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凉，雪其雱》片片流霜

61、蒹葭苍苍

　　时间很快，转眼到了金秋九月，微风阵阵，满园桂花飘香。一阵悦耳的琴声从亭子传出，婉转动听，情意绵绵。
　　吴敏正站在几步之外，静静听着。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曲子，但是很好听。每次听他弹琴，她都很享受，不得不承认云川的琴技很高，也很用心，能让闻者感受到他的情感。
　　云川知道她就在不远处，嘴角不禁轻轻牵起，原本烦闷的心情，此刻却是舒畅的，更多的是浓浓的不舍。这两个月，他们时常一起，她读书识字，他则弹琴吹箫，品尝她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心，他很满意，但是不满足。他知道自己太贪心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属于他，但是他对她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恋。
　　一曲终了，他缓缓抬头，对上她明亮的眼眸。她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蹦蹦跳跳地向他奔过来。他顿时欣喜不已，有一瞬的忙乱，袖子碰倒了茶杯，茶水缓缓流出，沾湿了石桌上的《三国志》。他似乎没有察觉，快步走出亭子。
　　她已经跑到他跟前，略有些气喘，兴奋地说：“我做了新的点心，试了好多次，终于成功了！你要不要尝尝？”
　　云川有一瞬的发愣，眼睛里闪过一瞬的失落，继而点点头道：“好！”
　　吴敏很高兴，他总是乐意品尝她所有的点心，从来不曾顾忌过什么。
　　“那个要趁热吃，所以我们去膳房吧！”吴敏说着便带头走去。
　　云川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继而大步跟上。
　　“你刚刚弹的什么曲子，很好听啊！”吴敏忽然夸赞道。
　　云川的脸上瞬间露出欣慰的笑，温和地问：“你想不想学？”
　　“想！”吴敏毫不犹豫地回答。她会的曲子就两首，多学一首也是好的，无聊的时候可以打发打发时间。
　　云川满意地点点头，温和地说：“如果你的点心，我觉得好吃的话，今日就教你！”
　　“好啊！”吴敏答应着。
　　说着便到了膳房。下人将锅盖打开，一股白色的热气汹涌而出。云川下意识地揽住吴敏的腰，往后退了几步。吴敏似乎没有注意，指着锅，兴奋地叫道：“你看！”
　　云川松了手，一眼望去，满满一锅馒头，笑着说：“这不就是馒头吗？”
　　“不是馒头！”吴敏否认道。
　　他再仔细看了看，上面撒了黑芝麻和葱花，个头也比馒头要小。
　　“这个叫生煎！很好吃的！”吴敏已经从锅里夹了几个出来，放在两个盘子，将其中一个盘子递给云川。
　　云川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他不在意这个到底是不是馒头，只要她做的，他都觉得美味异常。他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盘子，夹了一个往嘴里送。
　　“很烫的！”吴敏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
　　他愣了一瞬，手上的动作停了，一阵暖意涌上心头。
　　“先咬一小口，然后吹几口气，吮吸里面的汤汁，然后再大口大口地吃掉！”吴敏边示范边吃。
　　云川也照着她说的做，咬了一小口，比馒头的皮要薄，更香，吸一口，汤汁饱满，鲜香无比，咬了一大口，底是酥脆的，但是并没有焦。他不断地点头道：“嗯，很好吃！”
　　吴敏心情很好，又给云川夹了五六个，自己也在狂吃，边吃边自夸：“太好吃了，我试了好多次呢！终于试出来了！”
　　“你这个脑袋里，除了吃的，就没其他吧！”云川调侃道。
　　吴敏点点头道：“是啊，除了吃，其他都不会了呢！”
　　欧阳景和欧阳慕一起侍疾归来，去了吴敏的房间，没找到人，园子里逛了一下，看亭子里放着书和琴，便知道她肯定弄吃的去了。这丫头，还是这样，一点没变。他无奈地笑了笑，便大步走向膳房。欧阳慕正往书房走，见他大步走向膳房，他有一瞬的发愣，不自觉的跟了过去。
　　欧阳景站在膳房门口，见里面一男一女正吃着点心，聊得很开心，心下一阵紧张。
　　“欧阳景！”吴敏已经看到他了，一脸的欣喜。
　　他脸上瞬间露出暖暖的笑，大步跨了进去，温和地问：“吃什么呢？”
　　“你尝尝！”吴敏把盘子递给他，里面还有两个生煎。
　　欧阳景接过，抬头瞟了眼云川，两人点头示意，并没有说话。
　　“很烫的，你小心点啊，里面还有汤汁！”吴敏嘱咐道。
　　欧阳慕正站在门口，看着一女两男，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他知道吴敏这些日子总和云川一起，做了点心也是他们一起吃，欧阳景来看她，自然也是能吃到，唯有他根本没见过这些点心长什么样。他知道那碗汤羹让她受了伤，他也是通过那次才明白，自己远没有这两个男人爱她。
　　“王爷！”吴敏此刻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欧阳慕回过神，温和地说：“有什么好吃的，就出来吃吧，那么多人挤在膳房里？”
　　下人装了两大盘子生煎，送到就近一个亭子里。
　　欧阳慕看着两大盘小馒头，转头问吴敏：“我可以尝尝吗？”
　　吴敏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可以。”
　　欧阳慕点点头，心下欣慰，他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吃了起来。他不禁有些惊讶，她怎么会做点心呢？而且还很好吃，他从来没吃过。
　　“王爷！秦王爷！云世子！”一个清泠的女声。
　　“姐姐！”吴敏亲热地叫了一声，她已经很久没看到姐姐了，说是头三个月要卧床，不能见客。
　　李清玲点点头，扶着丫鬟小香的手，缓缓地走进亭子，在欧阳慕身边坐下。她扫了眼石桌上的盘子，一眼看出这不是普通的馒头，温和地问道：“妍妍，你做的？”
　　吴敏心下有些紧张，心虚地点点头。
　　李清玲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皱，继而笑着说：“妾身也做了些点心！”
　　她身后两个丫鬟捧了几盘糕点上来，她轻轻地将装着生煎的盘子，往外移了移。这个简单的动作，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
　　欧阳慕瞟了眼吴敏，见她神色淡然，内心闪过一丝疼痛。难怪她不愿意！他一向没有关注过他两个王妃之间的相处，自从她的出现，他才意识到她是对的，他不舍的同时，竟对她有些钦佩，她小小年纪就明白自己要些什么，然而他呢？他却似乎不知道自己要些什么，一切都是父皇做主，自己都是接受。
　　“王爷，你尝尝这个虾饺，椰汁糕，红豆糕……”李清玲一个劲地往欧阳慕碗里夹糕点。
　　吴敏没有说话，低头吃着生煎，很安静。
　　云川也没有说话，偶尔瞥她一眼，似乎其他人都是空气。
　　欧阳景一脸淡定，给她倒了杯水，温和地问：“做点心有没有伤着？”
　　吴敏抬起头，看着他，轻轻摇摇头。
　　欧阳景眉毛一挑，伸手将她的小手轻轻牵起，仔细检查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
　　云川和欧阳慕都有一瞬的发愣，李清玲更是惊讶不已。
　　吴敏的脸有些红，微微低着头。欧阳景微微一笑，伸手将她的小手紧紧握在手里，抬头对着欧阳慕说：“皇兄，妍妍生性贪玩，想必在您府上惹了不少麻烦，我看还是把她送回李府吧！”
　　吴敏没有说话，她本想留下来保护姐姐，可眼下看来姐姐并不需要她的保护，而且她做什么，姐姐似乎都不放心。在这里她确实很拘束，唯一的安慰就是有个云川，他是她唯一的朋友。
　　云川愣了一下，一股苦涩回荡在心间。这是早晚的事情吧，况且他也将要离开了，爹催促他很多次了，他马上要向欧阳厉辞行了。这样也好，她回李府，总是自在一些。
　　欧阳慕有些惊讶，继而温和地说：“没有，妍妍很乖巧，向来不打扰任何人！”
　　欧阳景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样吧，明年春天再送她回去，她才来五个月，要是岳丈知道了，还以为我照顾不周呢！”欧阳慕提议道。
　　欧阳景点点头，温和地说：“这段时日就有劳皇兄了！”
　　欧阳慕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眼面前两大盘子的生煎就剩下小半盘，他夹了一个往嘴里送。
　　李清玲的脸色有些难看，正欲说话，耳边传来吴敏的声音：“王爷，凉了就不好吃了！”
　　欧阳慕没有停止动作，直接塞进了嘴，虽然凉了，但是他知道今日不吃，也许就没有下回了。
　　欧阳景瞥了一眼，牵着吴敏的手，慢慢走出了亭子。
　　欧阳慕定定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凉了也好吃！”
　　云川愣了一瞬，轻轻叹了一口气，也缓缓地走了出去。
　　李清玲看着欧阳慕吃着凉透了的生煎，眼睛里是满满的落寞。她此刻才知道她的妹妹在他心中占据了不少分量。她一度以为她可以留住妹妹，王爷对她宠爱，对自己也是有利的。可眼下看来，并不是这样。也许自己就像他碗里的这些糕点，只要有妹妹在，她就会被完全遗忘，即使她就在离他最近的位置。
　　欧阳景牵着吴敏的手漫步在绿茵湖边，温和地问：“在这里有没有受委屈？”
　　“没有！”吴敏低着头回答道。
　　“我已经求父皇指婚了！”他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凑近她的耳朵温柔地说。
　　她的脸颊很红，脸上挂着甜甜的笑。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温和地说：“父皇身体不是很好，国事也比较操劳，他的意思是明年春天，会有几门亲事，一同下旨！”
　　她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
　　“我还要再等你半年呢！”他的口吻有些无奈。
　　吴敏轻笑了一声，她知道他很想她，她嘟囔着说：“我在这儿，你可以常来嘛！”
　　欧阳景的嘴角牵起甜甜的笑，他答应欧阳慕的提议确实也是这个原因。他虽然怕她受委屈，怕她喜欢上别人，可是更怕见不到她。
　　次日，吴敏用过午饭便在园子里逛会，几乎每日都是这样。忽然一阵琴声传来，与前一日是同一首曲子，可是却是别样的感觉，很轻松很欢快又夹杂着绵绵情意。她不禁寻琴声缓缓走去，云川正在弹琴，脸上挂着欣喜的笑，似乎心情很好。
　　“想不想学？”云川听了手里的动作，温和地问。
　　吴敏回过神，点头道：“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鹭为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一曲温柔悠扬的曲子从亭中传出，渐渐飘散开去。
　　欧阳慕牵着李清玲的手，缓缓地从亭前走过，瞥了眼亭中的男女，眼睛里闪过一丝疑虑。今早，云川向欧阳厉辞行，却被挽留了下来。欧阳厉再三嘱咐欧阳慕好好招待他，并且也要他好好照顾李清妍，理由是李清妍在外受了很多苦。他眉头微皱，此刻他还无法断定这两件事是否有关联。
　　吴敏很开心，又学会了一首曲子。她对云川感激地笑了一下，云川也是异常欣喜。他以为他就要离开了，至少大半年见不到她。可没有想到欧阳厉会再三挽留。他便堂而皇之地留了下来，可以继续见到她，也许不能很久，但是能见一次是一次，他也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得过且过了。

　　ｈｏｈ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