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凉，雪其雱》片片流霜

26、梦醒

　　经过一天的跋涉，大军在常青山脚安营扎寨。帐篷搭起，无数火堆和火把亮起，将这片营地照的如同白昼。吴敏坐在火堆旁发呆，今天发生的一切似乎来得太快，快得有些不真实。她摸着自己通红的脸颊和耳朵，表明这确实不是梦。
　　“饿不饿啊？马上就好了啊！”予辰用树枝串着一只兔子，正放在火上烤，扭头对着发呆的吴敏说话。一下午她似乎都在发呆，他看着她通红的脸，心里甜丝丝的。
　　欧阳景也踱着步子走了过来，坐在她的一旁，笑呵呵地说：“好香啊！”
　　吴敏似乎没有听见，仍然对着火堆发呆。他知道，这是屈指可数的日子了，回洛城后，她恐怕就进入上官家的高筑围墙了，也许此生都见不到了。想到这里，他胸口发闷。
　　“小敏！”
　　吴敏终于回过神来，看到陆丰在叫她。她开心地跳了起来，冲到他面前。陆丰胳膊和胸口都包着厚厚的纱布，他热泪盈眶，两颗眼泪从眼角滑落，他略有些激动：“没想到还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吴敏也很激动：“你还活着，真好！其他人呢？”
　　陆丰叫喊着，围过来一堆弓箭营的人。吴敏招呼着他们一起坐，大家围着火堆烤兔子，瞬间肉香扑鼻。
　　“小敏，你做得狼肉锅真好吃！”小猴子回忆着，似乎口水已经挂在嘴边了。
　　“嘻嘻，那个很简单啊！主要就是炖的时间要久！”吴敏也觉得狼肉锅确实好吃。
　　“小敏，你好久都不来弓箭营了，我们日子好无聊啊！”小猴子说道。
　　“你们那么多人还嫌无聊啊？”吴敏笑着问道。
　　“是啊，没人给我们补衣服了！”小猴子嘿嘿地笑着说。
　　“补衣服太伤眼睛了，战争都结束了，都回家找媳妇补去！”陆丰没好气地说。
　　“陆丰，我们都没媳妇啊！”几个大兵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找老娘补去！”陆丰有些恼了。
　　“哈哈，陆丰心疼了！”小猴子捧着肚子笑起来，引得其他兄弟一片大笑。
　　陆丰大囧，满脸通红，眼睛扫过予辰黑着的脸，吴敏尴尬的脸，以及欧阳景淡定的脸。
　　“旧衣服就不要了，大战结束了，你们都立下大功，皇上会发赏金，犒赏三军！足够你们买新衣服的！”欧阳景淡淡地说。
　　欧阳景这么说，气氛瞬间缓和了。予辰和陆丰的兔子都烤好了，予辰撕下一只兔腿给吴敏，陆丰撕下一只兔腿递给欧阳景，对他来说这也是个难得的夜晚吧。吴敏不属于这里，大战结束了，她也许就会离开了吧。这样一个水灵通透的女子，怎么会出现在这个战乱纷飞的边关呢！
　　“小敏，战争结束了，你还会留在这里吗？”小猴子继续八卦。
　　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了，似乎这个问题很重要，所有的人都等着她的答案。
　　吴敏艰难地啃了口兔肉，咀嚼了半响，才缓缓地说：“不会！”
　　“那你去哪里啊？”小猴子继续追问。
　　“洛城……”吴敏说的很轻，似乎自己也不是特别肯定。
　　几乎所有人都愣了一瞬，陆丰眼里一片落寞，欧阳景的眼里划过一丝哀伤，予辰的眼睛里全是欣喜，脸上一片暖暖的笑意。
　　“洛城好啊，皇城脚下啊！小敏去了那里，看到新鲜事情给我们写信啊！”小猴子叨叨着。
　　一堆人说说笑笑，各怀心事，很多人围着火堆睡着了。
　　吴敏被予辰拉着回营帐，她在营帐里辗转反侧，心里总是觉得好乱。予辰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温和又坚定地说：“别担心，有我呢！”
　　这样一句简单的安慰，让她觉得好安心，曾经有一个人也是这样，不止一次地和她说：“别担心，有我在！别害怕，有我在！”
　　一阵熟悉的箫声传来，吴敏心中纷乱。大战已经结束了，他也要回家了吧！曾经的仙境的偶遇，在大帅营里他教她弹琴，军营里教她骑马，这一切都如这箫声一样，飘散在这习习夜风里。她心中是满满的不舍，这个洪城里有她所有的朋友，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们给了她帮助，眼下就到了分别的时刻。她转头看了眼身边的男子，他真的是她的未来吗？她心下忐忑，轻轻叹了口气。
　　“小敏！”予辰忽然坐了起来。
　　“嗯？”吴敏应了一声，也坐了起来。
　　“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不好，但是我会改的！”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很坚定很认真的口吻。
　　吴敏愣了一下，心下暖暖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去。
　　外面火光冲天，透过厚厚的帐篷，暖暖的朦胧的光线勾勒出面对面坐着的男女。男子一脸的认真和坚定，直直地看着对面的女子，手里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女子则是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吴敏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拉过包裹，扯出一件袍子，嘟囔着说：“你的衣服，我补好了……”
　　“真的吗？”予辰喜出望外，随即将袍子接过，紧紧拽在手里。
　　吴敏见他没有穿的意思，轻声问道：“你不穿嘛？你受了那么多伤，身上的衣服都破了！”
　　予辰嘿嘿笑了一声，轻声回答：“回洛城穿，这里会弄脏！”
　　她愣了一下，嘟囔道：“回洛城，你还穿破衣服？”
　　他的脸颊微微泛红，低着头说：“你补的，我一定会穿！”
　　她的脸上牵起满足的笑，心下很暖。她一无所有，力量薄弱，她对未来也很迷茫，但是有一样她可以肯定，他对她的心意是很纯很纯的喜欢，没有夹杂任何杂质。
　　第二天天微微亮，大军开拔，走了整整一天，到达洪城。上官韧开城门迎接，看到予辰浑身负伤，激动不已，但是沧桑的脸上并没有泪痕，给了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一个重重的拥抱。欧阳景以及三位将军都走在最前面，吴敏渐渐地落下步伐，她看着他们的背影，似乎意识到这才是自己和他们的距离，她和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昨天的一切只是一个美丽的梦而已，此刻回到现实了。她心下黯然，慢慢地朝营帐走，正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阿乾拦住了她。
　　“不行！”阿乾还没开口，营帐内传出上官韧洪亮又决绝的声音，吴敏顿时吓了一跳。
　　“老爷在里面……”阿乾小声说道。
　　吴敏会意，转身欲走，一个声音如利箭般刺中她，让她动弹不得。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上官韧不屑并且略微发怒的语气。
　　她觉得心中疼痛，缓缓地迈开步伐，消失在营帐之间，一片白亮的月光照着她单薄的背脊，让人心疼。
　　“爹！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我很喜欢她！”予辰眉头微皱，很坚定地说。
　　“儿子！我们上官家的媳妇不一定要门当户对，但是一定要身世清白，你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上官韧苦口婆心地劝。
　　“我娶的是她，和她家什么关系？”予辰有些恼了。
　　“儿子，爹不是反对她进我们家的门！”上官韧脑子飞快地转着。
　　“爹，你同意了？”予辰喜出望外，眼睛瞬间发亮。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上官家娶媳妇怎可少了这些呢？所以当务之急，你得找到她父母，到时候我和你亲自上门提亲下聘，到时候她可以风风光光地嫁入我们家。你现在这样贸然带着她一个人进我们家，算是什么身份？在我们家怎么立足？你舍得让她处于尴尬的境地？”上官韧说话滴水不漏，直击予辰的要害。
　　“可是她和她父母失散了，说不定她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予辰有些无助。
　　“如果父母没有，叔叔，伯伯都可以啊，总要一个长辈吧！儿子，这么好的姑娘，你舍得委屈她啊！”上官韧继续他的战略。
　　“但是人海茫茫去哪里找呢？”予辰显然进入他的圈套了。
　　“她一个女子出现在这洪城，想必家就这附近，我们这里有驻守部队，我和王将军去说一声，让他派出重兵寻找，肯定能找到！”上官韧信誓旦旦地说。
　　“那我这次不能带她走？”予辰眼睛里有些茫然。
　　“儿子，两情若是久长时，又何必争这一朝一夕呢？为了你们将来的幸福，这一两个月还是值得等的，况且说不定不要一两个月时间呢！到时候她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我们上官家的媳妇，你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上官韧拍拍予辰的肩膀，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嗯，我也去和陆丰说一下，这段日子让他帮忙照顾她！”予辰和上官韧一起出了营帐。
　　吴敏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居然走到马厩，她牵出一匹马，欧阳景苦苦教了她几天，她已经会骑马了，但是一个人单独骑马出门倒是第一次。她胸中烦闷，想一个人走走，想逃离这个营地，翻身上马，一阵清脆的马蹄激起一阵尘土飞扬。洁白的月光下，一匹马在草原上疾驰，一个少女孤独单薄的背影被朦胧的月光浅浅勾勒。
　　跑出草原，跑过一条浅浅的河流，居然来到小山坡。几天之前，她和欧阳景才来过。她打着马慢慢爬坡，朦胧的月光下，有个颀长的身影直直地立在那里。那人也转过身来，眼睛明亮如星。
　　“小敏！”
　　“欧阳景！”
　　“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继而相视而笑。
　　吴敏跳下马，走到欧阳景边上，眺望着前方的营地。今晚是一轮圆月，月光更加白亮，更显得周围一片寂静。
　　“小敏，明天我就要回洛城了！”欧阳景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洁白的月光下，对面的人儿美得不像话，顿时心中充满了不舍和无奈。
　　“这么快？”吴敏也转头看向他。她也很不舍，这个神仙公子真的要飘然远去了，他给予她那么多帮助，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回报他了。
　　“我父……我爹生病了，我得回去看看！”过了半响，欧阳景的声音响起，似乎有很多遗憾。
　　“那是得赶紧回去！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吴敏回过神来，转头继续望向远方营地。
　　“洛城好吗？”过了半响，吴敏轻声的问，似乎夹杂着些许无奈。
　　“好，没有战争，百姓安居乐业……你会喜欢的！”欧阳景温和地说。
　　吴敏点点头，没有说话。
　　“别担心，予辰会好好照顾你的，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欢你！”欧阳景拍拍吴敏的肩，宽慰道。
　　吴敏点点头，仍旧没有说话。
　　过了半响，她沉沉地吐出一句话：“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
　　“真正喜欢你人是不会在意的！”欧阳景信誓旦旦地说，似乎他可以保证她的来历不明不会影响她的幸福。
　　吴敏没有说话，眼睛定定地望着前方。
　　“小敏，这个送给你！”欧阳景解下腰间一方雪白的玉佩。
　　“你的东西肯定很贵重，我怕弄丢了！”吴敏没有接。
　　“再贵重也只是样东西而已！”欧阳景拉过她的手，塞进她的掌心。
　　“是不是很贵啊？要是哪天我拿去当了，或者弄丢了，你会不会生气啊？”吴敏闭着一只眼睛，透过玉佩看着头顶的月亮。
　　“不会！”欧阳景温和的回答，“不过弄丢了，我就没有第二块了！”
　　“哦，这是独一无二的啊？”吴敏把玩着玉佩，漫不经心地说。
　　“确实是独一无二的！”欧阳景看着吴敏的脸，定定的说。
　　她也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墨玉般的眼睛深处漩涡翻滚，她顿时觉得一阵晕眩，似乎自己就处在这漩涡之中。
　　“如果你有一天想要见我，就带着这个来找我，记得我家在绿柳街！”欧阳景认真地说。
　　吴敏胡乱地点头。
　　“记住了啊，绿柳街！”欧阳景看着她发呆的样子，重复了一遍。
　　“夜深了，回去吧！”过了半响，吴敏回过神来，淡淡地说。
　　两个人，一人一匹马，缓缓地往回走，谁都没有打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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