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凉，雪其雱》片片流霜

83、养病

　　宁福宫的大堂
　　“妹妹，你身子不舒服吗？”飞霜看着飞雨一脸的倦色问道。
　　“没有，只是没怎么睡好！”飞雨随意回答着。
　　此时欧阳景和连楚楚肩并肩走了进来。兰馨、飞霜、飞雨同时跪在地上。
　　欧阳景大步走了过去，坐在上座，淡淡道：“平身吧！”
　　所有人都起身坐好，她们都已经注意到今日不止多了皇上，还多了另外一个倩影。
　　“臣妾是连楚楚，家父兵部侍郎连安！”连楚楚跪在大堂正中。
　　“原来是连妹妹啊，都是自己姐妹，免礼吧！”兰馨温和地说，眼睛里却划过一丝不屑。
　　“朕新封的美人！”欧阳景淡淡地说，脸上没有半点喜悦之色。
　　兰馨瞥了眼欧阳景的脸色，向连楚楚温和地介绍说：“这位是惠贵人，这位是丽贵人！连妹妹，你初来乍到，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本宫说啊！”
　　连楚楚点头致意，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皇上，您今日怎么来了？”兰馨转身，甜腻地问道。
　　“朕下朝早，过来看看你们！前几日大雪，你们都可好？”欧阳景扫了一眼这大堂内所有的人。
　　“嗯！臣妾都好！”兰馨、上官飞霜异口同声地回答，满面笑容。
　　上官飞雨漫不经心地喝着茶，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所有的人都看向上官飞雨，连楚楚亲昵地叫着：“丽姐姐，您可有不舒服？脸色不太好啊！”
　　欧阳景抬头瞟了一眼，手里端着茶水，喝了一口，淡淡地说：“不舒服，就请太医瞧瞧！”
　　兰馨忽然想到了什么，温和地问：“妹妹已经请了两天太医了，可是得了风寒？”
　　飞雨心惊了一下，她请了两天太医，皇后居然已经知道了。她扫了这一屋子的人，除了欧阳景，似乎所有的人都很关心她，等着她的回答。她似是漫不经心地回答道：“病的人不是臣妾，是妍郡主！”
　　最漫不经心的男人，此刻眼睛放光，紧紧地盯着飞雨，语气却是不急不躁的：“你说什么？”
　　飞雨已经将他眼底的惊恐和担忧捕获，恭敬地回答：“前日大雪，臣妾从姐姐庆芳宫出来，见梅花开得正盛……”
　　欧阳景的脸色瞬间凝重，握着杯子的手微微发抖。
　　飞雨瞥了一眼，继续说：“臣妾一时兴起，便过去赏梅，不想遇见妍郡主昏倒在雪地里！”
　　“什么？她昏倒在雪地里？”欧阳景一脸的惊慌，手中的杯子滑落在地。嘭的一声，惊醒所有的人，连楚楚更是不明所以，妍郡主是什么人？皇上为何如此惊慌？
　　飞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恭敬地回答：“是！至今昏迷不醒！”
　　话音刚落，欧阳景已经冲出大堂。飞雨给皇后行了个礼，快步退了出去。所有的人都似乎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
　　兰馨的脸上划过一瞬的嫉妒，继而温和地说：“你们随本宫去一趟碧秀宫吧！”
　　欧阳景坐在床沿，看着昏迷不醒的吴敏，眼睛里满满的悔，满满的怜。他伸出大手轻轻牵起她的小手，顿时愣住，这双雪白修长的小手，此刻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不见手指，肿胀得像个大馒头。他轻轻的伸手进入被褥，双腿双脚都缠了厚厚的纱布。
　　飞雨站在欧阳景身后，看着他轻缓的动作，瞬间明白，这个男人和她三哥一样，深深爱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缓缓地转身，轻轻地跨步往外走。
　　欧阳景轻轻的将她的手按在他的脸上，喃喃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极轻的一句话，让飞雨瞬间停住脚步，只是一瞬，她眉头微皱，转瞬恢复淡然的神色，快步走出了卧房。
　　皇后一行人已经走进碧秀宫，她们慢慢地走进卧房。欧阳景正握着一只缠满纱布的手，眼神温柔，长长久久地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她们所有的人瞬间停住脚步，这样的画面，似乎她们都是灰色的剪影，谁也无法融入。
　　一滴眼泪从他英俊的脸庞滑落，滴落在少女洁白的脸颊上，瞬间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欧阳景的面露惊喜，轻轻地拍着她的脸，轻声呼唤着：“小敏！小敏！”
　　吴敏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一张模糊的脸，逐渐清晰，一张俊美的脸庞满是泪痕。时光似是倒流，回到秦王府的夜晚，那日他也是泪流满面。她不禁伸手去擦拭他脸庞的泪。
　　欧阳景看着她的动作，破涕为笑，抓住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紧张又兴奋地问：“怎么样？哪里痛？饿不饿？”
　　吴敏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嘶哑地吐出一个字：“渴！”
　　“好！好！”欧阳景连连点头，将她扶起，拿过一个枕头让她靠着。转身从桌上倒了一杯热茶，放嘴边吹了好一会，自己轻抿一口，继而递到吴敏嘴边。她微笑着喝下，嘴角流下一串水流，欧阳景拿起床边的帕子擦着她的嘴角，喃喃道：“这次是我的错，等你病好了，随你处罚，好不好？”
　　吴敏似乎才反应过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继而摇摇头，虚弱地说：“你不要生气才好！”
　　所有的人都听着他们的对话，似乎这不是皇帝和郡主的对话，更不是皇帝和妃子的对话，而是寻常百姓的对话，你、我？这样的称谓也会在皇宫里出现？她们都缓缓地退了出去，不愿意去猜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意，毕竟她是郡主，即将远嫁云原。
　　欧阳景轻轻地理着她额前的碎发，眼神很温柔，定定地看着这张苍白的小脸。
　　吴敏看着他的眼神，心下不忍，也许自己太着急了，他确实割舍不下，那也不强求了，等着时间去解决吧。她瞟了眼四周，喃喃地问：“这是哪里？”
　　“碧秀宫，丽贵人的寝宫！”欧阳景回答的很轻。
　　吴敏点点头，似乎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在丽贵人的寝宫里，不想知道为什么欧阳景不带她回望星轩。
　　此时上官飞雨带着小梅走了进来。
　　“皇上！”上官飞雨俯身行礼。
　　“免礼！”欧阳景抬头感激地看了一眼飞雨，转头对吴敏温和地说，“这是丽贵人！”
　　“丽贵人！”吴敏点头致意。
　　“妍郡主！”飞雨也点头回敬。
　　小梅端着粥，看着坐在床头的吴敏，脸颊上全是泪，轻声抽泣着。
　　“小梅！”吴敏牵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似是给小梅一个安慰。
　　“小姐，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小梅哭了起来。
　　欧阳景将粥端了过去，轻轻地用勺子搅拌着，舀起一勺，放嘴边吹了好一会，递到吴敏嘴边。
　　吴敏有些尴尬，皱了皱眉。
　　“皇上，可是要留在碧秀宫用午膳？”飞雨似乎没有看见，恭敬地问道。
　　“好！”欧阳景执着地举着勺子，并没有转头看飞雨，只是温和地吩咐道，“清淡些！”
　　“臣妾下去准备一下！”飞雨退了下去。她抬头瞥了一眼，欧阳景神色温和，手里的勺子一直递在吴敏的嘴边，一动不动。她的眼睛里划过一丝不解，继而快步走出了卧房。
　　吴敏无奈地笑了下，将粥含进嘴里。小梅站边上，手里握着帕子，眼睛红肿。欧阳景一勺一勺地喂着，很耐心，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刻。一碗粥见底，小梅递上帕子，他接过，给吴敏擦擦嘴。
　　“小姐，该换药了！”小梅将药膏和纱布找出来，放在床头。
　　“端盆水来！”欧阳景对着小梅淡淡地说。
　　小梅低着头退了出去。欧阳景坐到吴敏身边，伸手去解她手臂上的纱布。
　　“这些小梅会弄！”吴敏缩了缩手，喃喃道。
　　“让我为你做些事情，好不好？你伤成这样，我后悔的不行！我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梅花林？”语气里满满的后悔，满满的自责。
　　吴敏虚弱地摇摇头，继而轻松地说：“那就惩罚你帮我包扎吧！”
　　欧阳景点点头，深深地吻了吻她的缠满纱布的手心，继而轻轻地解起了纱布。纱布很长，他很轻很缓，像是在军营，他帮她换药一样。往事就如这段纱布，徐徐展开。吴敏有些恍惚，似乎时光倒流，回到了千里之外的军营。那个自信温和的大帅，就是这样轻柔地帮她包扎伤口，她的心头涌上了无限的暖流。欧阳景眉头微皱，神色有些凝重，低头看着自己红肿的胳膊，他温暖的手指轻点着，心疼地问：“疼不疼？”
　　“不疼！”吴敏随意回答着。
　　小梅端了热水进来，放在床头，将毛巾浸湿，拧干。欧阳景接过，细细的擦着她的藕臂，擦着她的小手，见手背有几道的划伤。他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解，抬头看着吴敏。她轻笑了一声，嘟着嘴说：“生气的时候，拿树撒气！”
　　欧阳景的脸色则不轻松，一阵自责和愧疚涌上心头。
　　吴敏看着他脸上的自责，轻松地笑着说：“幸好我没有刀，不然这片梅花林都被我毁了！”
　　欧阳景愣了一下，宠溺地笑了一下，带着命令的口吻说道：“以后生气了，一定要让我知道！不能一个人生闷气，不能让自己受伤！”
　　吴敏哦了一下，脸上挂着暖暖的笑。如果时间可以停住该多好，此刻的他们就似回到了从前。欧阳景拿起药膏，温暖的指腹在她的藕臂上轻轻地抹着。瞬间沉默了，吴敏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欧阳景则是面色淡定，瞥了眼害羞的吴敏，心下荡起层层涟漪。他也没有说话，仔仔细细地帮她涂抹着药膏。小梅知趣地退了出去，掩上房门。包扎完手臂，他坐在床沿上往后挪了几步，伸手进被褥，抓住她的一只脚，吴敏下意识地缩了缩脚。
　　“你把我当做大夫就好了啊！”欧阳景没有抬头，低着头说道。
　　吴敏有一瞬的发愣，同样一句话，此刻听来如此苦涩。曾经的大帅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可眼下他身穿明黄色的龙袍，物非人非，还一样吗？似乎除了这身打扮，除了身份，除了他有那么多妃子，其他的似乎没有改变。除去了这么多东西，还剩下什么呢？她看着自己的手臂被缠满纱布，看着自己的腿也正在缠纱布，自己浑身是伤的日子似乎很久远了，第一日去了弓箭，摔得手臂和腿都擦伤，予辰给她缠了厚厚的纱布，再之后是在东杭县的河边，为了抓鱼，跳进水里，腿脚冻伤，可眼下是为什么伤成这样呢？她有些疲乏，似乎不愿意去回忆，更不愿去深究，就这样吧，一切都顺其自然吧，等云川回来，她不得不嫁，他也不得不放手，先帝的圣旨谁能违抗呢？
　　“包扎的是不是太紧？”欧阳景温柔地问。
　　吴敏回过神，微笑着说：“没有！”
　　欧阳景知道吴敏有些走神，他眉头微皱，抿了抿嘴，最终没有说话。他轻轻放下她的脚，轻轻的解她另一只脚的纱布。他也有些不理解，自己为何会生她的气，会把她一个人丢在梅花林。她一个人昏倒在雪地，自己却和连楚楚……想到这里，他手里的纱布拽的紧紧的。
　　吴敏发出“咝”的一声，她仔细看了看他一脸的恼怒，心下了然。欧阳景回过神，脸上的表情瞬间柔和，抱歉地说：“我包的松点！”
　　吴敏点点头。此时飞雨轻轻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情景愣了一下。她不曾想，这个高高在上的男子会为她包扎，动作这样轻缓，这样温柔。他对这个女子的这样爱，这样怜，昨日三哥也是这样，那么云世子呢？难道也这样？她心头一阵黯然，恐怕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得到这种爱了吧。她收敛起心情，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缓缓走进去，俯身行礼：“皇上，午膳已经备好，可要传膳？”
　　欧阳景正给纱布打结，头也没抬，温和地说：“传膳吧，在这里吃！”
　　飞雨愣了一下，顿时恭敬地答道：“是！”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欧阳景眉头微皱，淡淡地问：“有粥吗？”
　　飞雨心下一惊，马上点头道：“有！有！”
　　一大碗粥马上端上桌。欧阳景的脸色缓和了些，盛了一小碗，用勺子搅拌着，起身走到吴敏窗前。吴敏看着他，微笑着摇摇头：“我不饿，你和丽贵人先吃！”
　　欧阳景温和又坚定地说：“一起吃！”
　　他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吴敏有些无奈，瞥了眼正坐着等他的飞雨，忽然叫道：“小梅！”
　　小梅走上前来，低着头，站在欧阳景边上，有些为难。欧阳景的眉头微微皱了下，吴敏也微微皱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番，最终他将粥递给小梅，轻轻叹了一口气，走回桌旁坐下。
　　吴敏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喝着小梅喂的粥。
　　欧阳景时不时地转头看一眼，吩咐道：“吃点菜！”
　　小梅放下粥碗，快步走到餐桌前，欧阳景给吴敏盛了几个小碗，一碗青菜炒香菇，一碗豆腐羹，一碗白菜烧木耳。小梅端着几碗菜，放在吴敏的床前，她慢慢地喂着她吃。
　　欧阳景很快吃完饭了，快速走到床前，从小梅手里接过勺子，温和地说：“我来吧！”
　　飞雨看着一桌子的菜，除了几个素菜，荤菜几乎没有动。欧阳景虽然没有在她宫里用过膳，但是她打听过，鲫鱼萝卜丝汤，他很爱喝，但是今日却一口没吃。这一顿她也吃的索然无味，欧阳景和她几乎没有说话，他一直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关注身后的床榻上的她。三哥是不是也是这样寝食难安呢？
　　吴敏有些尴尬，看着飞雨，道：“麻烦丽贵人了！”
　　飞雨的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妍郡主客气了！”
　　“丽贵人，妍郡主腿脚受伤，行动不便，朕想让她在你宫里多歇息几日，可好？”欧阳景温和地对着飞雨说。
　　飞雨一个劲地点头道：“好！好！”
　　吴敏有些发愣，她的望星轩和碧秀宫距离应该也不远吧，再怎么说也是皇宫里啊！
　　“是不是太麻烦了？”吴敏有些惊讶地看着欧阳景说道。
　　“妍郡主太客气了，碧秀宫大，就臣妾一人住，也冷清，难得皇上放心将妍郡主留在这儿。只要妍郡主不嫌弃，多住几日，臣妾也有个人说说话呢！”飞雨看着欧阳景，脸上一直挂着笑。
　　欧阳景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吴敏说：“你就安心在这里养病！”
　　吴敏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皇上，镇南王在御书房求见！”小林子在卧房门口禀报道。
　　欧阳景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吴敏说：“我晚点再来看你！”

　　ｈｏｈ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