵终于靠着恰里提供的一点线索,找到了他的家。
      恰里看着大树,秋千早已经不在了。
      他记得自己的母亲总是纵容自己,然后她死了,自己成为了一个骗子,忘记了一切。
      他找回了自己的过去,而雇佣兵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那些追踪者也因为两人不断的变换身份,几乎失去了两人的行踪。
      他的任务完成了,雇佣兵的也是。
      但是最后,雇佣兵却没有离开。
      他在隔壁买了一栋房子,留在了这座小镇——这大概是对他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因为隔壁,就有一个世界上最擅长伪装的骗子。

      费兰多看着电影,这部电影之后,恰里出名了,他塑造的那个骗子形象相当不错,这对费兰多来说大概是最好的消息。
      他们聚在房间里,喝着啤酒。
      他记得恰里对他说,他们要做最好的搭档。
      和恰里一样,这部电影也给费兰多带来了一些注目,人们开始注意起他的存在。

      这段时间,大概是他和恰里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他们一起合作了一些电影,其中一部电影,恰里演绎了一个警察,他的对手,是一个可怕的罪犯。
      故事的开场,来源于一个可怜的流浪汉,那天深夜,他大醉而归,然后看见了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可怕的场景。
      由于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他有些站不稳,所以靠在了一辆车子旁,然后路灯刺入的光线令他看见了车子里的场景。
      那大概是他见过的最恐怖的景象
      原本的头枕不翼而飞,代替它们的是一颗颗由保鲜膜包裹的人头。
      那些人脸正对着流浪汉。
      无一例外,他们的脸,都是那样痛苦扭曲,张大的嘴,仿佛在嚎叫着什么地狱的歌谣。
      这个相当可怕的案件,理所当然的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然后接二连三的恶性案件发生……一连串的斗争之后。
      最后的凶手终于浮出水面。

      恰里在里面扮演的警察,并不完美,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有一些不可告人的过去。
      但就是这样的角色,却给恰里带来了很大的荣誉,他靠着这个角色,得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奖项。
      而费兰多,永远是他的最好搭档。

      电影院里,费兰多回忆着这些过去,他看着屏幕上恰里演过的所有角色……终于,电影已经放映到了最后一部。

      这是个爱情故事,两个男人。
      贫民区里发生的爱情故事,他们一起努力……费兰多看着电影,这部电影里,已经没有恰里了。
      但这却是恰里的电影。
      他记得那天,恰里来到他的房子里,然后递给了他一部本子,“我有个故事。”他说,他看着费兰多,“我想拍这个电影。”
      “只有我们两个。”他对费兰多说。
      “只有我们?”费兰多疑惑地看着恰里,他准备翻开,却被恰里阻止了。
      “现在可不能看。”恰里笑着说,他走进费兰多的家,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拍的东西。”
      费兰多当然记得,他们一起拍的那部电影,或者说视频。
      “我想留个纪念。”恰里说,“在我生日的时候。”他看着费兰多,“我再也不是小伙子了,我已经三十二岁了。”
      他看着费兰多手中的剧本,表情温和,“不过我还没有写完,也不确定我们是否能拍……”他说到这儿有些犹豫,“答应我,等我生日那天再看好吗?”
      费兰多不明白恰里为什么这样郑重其事,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你没有写完?”费兰多问。
      “还差一点。”恰里说,“最后的结局。”他笑着对费兰多解释,“我得生日那天想想。”
      “今年也是在我这儿?”费兰多问,每年恰里的生日,他们都是一起度过。
      “当然。”恰里说着站了起来,“祝我生日快乐,我最好的搭档。”他张开手,“不拥抱吗?”
      费兰多走过去揽住了恰里,“生日快乐。”他说,虽然他知道恰里的生日在一个星期后,“我会等你,无论多晚。”
      恰里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作为回应。

      但是最后,恰里却没有来。
      那是个下雨天,伟大的演员,恰里·加西亚,出了车祸。
      那会儿费兰多已经看完了剧本,也明白了恰里的意思,他把他们过去的一切都写在了剧本里,唯一没有写的就是他们的结局。

      屏幕上的电影已经放到了结尾,那个金发的漂亮年轻人,向自己的朋友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没有阴霾,没有下雨,一切都很美好。
      黑发的男人楞了一下后,立即笑了起来。
      他们迎来了一个幸福的结局,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电影院里的费兰多却闭上了眼睛。
      一切已经结束。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电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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