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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接近傍晚的时候，图岑卡的新航站港人流量一下子剧增起来，各大报社、电视台、各种族赶来保护自家候选人的武装队伍和其他私人飞船挤满了港口的走廊。比起这些私人飞船，波动最小的则是民航飞船，只增加了五班而已。
结束了一次飞行之后，一队飞船服务人员拖着行李从员工通道走出，身穿制服的阿莎利和人类女性一开始还能保持职业性的仪态和微笑，很快她们就颇为狼狈地被拥挤的人流撞来撞去，有人提议从附近的咖啡厅后门绕路出去。女孩们当即同意，纷纷调转方向，在这个过程中，她们显然被行人挤得分散了。然而其中一个人类女孩则保持着原本的路线，她梳着统一整齐的发髻，像工作时一样，随着身边的人流在下一个路口拐了弯。
一拐了弯，她就甩掉了黑色的高跟鞋，赤脚踏在地上的时候她才舒了一口气，提着鞋子进了旁边的厕所。迎面她遇到了一个穿着咖啡店制服的女人，她寒暄的方式有着公式化的热情，还上来拍了拍她的肩，“今天够呛啊，对吗？”
“像以前一样。”女孩回答，等对方离开以后，她停了下来看着盥洗室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似乎觉得有点可笑。于是她抓着自己的发髻，把金色的假发拉了下来，接着是发网，露出原本黑色的波波头来，完成了这个这才一边抓乱头发一边往嘴里塞了一块泡泡糖。等到她从盥洗室的隔间出来的时候，制服已经不见了，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装，里面是带着洞洞的T恤衫，依旧拖着她的箱子，她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画了个烟熏妆。
她重新加入匆忙的人群，从她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街对面的咖啡店，但没见到刚才的女人。她挑眉，从抬起手腕上的万用工具拉出界面，屏幕里面还开着一个论坛网址，她飞快地打字：深冰已经到达图岑卡。
她的网络朋友们反应很快，立刻就有几个回复跳了出来，在一条条刷新的消息上，一排写着“第三次天行者文明研究峰会”的字非常醒目。
深冰沉吟了一下，回头看了看周围，随即低头回复：可能有BUG。
朋友们静了几秒钟，他们看懂了暗号，又有人回复：条子盯梢？这也是常态。
这条回复来自一个站在电子抓球游戏机旁的突锐人，他穿着花哨的外套——刚从电影院买来的周边产品，一群观光客在他身边吵吵闹闹拍着照，他端着一份地图离开了这个团体，往商场楼下走去，走路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裤腿往下踩了踩，遮住了左脚脚踝部的小型跟踪环。
他低头在万用工具上操作着，很快两个微型浮游机兵从他手边飞出，飞向街道上空。街道的景象出现在他面前的显示框里，每个行人的面部都被扫描着，根据生物特征，每个人的ID纷纷显露出来。
“在这条街上就有十二个伪造的身份ID，在图岑卡这不稀奇。不过……”他打着字，“大家还是睁大眼睛吧。”
这条消息让不少人觉得扫兴，这其中有和一群克洛根佣兵一起搭顺风车的中年人类，有驾驶着私人飞船被堵在港口的阿莎利人，有在酒吧喝得一塌糊涂的塞拉睿人，还有个一大把年纪戴着啤酒瓶底眼镜，紧紧夹着皮包的老教授。他们回答说有时候感觉到某些视线，但又没发现什么。
突锐人忽然被一个影子遮住了，对方是个高大的克洛根卫兵。“雷蒙德先生——曾经在C-sec物证处工作，曾经因为私自研制武器而遭到起诉，现在正在监控中，你已经离开了你限制的区域，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诸如此类吧。”突锐人再次踩了踩自己的裤管，他开始嬉皮笑脸的同时用力捏着自己的通讯工具，直到工具上闪了一下红色的光。
深冰立刻看到了网页上的红色警告，她加快了步伐，手中的化妆镜告诉她，身后有两个人也开始加速，于是她甩开行李箱跑了起来。她一路狂奔进了一间商场，在游人中钻进钻出，手腕上的万用工具数据飞快操作着，商场的灯光跳了几下后全部熄灭，人们短暂的呼声把所有的脚步声都淹没了，红色的备用能源很快亮起，人群中的黑发女孩已经不见了。
深冰从商场的后门溜出，在论坛网页上留下警告之后，她把万用工具扔进了排水沟里，把兜帽拉到头上，低头从小巷中拐出去。刚一转弯就撞上了一个人，身材高挑的阿莎利人亮出了自己的徽章，她说：“我是幽灵探员奥莉·T·珊朵斯，你涉嫌入侵多家银行、神堡资料馆服务器、 十多家警局档案处等等。还有几十条罪行等到了警察局我再继续念。跟我走一趟吧，深冰小姐。”
“谁是深冰？”
阿莎利人不理她，直接抓着她的肩膀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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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根当地的治安队和火速赶来的塞拉瑞特勤组正列队站在医院大门口面无表情目目相对，粒子警戒线几乎要把整个住院区走廊拉满了。虽然医院的设施带有隔音功能，但大楼外面人们的嘈杂声、警笛和警备队维持秩序的喊声仍然在空气中震荡着。花了大力气通过记者们的封锁线，凯登整理着自己的盔甲，忽的玻璃窗外蓝色的警灯扫过了他的眼睛，他避开强光，朝一间VIP病房走去。
这间病房的警戒最严密，两个荷枪实弹的赛拉睿警卫互望一眼，拦住了凯登。
“我是幽灵探员凯登·阿兰科，我需要勘察这个现场。”亮出徽章后凯登扫了一眼警卫们拦住他的手。“这是幽灵的特权。”
“事实上，神堡议会的幽灵在界神星系并不拥有特权。”左边的卫兵像是下了决心开口道，他们显然是对将要发生的情况作了一番准备，而且基本上他们也是对的，幽灵探员仅对神堡议会种族的范围内负责，图岑卡不是神堡议会的从属地，就连薛帕德也得凭自己的本事得到搜查权。不是太难的事，但是麻烦，好在比起神堡议会的条条款款还是好了很多。这两个守卫看上去像是想拖延时间，他们紧张极了，凯登觉得他还可以再施加一些压力。
“事实上，议员候选人曾经在这里办公，意味着这个病房是塞拉睿临时使馆，更何况他连尸体都留下了。”
“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另一方面来说，大选还没举行，塞拉睿仍然属于神堡议会，现在，我能进去了吗？”
“……”守卫还想说什么，他的眼珠浮动着、转动着脑筋，“议会派遣你了吗…………”当他挣扎着说出这一句的时候，人类已经走进病房了。
“这还真是相当……劲爆。”凯登站在病房中，抬头看着溅上天花板的血，塞拉睿人的血不是人类的鲜红色，看上去是黄褐色的，这些血滴是溅射状的，带着圆弧状的轨迹，一次，又一次，它们撒满了病床前、左、右三面墙，只有后方的墙上几乎没有。除此以外，地板上几乎看不到什么疯狂的痕迹，只有一滩安静的、从床脚上流下来的血。
死者已经被带走了，正在法医室接受解刨。现场勘察组已经来过了，提取了生物信息、划出了尸体的位置，现场保持得非常完好。凯登开始庆幸自己赶在了其他探员之前到了。从勘察组得到的初步结论来看，除了克洛根医护人员的脚印以外，只有一枚带血的塞拉睿人的脚印，并且没有走出去。从死者的姿势来看，这脚印显然不属于他。
凯登的父亲在改行当果农之前当了十多年的警察，他的职业生涯没碰上什么大案要案，他经历的危险场面加起来连诺曼底船员一天的份都不到，但他接到的最多的报警却是自杀。这种事的频率在生活节奏越来越快的太空时代、压力和危险愈演愈烈的环境下直线走高，渐渐地老阿兰科已经学会从血液的状态解读死者想说什么了。
诸如：一小股雾状的血花铺在墙上，沿着墙流进浴缸，孤独地蜿蜒着的血迹是死者在说我很孤独；像受惊的猫的尾巴一样放射状糊在淋浴房玻璃门上，尾部喷在天花板上的是死者在说我不甘心；整张床被掀得一塌糊涂，椅子的断腿把家具搞得伤痕累累，最后血溅天花板，活像一股喷泉的是在说：我操全世界。
显然这些和面前的场景全都对不上号，这古怪、难以理解的手法中看不到什么情绪的痕迹，这不常见。凯登站在凶手可能站过的病床后方，慢慢挥舞手臂，模仿着凶手的动作，这些动作似乎是在极尽可能地让这杀戮看起来残暴，但凶手在做这个的时候非常冷静，这可以从房间中摆放整齐的其他物品看出来的，况且挥甩而出的血迹每一条之间的距离都差不多。这些血迹的语言则是……
“看着我。”
凯登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不寒而栗，凶手希望这件事引起尽可能大的重视，所有人都不会忘记塞拉睿人研制的病毒，基因噬体虽然已经被治愈，但显然不是每一个克洛根都能原谅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襁褓中的痛苦，同样，其他种族的人也明白这件事。
他开始考虑这是一次示威的可能性，塞拉睿人不请自来参加大选，有些极端的克洛根人大可以借此摆明自己的姿态——他们不欢迎塞拉睿人。凯登还没有忘记那场在厄诺德地堡发生的爆炸，从那个身上藏着炸弹的女克洛根人最后说的话来看，并不是所有的克洛根人都能顺利生育，这可能是一条导火索。
凯登眼中一亮，他感觉自己已经抓到了什么，但好像又有什么不对。对于一个愤怒的克洛根复仇者来说，这场面似乎太整洁了，凶手甚至没有试图把他拖到墙角痛打一顿。
他重新蹲下，审视着地上的半枚脚印，凶手从头至尾都是冷静的，这个人原本可以什么都不留下的。如果说这是一个没有被注意到的失误，那么和另一条证据一起发生就不像巧合了——没有出去的脚印。医院的地板是光滑的，勘察科所说的没有脚印指的是没有生物基因痕迹层面上的“脚印”，除了医护人员，没有人出去过。
蓝色的警灯光芒缓缓从房间里刷过，从血脚印上扫过，凯登明白几小时前，凶手就是从这个房间里离奇消失了，只剩下了这个脚印。这摊不完整的形状的血迹似乎也有话说——“我不在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