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91 ...
-
盖拉斯伸出手想要抓住看上去开始慌乱的薛帕德，他慢了一步，手指恰恰错过了对方的胳膊。
急救室的灯光亮得刺眼，他所见之处皆是苍茫的颜色，几个茧形医疗舱紧紧关闭，飞船上左旋基因的船员都在里面躺着。
“我们有点发烧症状。”凯登正躺着看电子书，他敲了敲玻璃安慰着，“我想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这里没有小问题。”薛帕德轻轻摇头，他朝凯登所在的医疗设备走的时候似乎踢到了什么，军靴下突然发出咔嗒一声，那东西向前滑动，露出银白色的三角形板材来。也许有个孩子在这急救室里遗失了一架玩具飞机，那么多医生和护工在这里走来走去，它十分幸运的没有被踩坏。
“我以为我们在来诺克唯一的任务就是观光，结果却是这样，不过等这麻烦结束……”凯登抬手贴在玻璃上，“我们肯定能有一些私人时间的。”
“哦？这会让我等不及的，上校。”薛帕德隔着玻璃触碰他的手掌，“你除了发烧以外还有什么……”
“薛帕德！这是……为什么？”
“盖拉斯？” 突锐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困惑地捂着耳孔的位置，当他放开的时候手掌中全都是蓝色的血液，“做点什么……”他说着朝薛帕德走出两步，突然跪倒在地，他的手掌和其他肌肉像是脆弱的棉絮一样失去了形状。
薛帕德冲过去扶住突锐人让他平躺，他浑身的细小血管似乎全都断了，没有任何伤口，血液像从毛孔里渗出来一般流到了地上。薛帕德探知附近的思维波，但没有附近除了船员们以外的任何东西——只可能是一种可能，熵噬虫已经不再有群体思维，但它们还活着，为了满足热量消耗而不停地进食、咀嚼，本能地啃食着周围的一切。
“没有用了……”Liara躺在另一边的茧形治疗仪里，淡淡地看着盖拉斯，“你也许不明白为什么右旋基因的人也会这样……我相信那是因为那些微生物吞噬了一个阿莎丽人，它们已经转变成了‘可编程基因’，会根据环境进化自己。但不管发生什么……”
“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们……”薛帕德拿出医疗胶试图修复突锐人不断崩溃的身体，机器人的太阳炉几乎快承受不住他剧烈而痛苦的灵魂，连手指的动作也开始不连贯起来。
“不管发生什么……这不是你的错。”盖拉斯吃力地睁开眼看着他，他哆嗦的牙齿之间溢满蓝色的血液，竭尽全力呼吸，肺部起伏着，慢慢停止，他的眼睛仍未闭上，只是瞳孔表面被灰蒙覆盖了。
“不——！！盖拉斯！”薛帕德跳起来跑向呼叫医生的按钮，周围的灯光一片苍白，他忽然发现所有的医学桀斯都不见了，护工也一个不剩。他们把他和他的船员扔在了一个几乎是空白一片的房间里自生自灭。鲜血，鲜血，鲜血。这一定是老天开了一个荒诞的玩笑，他们，他最好的船员们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不值一提的细小虫子死在这种地方？他们从Reaper的手里活了下来，但他们却在这里死去？
肌肉和血管萎缩着腐朽着，血液从四面八方流淌而来，很快围拢了他。
他几乎绝望地环顾四周，血液来自病房里的每一个治疗仪，他的朋友们都几乎躺在自己的血液里，红色或蓝色的血渗进他们尚未合拢的眼睛，所有的生命体征检测仪器都已经显示患者死亡。
他在抢救室中央无力地跪倒，爬过去抓凯登靠在玻璃上的手，异能者的手在透明的物体上拖出一道带血的手印，落了下去。而隔着玻璃薛帕德都没能触碰到他。
不——
他的双拳用力捶在医疗舱上，异能被悲痛重碾着不受控制地激发出来，它震开周围的一切，在一片轰响中，有一样东西被砸飞过来，在薛帕德面前转了一圈，掉在他面前。
一架银白色的玩具飞机。
似乎被什么东西蛊惑，他鬼使神差地捡起它。在他的手碰到它的时候，薛帕德忽然想起Liara不可能在医院，她现在正和科学家们在一起，他猛地回过头，发现房间里的其他东西都模糊起来，并且它们开始极速远去。
白色的世界骤然崩塌，好像他现在所在的世界只是由布景搭出来的，现在布景被推倒重来，另一个世界包围了他。
他看到他的同伴们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但每个人所使用的医疗舱都是三年前的样式。周围没有桀斯，没有满地的血，只有制服紧裹的人类医师，而且从病房的装修来看这绝对不是莱诺克星球。薛帕德分不清哪个才是他的噩梦，但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让他的同伴们活着，于是他安静下来打量周围。
他的同伴们似乎也有感染的症状，但情况比现在更难以预料——十张床位空了五张，还在的大多是右旋基因的船员，Joker躺在其中一张上，和凯登说着话。
“你知道……我很想念Edi，我原本以为我们的结局是……咳咳，当我老死在家里的床上时，她还是那么年轻美貌，并且聪明强悍，她会为了纪念我永远活着，孤独地要命……”
“所有的合成体生命为了拯救这个星系而献出了生命，Edi不会消失的。”凯登一直看着周围的空床铺，“能量是守恒的，她也许会在几年、几十年后变成另一颗星球上的一棵树，这个说法挺浪漫的，你觉得呢？”
“你的幽默感一直没进步，凯登。我只是很欣慰，因为我马上就会见到她了。”Joker擦了擦脸颊上的血迹，吸吸鼻子，又说，“没了人工智能，这些医生啥都干不了，好多人都死于愚蠢的错误，真该死！”
“因为知识断层。瞧，Liara要是活着可不会同意你这么说。”凯登长叹一声，不再说话。“薛帕德也不会。”
“先生们，我还在这儿！”薛帕德站起来，一手拍向凯登的医疗舱，但他的手却穿透了机器，像幻象一般经过，“……”
这个世界的人看不到他！而且所有的合成体都在擎天反击战那天被毁掉了，这或许是催化剂为他提供的三个选择之一，但他并没有选择这个方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要绕到其他船员的面前，刚一动就听见一声清脆的磕碰声，那架玩具飞机还在地上，它似乎根本没有动过，但是整个世界却动了起来——那种如坠迷雾的感觉又来了，时空远去，他仿佛又变成了某种能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拽向另一个时空。
等到这要命的茫然感消失，薛帕德发现自己又站在神堡的幽灵办公室里，凯登站在电脑面前看着任务报告。
【这次神堡爆发的病菌已经被Reaper提供的科技彻底消灭了，长官。】电脑的AI智能对他说道，【这种微生物整个种族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复存在？危险控制住了，但这结果并不让人欢欣鼓舞。”凯登关上了报告，退出登陆。这时候他身边的传送舱突然亮了起来，这依赖Reaper储存的科技知识最新造出来的是一种长距离空间传送装置，它把一个人形Reaper传了过来。
他缓步走下传送器，乌黑色的合金外甲慢慢变形并且改变颜色，当他走到凯登面前的时候，已经有了薛帕德的外貌。哦，这倒是新鲜——看到一个这样的自己。
“你不喜欢这结果？它们只是虫子。”他搂过凯登，几乎把他按在墙上，“我已经准备好了下一次全宇宙生命体改造，这是从Reaper的知识库中找到的新发现，你会感到惊喜的。”
“可是这真的好吗？你已经改变了这个宇宙很多，我是说……这很好，但是……一个月来有几百个人死于机体进化的排异反应…有些议会种族已经察觉了你的改造计划，他们会注意到你，最终他们会知道你已经控制了所有的Reaper！”
“你在开玩笑。我决定这个世界的一切。而且我只会让她更好。”
“…”
“让他们继续蒙在鼓里吧，以后他们会感谢我。”薛帕德冷笑几声，“我相信现在唯一的人类幽灵探员可以帮我打些掩护，如果有人发现……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说出去的。”
“你是说杀了他们？可是你带来的进化是为了生存！为什么不让所有人知道呢？”
“人不喜欢被别人控制着自己的命运，他们甚至不在乎他们的命运究竟如何。别再说这个问题了，你需要的只是……”薛帕德吻了他，“照我说的去做。”
好极了，这个世界的人也看不到他。薛帕德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另一个自己和另一个凯登亲热——不，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亲热，他没有漏看凯登在热吻中看着对方的眼神——陌生和偏执。
薛帕德往幽灵终端靠近，想看清电脑上到底显示了什么——如果有个问题棘手到让拥有了所有Reaper的自己不惜改变全宇宙生命体的基因，那么他得知道是什么。步子一动，眼前的世界立刻模糊远去，就像刚才一样，他在不同的时空中穿行，一切景物像是鬼魅般穿透他的身体，又从他眼前溜走。
忽然间面前豁然开朗，绿色的树冠擎天蔽日，阳光透过枝桠洒落在断裂的大楼上。智慧生命的造物倒在沼泽中慢慢腐朽，溪水潺潺流过一大片住宅区的遗迹。一群白色的鸟儿穿过破碎的窗口，停在一棵顶开钢筋水泥生长出来的榕树枝上。
领头的鸟儿仰起头对着天空鸣叫，在它的上方，天空碧蓝，空气干净地仿佛被洗过。
万物生长。除了智慧生命销声匿迹，永远消失了。
只有一架被半掩在泥土中的纪念道标还在发出光芒，一个小小的Liara的VI在平静地诉说那场毁灭了所有智慧生命的战争。
我到底看到了什么？薛帕德问自己。
时间倒退了？不，这显然不是他所做过的事。毁灭了所有合成体的世界一蹶不振；而选择了控制所有的Reaper的那个世界……由于身体结构的改变，薛帕德的思维已经接近纯合成体——注重效率、理性，在富有远见的同时他也成了个冷酷无情的混蛋。和刚才的战败的世界放在一起相比，几乎所有世界都有自己的不幸，所谓完美的解决方案，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指望做出了什么选择会让世界变得更好或更坏，那就大错特错了。世界从不改变。
薛帕德低下头，抬起手中的玩具飞机，它忽然自己飘动起来。是这东西让他看到这些的吗？他现在又在哪里？
一只瘦小的手从另一端握住了玩具飞机，它冰凉的温度触碰到薛帕德的食指，让他神经紧绷起来。紧接着他发现一个身穿灰白色卫衣的小男孩站在他面前，把飞机接了过去。
“贝希摩斯。”
小男孩第一次露出困惑的表情，贝希摩斯用宏大低沉的声音说：“引渡者，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是哪儿？”
“这里是泛维度生命的领地，我相信也有人称之为——时空边缘。”
“等等，我很确定我在刚才在莱诺克！”
“你确定你真的在那？”贝希摩斯抱着他的飞机，像个孩童一般往前跑去。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9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