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乡，夫差冢》莫书离

19、万千宠爱（二）

　　丝竹之乐萦绕整个大殿，媚眼如画的郑旦素手弄琴，一派从容淡定的模样，但细细的汗珠却从她的手心冒出，预示着她的紧张。
　　“铮！”
　　最后一个高音挑出，蒙着面纱的月光踏舞而出。艳红的舞衣裹着她妙曼的身姿，随着脚下木屐的“铮铮嗒嗒”声响起，如深秋枫叶般红得灼眼的月光跳到了大殿的中央。含笑的双眸有意无意地望向座上，这样若有似无的眼神最是勾人。
　　这个丫头。
　　座上的君主在袖下握紧了拳头，眼神热得灼人，使得在殿中起舞的月光不禁正眼看他。
　　惊鸿一瞥，一眼万年。
　　月光没想到一直被她不耻的男人竟是这般风华绝代。
　　熟读历史的月光对于这位因为女人而亡国的吴王没什么好印象，一个成就大事的男人就该以国事为重，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迷得七荤八素，连她窃取军情都毫不知情？所以月光一直认为夫差就是一个利欲熏心的昏君，只是没想到，今日一见，这个“昏君”竟有一副好皮相。
　　来不及让月光多看，急速旋转的舞步让她花了眼。“铮铮嗒嗒”的声音越发清脆，一层一层的火红裙摆随着旋转扬起，就如绽放的红花，而那位起舞的人儿便是躲在花中的仙子了。这一幕，怎是一个美字了得。
　　然而，意外这东西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
　　就在月光准备降低速度结束这段舞的时候，从一个方向飞来了一颗果核，因为太小所以不起眼，月光本也没在意到这个小东西，但是当她的木屐踩在那果核上时，她知道自己被人暗算了。身子一个不平倒向了一方，在慌乱中，月光把目光投向了范蠡的方向，然而失望的是，她并没有得到她想看到的紧张，是不敢紧张，还是真的那么无所谓呢？
　　眼看美人儿就要摔倒，不少自认为风流雅士的公子哥儿都纷纷站了起来，想着英雄救美一把，顺势让吴王把这舞姬也赐予自己，反正只是越国的“礼物”，想必后宫佳丽无数的君主也不会介意。
　　感受到周围泛起贪婪的目光投向自己，月光顿感恶心。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在不知道一个女人底细的情况下也敢肆意肖想，真是找死。
　　然，就在月光打算翻身自救的时候，一道高大身影压向她，强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的腰肢。
　　是夫差。月光怎么也没想到一国君主会是个练家子的，或许是知道勾践的拳脚功夫不咋的，所以月光便潜意识地以为一国之君都是养尊处优，吃不了那练武之苦。
　　“专心点，丫头。”
　　“专心点，丫头。”
　　恍惚间，月光忆起多年以前在训练的时候，那个人也曾说过这句话“专心点，丫头”，只是一个语气调笑，一个语气凌厉罢了。
　　你疯了吧，月光。月光暗骂自己。莫不是对一个人死心，所以就想找另一个人代替？月光鄙视这样的自己，月辰尧不是任何人可以代替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谢大王。方才是奴婢失礼了。”
　　“不准自称奴婢，你不是。”夫差突然怒道，一改刚才温柔的态度，沉着脸的他气势甚是逼人，让月光有点害怕。
　　这样一个男人，她真是驾驭得了吗？
　　因为月光的自称而寒了脸的夫差放开了臂中的纤腰，不理殿中他人的目光径自回到座上。而月光则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退下还是怎样。
　　场面过于安静，勾践猜不出夫差对施夷光是何种态度，若说喜欢，那就不会寒着脸放开她，若说不喜欢吧，他又何必不顾身份去扶她？这个男人果然太过深沉。勾践想着，还是先试探一下为上。“吴王，这位是……”
　　“呵，越王的这位义妹深得寡人喜爱，你之前提及的和亲一事寡人同意便是。”
　　轰！
　　夫差的话如同炸弹般轰炸着在场所有人的脑袋，而最震惊的莫过于勾践。他根本没跟夫差说过什么和亲的事，更加没有赐予施夷光这么高贵的身份，她最多不过是一介舞姬，奴婢而已，怎么夫差竟会出此一策？想到这里，勾践不禁眯着眼看向月光，这个女人真这么有魅力？
　　“大王，此时万万不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伍子胥，他从不知道越国有送来国书说要和亲，而且对方只是一个附庸国国君的义妹，身份并不显赫，如何配得上他吴国国君？
　　闻言，夫差将目光投向伍子胥，说：“老师此话怎讲？寡人记得老师你多次进谏说国不可一日无后，可如今寡人要立后你却不同意？”
　　听说夫差不但要娶一个身份甚微的女子，还要立她为后，伍子胥差点没一口老血当场喷出。
　　而月光更是一个激灵，双脚开始冰凉。终究是改变了历史。虽然夫差深爱施夷光，但立她为后也不是在今天的，我果然是扭曲了历史吗？
　　不待月光多想，伍子胥激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大王这是故意为难老夫吗？我吴国的国母岂能如此轻率封立。一个无才无德的花瓶也当得起我吴国王后，岂不是让天下万邦耻笑，还请大王三思。”说罢，伍子胥深深一拜，然后伏地不起。
　　一位两朝元老做到如此，若是顾全大局的国君也该收敛一下，或者把此事押后再议，可夫差偏偏是个奇葩。
　　看着伏地不起的伍子胥，其他大臣也跟着请求夫差收回成命，最后却换来夫差一声冷笑。“听你们的意思就是一国公主也不配当寡人的王后，难不成你们要寡人娶一国之君吗？”
　　话落，不少人憋出了内伤，想笑不敢笑的，想怒却不敢言的。而勾践的脸色更是成了猪肝色。
　　“臣等不敢，请大王三思。”
　　“既然不敢那就闭嘴，若是你们喜欢跪，那就到殿外跪着，别在越王面前丢人现眼。”
　　就这样，立后一事被夫差一锤定音地决定了，至于后面的宴席，月光也不知怎样就糊里糊涂地结束了。
　　越国送去的美人有两名，一位封了王后，一位成了御妻。在春秋时期，御妻属于宫妃中地位最低的，说得好听是妃嫔，其实不过比侍女高级一点而已。
　　宴会结束，夫差命礼官安排立后大典的事，顷刻震惊姑苏。
　　这位而立之年的国君终于要立后了，国都内倾慕夫差的闺中姑娘心碎一地，而反应最大的莫过于后宫的妃嫔。
　　砰！
　　一只酒樽被扫落在地，随后，一把尖锐的女声响起：“凭什么，一个附庸国君的义妹也敢当我吴国王后，不过是一个下贱的身份罢了，又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她凭什么爬到我们头上来。”
　　“妹妹慎言，若让有心人听了去，传到大王的耳中……”
　　听罢，魏言霜一惊。是了，若是传到大王耳中……突然，魏言霜就像被一双冰冷无温的眼睛盯着，浑身一震。“幸得姐姐提醒，我实在是气过头才说这些话的。”说着，魏言霜话锋一转，说道：“难道姐姐不气么？论美貌才情，姐姐是我吴国第一美人，论功劳苦劳，姐姐在大王身边侍奉多年，怎的现在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
　　闻言，沈如嫣浅笑，“我相信大王的眼光，那位定是有过人之处，深得大王的喜爱才会被封后的，日后我们不但要侍奉大王，还要侍奉这位王后，妹妹没得再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了，王后与我不同，威严不可侵犯。”
　　“哼。”魏言霜轻哼一声，不置一言。
　　其实关于夫差要立后一事，沈如嫣是有所察觉的，就从数月前夫差重整后宫来看，明显是为了立后做准备。只是沈如嫣没想到的是，即使这个后位不是自己的，也不该是越国国君的义妹的。且不论她的出身是否尊贵，单凭吴越两国的关系来看，这一国之后怎么也轮不到那个施夷光的身上。想到此，沈如嫣袖下的纤指握成了拳头。

　　流光殿
　　月光在宴席散了以后便被一位叫秦宝的内侍带到了这所流光殿，据秦宝介绍，这所流光殿是距夫差的寝宫最近的宫殿。其实称这里的建筑为宫殿不过是因为它们是君王的住所罢了，实际上这些建筑的规模是够不上“宫殿”这个称呼的，充其量也就是个楼阁而已。
　　被带领着游了一圈流光殿，秦宝最后将月光带到一个亭子里。“姑娘请稍做休息，奴才这就去命人沏茶。”
　　“嗯，好的。”
　　月光随意地应了一声，然后便看着秦宝匆匆地离开了凉亭。
　　片刻，秦宝用托盘带着一套青瓷茶具回到了凉亭。
　　琥珀色的茶水倒在毫无瑕疵的青瓷杯子里，一条小小的叶梗在茶中漂浮，如水中浮萍。月光拿起杯子放在唇边浅浅一尝，温热的茶水入口甘甜，不失为解暑的良品。当然，如果有刨冰雪糕什么的就更好了。
　　“看来姑娘是一位爱茶之人？”
　　“不是，爱茶的是我一位友人，我个人更爱这套青瓷茶具。”春秋的青瓷啊，如是带回去现代得多值钱啊。月光的职业病又犯了。
　　突然，“犯病”的月光瞬间白了脸。不对，青瓷最早出现在东汉，怎么春秋会有呢？
　　见月光脸色不妥，秦宝问：“姑娘怎的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这茶水不好？”
　　月光摇头，然后试探性地问：“这套茶具甚是精致，不知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如果知道是出自哪个人的手，那么是不是代表这个时代还有一位，或者几位穿越者？想到这里，月光的心情复杂，有悲有喜。
　　“这出自何人之手奴才并不清楚，只知这是一位大人赠给我们大王的，大王平素对这茶具爱不释手，今日用来招呼姑娘，可见大王……”
　　秦宝啰啰嗦嗦的后话月光已经听不下去了，她抓住的重点就是“有一个穿越者把这套青瓷茶具送给了夫差”，不管这个人是从什么时代穿越过来，这都可能改变历史的轨迹，就如她自己，所以月光想尽快找出那个人，然后……然后如何就等找到人再说吧。
　　见月光神情恍惚，秦宝自知任务完成，于是推说还有事要办就先行告退了。
　　很快，离开了的秦宝来到一身锦袍的夫差跟前。
　　只见夫差负手而立，神色有点紧张，问：“如何？”
　　“如大王所料。”秦宝如实回答。
　　顿时，夫差的脸上出现了欣喜的神色。果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