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凉，雪其雱》片片流霜

70、政治婚姻

　　秦王府
　　吴敏握着圣旨，似乎像梦一样，她还没完全清醒过来，欧阳景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冲出王府。她呆呆地看着他飞奔出去的背影，手里的明黄色绢布跌落在地，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翠儿眼疾手快地将圣旨捡起来，塞进她的手心，扶着她坐下，用手绢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安慰道：“郡主，别着急，王爷会有办法的！”
　　吴敏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她知道这是圣旨，电视里演的够多了，哪个皇帝会撤销圣旨呢？她从不曾想过自己会被封为郡主，还赐婚给云川！她不喜欢云川，云川喜欢的也不是她啊！她狠狠地将圣旨往地上一扔，骂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凭什么主宰别人一生的幸福！”
　　她狠狠地拿起桌上的茶壶往地上砸去，凳子被她推翻，她疯了一样，冲向屋子里各个角落摆设的古董花瓶，高举，狠狠砸下，屋子里顿时狼藉一片。看着满屋的碎瓷片，她并不觉得内心畅快！她蜷缩在一个角落，抱着双腿，大哭起来。门口跪了十几个丫鬟十几个家丁，所有的人都不敢出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屋子里没有点灯，显得有些昏暗。欧阳景走在回廊上，浑身无力，他从来没有想到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多年的蓄积仍然无法做主自己的任何一件事。他远远看着房间外跪着一群下人，渐渐走近，看着满屋子的狼藉，心头丝丝疼痛。他踩着满地碎片，走向角落里蜷缩着的女子，在她身旁蹲下，轻轻地将她拉入怀里。
　　吴敏侧靠在他怀里，她知道是他来了，这股墨香此刻却失去了让她心安的魔力。她大哭起来，小手握成拳头，狠捶打着他坚实的胸膛：“你骗人！你骗人！你说过只娶我一个！你现在娶了三个！呜呜呜呜”
　　欧阳景一动不动，任由她捶打，闭着眼睛，两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她的脸上。吴敏一愣，瞬间止住了哭，他在哭吗？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的，几乎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动容。她轻轻啜泣着，缓缓地伸手去抚摸他英俊的脸，竟是湿润的！
　　欧阳景伸手握住她的小手，亲吻她的手心，喃喃道：“对不起！”
　　“疼不疼？”吴敏轻声问道。
　　“疼！心头像插了一把刀！”欧阳景哽咽着说。
　　吴敏从来没有听到过欧阳景用这样无奈的语气和她说话，他一向是温和的，坚定的，自信满满的。她知道一切都成了定局。她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没有说话。她知道他比她更痛，更难过。
　　“我饿了！”吴敏平息了呼吸，轻声说。
　　“好！我们一起吃饭！”欧阳景抱着她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在秦王府的餐厅，菜摆了满满一桌，紧挨着的两个人，都没有吃饭的心思。吴敏夹了块茄子放欧阳景碗里，含着泪笑着说：“是不是该恭喜我，现在我是郡主了！”
　　欧阳景转过头，眼睛里闪着泪花，点点头，没有说话，夹起碗里的茄子，往嘴里送，顿时觉得苦涩难咽。
　　“也该恭喜你！现在是太子了！”吴敏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夹了个肉丁递到他的嘴边。
　　欧阳景艰难地张口，将肉丁含进嘴里。
　　“喝点汤！”欧阳景给她盛了一碗汤，舀起一勺，用嘴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吴敏艰难地抿了抿嘴，微微张嘴将汤匙含进嘴里，两滴眼泪顺着光洁的脸庞滑落下来。他伸出温暖的大手，用温暖的指尖，轻轻擦着，眼里流露着无限的怜惜。
　　“以后有三个妃子陪你吃饭了，你不会孤单了！秦王府就不会这么冷清了！”吴敏故作轻松地笑着说，两滴眼泪落进面前的汤碗里。
　　“我不会喜欢上她们的！”欧阳景看着吴敏满是泪痕的脸，信誓旦旦地说。
　　吴敏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泪水，怎么擦都擦不完，她看着眼前模糊的他，笑着说：“日子还是要过的！喜欢上了，就不会痛了！”
　　“你会喜欢上云川吗？”欧阳景问得很轻。
　　吴敏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沉默了半响，喃喃道：“会！”
　　欧阳景伸手将她拽进怀里，紧紧箍着，霸道似乎带着几分命令的口吻：“我不允许！”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英俊的脸庞，侧过脸，轻轻地磨蹭着他的衣襟，眼角渗出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襟，一层层地渗透进去。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屋内的烛火摇曳着，烛泪一滴滴的滑下，化成一滩烛油。
　　“我们一起看星星，好不好？”吴敏轻声问着。
　　“好！”欧阳景牵着她的手，走出餐厅。
　　一会功夫，府里所有的烛火灯笼全部熄灭，他抱着吴敏纵身跳到屋顶，两人相互依偎着，仰望着天空。
　　“真美啊！”吴敏喃喃地说。
　　“以后我们还是会一起看星星的！”欧阳景喃喃地说，含着几分信誓旦旦。
　　“嗯，你在太子府看，我在郡主府看！”吴敏微笑着说，眼泪又滑了下来。
　　欧阳景没有说话，看着怀里泪流满面的她，轻轻将她扶起，缓缓凑近，轻轻地吻着她脸上的泪水，吻着她的双唇。一向与欧阳景接吻，都是美妙的，甜蜜的，此刻却是如此的苦涩，如此的绝望，像是一种告别的仪式。
　　两人相互依偎着，在屋顶坐了整整一夜。看着夜空由漆黑逐渐变成淡蓝，星星的光芒逐渐淡去，最终隐匿于蓝天之中，太阳逐渐升高，光芒四射。一行人捧着衣物、首饰穿梭在迂回的长廊之中，由一位礼官带领，最前头是阿顺领路。
　　吴敏看了眼欧阳景，他正盯着这一行人。
　　“我们是不是该下去了？”吴敏问道。
　　“嗯！”欧阳景抱着吴敏从屋顶上跳下。
　　礼官和众人都惊了一下，继而全部齐齐跪下：“请妍郡主更衣！”
　　吴敏在众人的簇拥下，扶进房间，沐浴更衣梳妆。一个时辰之后，她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一身紫色的抹胸长裙，上面绣着白色的兰花，外罩一袭同色的轻纱，衬得她身材玲珑、肌肤如雪。她云鬓高挽，一把淡紫色的蝴蝶状玉梳篦，左右两侧各一支孔雀簪，一支碧玺牡丹花钿，长长的珍珠耳坠微微晃动。她红唇轻抿，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然而脸色却是苍白的，水眸闪亮却红肿，莲步轻移，长长的裙摆扫过长廊上的每一个角落。欧阳景直直地站着，定定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拳头握紧，眼睛里沉入无限的不舍和坚定。
　　吴敏坐上马车，马车缓缓前行，似是走向她无法预知的未来。她曾经认为只是和欧阳景谈恋爱，不计结果的谈场恋爱，只是没有料到，自己的心会那么痛！他是太子，也是将来的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她想到这里，顿时觉得绝望，她知道他们已经彻底结束了，不可能再在一起，今天就是他们的分手之日！曾经的大帅营，曾经的秦王府，一切都越来越远，梅花丛林的表白，星空下的拥吻，一切都成了如烟的往事，即将随风飘散。顿时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从脸庞滑落，她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脸庞，喃喃道：“要坚强！”
　　马车缓缓停稳，门帘被掀开，吴敏顶着沉重的头饰，提着拖沓的裙摆，被侍女搀扶着跳下马车，她缓缓地移步，跨进郡主府大门的一瞬，不禁扭头再看一眼那个英俊的男子，她曾经万分信赖万分依赖的男子，她曾经用心去喜欢过的男子！她知道他在，他一身墨袍，骑着一匹黑马，面色淡定，眼神温柔，只是眼睛是红肿的。同时吴敏也愣了一瞬，他的身后，几步之遥还有一个身影，白色袍子，骑着一匹白马。她知道欧阳景会护送她，但是没有想到云川也来了。她没有心思多想，轻轻甩了甩沉重的脑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跨进了大门。
　　虽说是郡主府，和秦王府、荣王府的规模是无法想比的，秋国皇帝一向比较勤俭节约，郡主都是要出嫁的，郡主府只是暂时一个过渡的住所，所以郡主府比较小，陈设也相对简单。吴敏完全没有心思关注这个园子的大小，房间的大小，屋子里的古董如何。她被侍女扶着进了房间之后，心里一下子落空了，也许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吧。她脱下礼服，卸下沉重的头饰，泡了个热水澡，一身的疲乏退去，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吴敏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她觉得很饿，换了身便服，侍女给她梳了头，没有戴沉重的头饰，只是简单的插了一支银簪，上面雕刻一朵木兰。
　　“郡主，李大人和李夫人来了！”侍女禀报道。
　　“快请！”吴敏才反应过来，她爹娘来了。
　　在餐厅的圆桌上，李夫人带了很多菜，让丫鬟小梅摆了一桌。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父女三人安安静静地坐着吃饭。
　　吴敏有些感动，李清妍的娘和她妈妈一样，知道女儿要离开了，又无法挽留，只能做着相同的事情来表达她的爱。她生病住院的时候，妈妈每天都做不同的菜，虽然她吃不下，可是完全没有打消她做菜的热情和决心。想到这里，吴敏泪如雨下。
　　“妍儿长大了，以后要自己照顾自己！”李夫人边说边用手绢擦拭吴敏的脸，她自己却泪流满面。
　　“嗯！”吴敏已经泣不成声了。
　　“妍儿，吃菜！”李夫人一个劲地往吴敏碗里夹菜。
　　“妍儿，云世子一表人才，云西王位高权重，这门婚事很好！只是你要远嫁去云原，娘有些舍不得……”李夫人的眼角又滑落了两滴眼泪。
　　吴敏知道，在很多人看来这确实是一门好婚事。如果她生在这个时代，也许也会觉得这是个好婚事。李夫人只是舍不得女儿远嫁，她伸出手拍了拍李夫人的后背。
　　“玲儿要离开洛城，你也要去云原……”李夫人已经泣不成声。
　　吴敏有些发愣，惊讶地问：“姐姐？”
　　李沛点点头，似乎有些为难：“因为三皇子被革职，逐出洛城！”
　　“为什么？”吴敏大惊。
　　李沛叹了口气，喃喃道：“因为私自调用军队！”
　　“不是已经被削军权了吗？为什么还会被革职？”吴敏追问道。
　　“妍儿，你知道私自调用军队是多大的罪吗？视同谋反啊！”李沛一脸的遗憾。
　　谋反？吴敏满满的自责，都是因为她，他是为了找她啊！可是当初他为何还那么轻松地说：“没有军权，就不用打仗了，岂不是很好！”
　　“皇上这样做，也是为了杀一儆百！”李沛轻轻叹了口气，瞥了一眼眼泪汪汪的吴敏，继而语重心长地说，“妍儿，现下朝纲不稳，内忧外患，各地有大小不同规模的暴动，朝廷需要实力强大的藩王辅助。爹知道你孝顺，不想离开爹娘，可眼下国家有难，身为秋国子民，是不是该尽一份力呢？”
　　吴敏瞬间愣住，国家大事和她什么关系呢？她该尽什么力？
　　“老爷，妍儿还是个孩子！”李夫人脸上的泪水不断的流淌着。
　　李沛瞥了眼李夫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继而语重心长地说：“妍儿，这些朝政之事本来不该和你讲，但是现在你身份不同了，你应该明白自己的立场。秋国有众多的藩王，其中云西王的实力最为强大，地位最高，拥有的兵力最多，现下皇上不仅要安抚他们，更需要借用他们的力量去平定内乱。”
　　吴敏听着云里雾里，不是很明白自己和这些朝廷大事有什么关系。
　　李沛看着吴敏无辜的眼神，轻轻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你的任务就是安抚云世子，让他们为皇上所用！”
　　吴敏瞬间想通了李沛所说的话，她颤微微地问：“爹，你的意思是云西王有异心？”
　　李沛没有回话，过了半响，认真地说：“不管他们有没有这个心，但是你要记住自己的立场。”
　　吴敏有些发愣，他们想谋反，凭她能阻止？她要成为王昭君了吗？她也要卷入一场政治婚姻了吗？云西王想当皇帝？那云川呢？他也想当皇帝吗？
　　看着李沛充满期待的眼神，吴敏愣愣地说：“我能做到吗？”
　　李沛的眼神温和，信心十足地说：“爹相信你能做到！”
　　吴敏沉默了，她此刻才知道她的婚姻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她的婚姻中也许根本就没有爱，只有政治。那么欧阳景的婚姻比自己的更为复杂吧。
　　吴敏轻声叫了句：“爹！”
　　李沛抬起头，温和地看着她。
　　“太子娶了三位妃子……也是因为……”吴敏问的很艰难。
　　李沛愣了一瞬，继而点点头说：“太子需要她们的帮助，兰馨郡主是长公主的女儿，驸马爷出身南风世家，手握重兵。上官家的两位千金是上官韧将军的掌上明珠，上官家也一样，手握重兵。上官韧的三个儿子都为秋国立下汗马功劳，所以皇上将九公主许配与上官二公子……”
　　吴敏愣愣地听着，她搞不清楚那么多世家，那么多权贵，但是有一点她明白了，欧阳景、上官予辰、云川还有她自己，甚至包括欧阳玥，他们的婚姻都是政治婚姻，不能由自己决定。无论喜欢或者不喜欢，都由那块黄绢决定。她曾经以为欧阳景无所不能，能主宰自己的一切，现在才发现他也不能，他也需要政治婚姻来维护他的地位。
　　“爹，姐姐什么时候离开洛城？”吴敏突然问道。
　　“后天！”李沛回答道。
　　“我可以去送送吗？”吴敏问的很不自信。
　　“嗯！”李沛重重的点点头。

作者有话说

　　可恶的政治婚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