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君直 ...
-
陆瑄觉得自己和顾攸之的私交并不厚,但陛下似乎不这么认为。无论白日夜间,陛下常常召顾琴师入宫弹琴,这事满朝皆知,不过只有陆瑄知道,自己有事要面见陛下时,跟在顾琴师后面,机会常常比平时大些。
几乎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不必再站在外面等着,陛下特许他同自己一起听琴。连门口的王公公都知道,陆丞相如今与顾琴师交好,见陛下比往日容易多了,便偷偷把那块玉还给了陆瑄。
终于有一日,陛下笑眯眯地对着陆瑄说:“君直啊,你可知道攸之常常在朕跟前提起你的好处?有好几回,朕知道你在,不想见你,还是攸之劝我见你。”
陆瑄猜得到,要不然陛下也不会每次见过顾琴师再见他时,都会显得心情很好。但他也感到胆寒,不过一个技艺高超的琴师,竟能左右陛下心绪至此,当真可恶。
他答道:“臣惶恐。”
陛下心情不错,依旧是笑眯眯的:“你看看你,当丞相这些年,倒把一身风骨给当没了,当年在昭光殿上,刚中状元的陆公子可不是如此谨慎。”
陆瑄低头道:“陛下知遇之恩,陆瑄怎敢不竭忠尽力。”
陛下摆了摆手:“这个朕知道。”
陆瑄决定趁机多说两句:“这两年朝中事务纷杂,江南连续两年夏涝,北边的元魏一直虎视眈眈,恕臣愚钝,不能全解陛下之忧……”
他话没说完,陛下便道:“罢了罢了,无非还是那些老话。刚说完当年陆公子光风霁月,君直,你倒是越发地无趣起来了。”
陆瑄只能在心里苦笑。陛下又道:“君直,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你尚能同朕谈些别的,这许多年过去,却成了如此端正的模样,朕看着,也觉得累。想想看,或许是朕不好吧。”
陆瑄还想说点什么,陛下却道:“朕困倦了,陆丞相,你若没有别的要事,就先退下吧。”
陛下很少发怒,多少次陆瑄在他耳边说这样的话,他觉得不中听,也只是这样轻飘飘地打发了,有时候陆瑄觉得,他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他只能退下。
至于许多年前的自己,既不能回头,不想也罢。
从内书房出来,顾攸之居然在外站着没走,似乎专门等着他。
陆瑄心里清楚,这段时日若非顾攸之,他定不能如此频繁地见到陛下,传言虽然纷纷扬扬,但此人大概并不是如传闻般那样妖孽惑上。若当真能与他结交,或许自己与陛下之间,也能多个说话的渠道。
陆瑄想到这里,不禁又自我鄙夷了一番。当初见父亲在朝为官,与宫人宦官皆有私交,他当时内心不屑,心道父亲也算是位极人臣,怎么竟同这些人往来,将朝政大事与这种小人之途连在一起,当真有失君子身份。可如今事情落在自己身上,却也并不能比父亲强到哪里去。
他拱了拱手:“顾琴师,往哪里去?”
对方自然好言相答:“正要出去,丞相大人不弃,可与攸之同行。”
走到宫门口,陆瑄想起那日相遇的尴尬,便觉有些讪讪。顾攸之似乎不曾介怀,还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很高兴。他不笑时,眼角眉梢本就带柔和之意,如今则更显得暖人心脾。陆瑄看那笑脸,也觉得并不如当初那么碍眼了。
所以当顾攸之笑着问他要不要一同去归鹤楼喝茶时,他鬼使神差地答了个好字。
那时刚刚入夏,阳光明艳,街边的柳树绿意正浓。
如今想来,那算是和顾攸之的往来中最愉快的记忆了,虽然茶喝了一半他无话可讲,心里后悔,觉得当真不该答应同来,但看顾攸之一直兴致勃勃的样子,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又觉不忍扫了他兴。
再下一次单独见面,就是一年前的相府中了吧。后来他就一直在前线,不曾回建康。
陆瑄撑着额头想着,是了,当初自己说过信他,如今还是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明日他不会再来了,也好。
第四日顾攸之还是来了。不仅来了,还带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