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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袭王冠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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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各种传说为角度去回顾始祖冕帝的一生,许多她做下的决定令人实在费解。
其中引起最大争论的,就是她舍弃了一直培养着的大女儿苏宸,转而让小女苏潜继承旭朝。
有人指出冕帝亦是凡人,纵称天女终堕凡,对小女更为怜惜也是常情;也有人说小女苏潜更得冕帝真传,能征善战,且文采不让其姊;甚而有人说,是苏宸让出了她的王座,因为她是如此温良恭俭,为心爱的妹妹做出什么都未可知;还有把王储之事同苏冕之子的婚姻联系起来的,认为对方支持苏潜登位。
这都不是真正答案,因为选择帝王与选择继承人是不同的。
继承者只需要继承自己的基业,帝王则要求万众齐心。当你不懂得如何选择的时候,应当选择最能凝聚人心的那一个,而不是自己认为适合在这个时候统帅那一个。
所谓王内方能霸外。虽然苏宸具备许多出人的优点,也堪称守业帝王绝佳的模版,但她缺少了成为帝王最重要的领导魅力——或者用网络语言说,王霸之气。一个不能令手下对其产生敬畏钦佩之情的领导者,本身不能成为领导,因为无论她多么优秀多么适合,都“不能”成为王者。一个王者可以不是冠军,可以没有高贵的血统,但一定要有一呼百应的魅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认为有!血统继承者不一定有有,但天生注定成为王者的人有!
也就是说,领导能力比性格更重要,苏潜是一个天生的王者。
如果要找到她开始崭露头角的那一场“战役”,应该从少年时期的使命情结说起了。那是约莫二月春搜的时节,月前的旭城为常居南方的新主人们准备了一场雪,这雪才停了不久,旭城就为之忙了起来。
泥土的湿润恰到好处,花朵草芽都在这个时候蠢蠢欲动了。年近四十的冕帝带队主持,一批又一批的人涌出旭城,奔向了苏醒的大自然。
四十来个少年在初春的丛林、草原间来回奔走,去的时候带着工具,回的时候抬着各种猎物。
有的是小型的,像是鸡、兔一类,还有些体型较大的。有四五匹野狼随着他们行动,少年们看上去训练有素,没有一个人讲闲话,连狼们也警觉得很。
这一切的指挥官,在确认一切稳定进行的时候,去了最精彩的那块战场。
“你们都去那里守着,快,”十二岁的苏潜已经有一米五那么高了,相较部族同龄人更纤长的身体蜷缩在灌木丛后面,就像折了三折的折叠椅,“把坛子口边上的雪拍好点!”
“队长,我们这里搞定就走吗?”一对看上去比苏潜稍小一些的双胞胎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就直接回族里了!这里不用管,你们别让她们怀疑就行!”苏潜小声警告道。
“是,队长!”
双胞胎走后,她们很快听到了等待已久的巨吼。苏潜留下三个即将成年的“队员”,带上其余十四个少年人走了。
才过两三分钟后,一只巨熊就流着口水奔来。熊本身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的,苏潜仍然让队员们尽早离开了,只远远地躲着偷窥。
她们克制极了,不敢做任何大幅度动作,只怕那嗅觉听觉极度灵敏的黑瞎子会注意到自己。
那熊静静地顿了顿,拱了拱那垂着的巨石,又刨了刨它目标物边上的冰雪,围着那眼见而不能得的美味转起圈来。
就在它顿住的那一刻,少女们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因为距离太远难以辨认,哪怕它只是转个方向都能让她们怀疑自己被盯上了。
黑熊失去了耐心。它一掌拍在了巨石上,可那倒吊着的巨石只是稍微震动而已。
这震动似乎提醒了它,它后退了几步,用力撞向了那胆敢阻挡自己的可恶的巨石。这试探性的攻击重重击在巨石上,巨石被撞开了两三米,这显赫的战果很快令黑熊得意地轻嘶一声,突兀的吻部立刻贪婪的钻向那芬芳甜蜜之处。
“苏...队长...”脸色有些发白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揪了揪苏潜的右手臂。
苏潜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她掐了一下。
“嗯?”她咬着牙回视。
少女举起了自己的右手。那手被苏潜握着,掐出了伤口来。本来她俩同在这里守熊,当熊停顿的时候忍不住握住了彼此的手,苏潜却在熊撞开岩石的时候因为过于紧张而伤到了对方。
苏潜深呼吸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勉力浅笑。
没事的。就算这次失败了,得手的熊下一次就更容易中计了,只是失去一小块蜂蜜罢了,没事的。
只要大家都安全就好了。
慢悠悠地,巨石又荡了回来,被黏在坛口的一只熊掌拔不出来,狠狠地被碾成了肉糜。熊痛得无法忍受,难以脱身之余竟然打算咬断那只熊掌。巧的是,巨石因为挑选的时候为防熊以尖吻偷食蜂蜜,底部比较粗圆,此时整个压在熊掌上,令它无从下口。
它仰天长吼一声,再一次撞击了那巨石。巨石呼啸而起,被黑熊这含愤一击足足弹开了五米,就在苏潜满心欢喜准备坐收熊尸的时候,绳子断了。
那一刻,苏潜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情感突然显得那么渺小,整个人都如同赌徒一般,红了眼地等着巨石滚向黑熊。
路面并不平坦,巨石滚地磕磕碰碰,几乎要歪了方向。苏潜满脑子只有巨石。
“天哪!”有队员惊呼了声,她也充耳不闻,没有去斥责对方。
原来,那熊见巨石迟迟未来,竟然又专心舔舐起那块坛底的蜂蜜。这一次,另一只熊掌也被坛子周围的胶黏住了。
巨石,就在它正享受美食的时候轰隆而下,碾过了那身连箭都刺不进的厚皮囊。
这可以说是一个上好的陷阱,因为熊皮几乎完好无损,而小猎人们只是付出了一小块蜂蜜而已,没有任何人因此受伤——除了被她们的队长掐到手的姑娘。
这简直是难以相信的奇迹。几个半大孩子就这样杀死了一头大人们都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杀死的熊。
它比苏冕当年捕获的更大一些,虽然她们没有连窝端。孩子们欢呼了起来。
“嘘!”苏潜弓着身子站起来命令道,多数队员很快噤声了,少数沉醉在兴奋自豪等情绪中的也被凝固的气氛唤回了理智。
“你们跟我来,”她一马当先,招呼了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孩子跟着她收拾熊尸,又示意那个被她掐了手的姑娘带人准备运送工具。
那姑娘立即招呼:“苏梦,你快回去让你阿妈压下消息。”
行动的指挥阶级几乎都是姑娘,她们走在了每个小分队的首领位置,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身先士卒上前探察,作出决定。苏梦是苏晓的大女儿,虽然年龄同苏潜差不多,但先天有些不足,在队伍里表现不算很好。
这十四个少年人分成了三个小分队,苏潜为首三个人的负责善后、组织,另外三个以苏梦为首的负责回城安排保密事宜,而人数最多的那一队则以掐手姑娘为首,负责搬运熊尸以及剩余的蜂蜜和坛子——那只熊实在太重了,不得不用简易滚木架子半拖半拉地合力运了回去。
她们不是第一次通力合作外出狩猎了,但猎到这么大的熊还是第一次,对少年狩猎小队的意义之大可见一斑。
苏潜不只瞒下了这只熊而已。离风蚀日还有半年多,她要在这一年的风蚀日——也就是第十五个风蚀日,弈国“成年”的这一天奉上五兽国礼:熊、虎、豹、蟒、鹏。
历史总是爱捉弄人。苏潜为了五凶的事早早开始计划,偏偏最后一只凶兽鹏由于第一次捕捉时的纰漏,越来越精,越来越难以捕捉。它高飞远走,苏潜就拿它毫无办法。
“算了吧,”掐手少女气喘吁吁地蹲在一边说,“四只凶兽也很够了。至于飞禽,我们可以推在风蚀日上,风蚀而有翅难展,是为无禽。”
苏潜不想承认这是失败,但她的提议正中下怀,便点头应下。
事实上,当那四只猛兽出场的时候,没有人问为何没有飞禽。任何一个少女能组织同龄人猎到任何一只这样的猛兽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事情了,没人一个族人会指责这样是拿她们孩子的性命去冒险,因为所有人都有一个共识:人生来就是要适应丛林的。
甚至于这近二十年来被同化的差不多的冕帝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做了多么危险的事,反而欢喜极了,当即下令以苏潜为首组成弈国首个童子兵营,所有指令官都可以得到赐名。
苏潜却去求了自己的母亲:“母上,我想求一个副官,就像晓姨和您那样。”
“哦?你有看中的人吗?说说看。”苏冕登时眼眸一亮,颇有兴味地问。
“就是她,”苏潜把掐手少女拉了过来,“她临危善断,思虑周全,总能找得到另一条路供我参谋。就是她了。”
掐手少女面对苏冕有些慌乱,但还是规规矩矩地站到了苏潜身后表明立场。
苏冕微微点头,女儿的眼光不错:“唔……有大贤人晏子,你就叫苏晏吧。”
苏晏应下,虽然狂喜,但面上不显。苏潜听罢回头看她,她倒忍不住了,两人对视一笑。
苏晏,相潜帝,隐贵而显才。和始人以异血姊妹为美,比之晏风。——郯·林易楼《见和盛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