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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江宝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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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妃且再歇息一下吧,朕就不多扰你了。”皇帝面上笑得和煦,脚下却是毫不留恋的转身要走。
“皇上……”静妃心下有些着急,忍不住唤了一声。
“爱妃还有何事?”已经走到门口的皇帝听到这声唤,扭过头问了一句,语气平和,温柔不减,透着十足的耐心与宠溺。
静妃望着门口的帝王,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金沙一样的阳光从他背后倾泻而来,给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她惊叹于这样神奇又美妙的场景,连思维也凝滞了,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爱妃还有何事?”皇帝又问了一遍,语气里没有一丁点的不耐烦,声线低沉有磁性,这实在是个极富有魅力的男人。
静妃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居然是为皇上的外表所迷惑了,忽略了这年青的帝王是多么危险的一个人,一时竟忘了,那些徒有其表的温柔背后,是杀伐决断,定人生死的无情。
静妃并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这也是她能在后宫里一步步走上妃位,安然活到如今的原因。
“无,无甚事了,妾旧疾在身,方才一瞬有些恍惚,御前失礼,请皇上恕罪。”
“爱妃不必如此拘礼,你我多年情分,倒叫这些礼数坏了去。近来天气寒凉,你向来体弱,且安心休养一个月吧,朕会叫内务府多送些滋补物来你宫中。”
皇帝说完,也不待静妃答话,径自大步走了出去。若不是碍于礼数,陈忠倒是想回头看看那个娇怯怯的静妃娘娘此时是何模样,大约是惊得花容失色了吧。唉,陛下这性子,既是不满江采女的事,直说便是,何必这样吓唬静妃娘娘呢。
“谢皇上。”静妃坐在床上,良久,才叹息似的说了这么一句,脸上淡淡的,并没有露出陈忠想象中的种种震惊或者伤心的神情。
“娘娘别多心,皇上不是说会让内务府给您送滋补之物么,可见是真的怜惜您身子弱,不叫您四下走动,正是皇上待您的细心体贴之处了。”妙墨见自家主子不言不语地痴坐着,也不知是伤心得狠了偏要故作平静,还是震惊过了头没反应过来。
静妃伸手扶了扶鬓边欲坠的金簪,又把手腕举到眼前细细端详,垂手明如玉,皓腕凝霜雪,素手纤纤,好看极了。
静妃忽然开口:“皇上说我体弱,是不是因为他最近喜欢丰腴些女子了,想要我养胖些?”
妙墨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到底还是巧书伶俐些,笑嘻嘻的走上前,把静妃伸出来的手塞回被子里,又给她掖好被角,才道:“娘娘何必如此多心,六宫妃嫔就像御花园里的花儿一样,各不相同,虽有高低贵贱之分,却是各有各的风情,皆是美的。皇上既叮嘱您好好静养,又记着叫人给你送东西,可见心里是惦着娘娘的。”
“可他,可他禁我的足呀。”静妃蹙着眉头说,她的眉头疏淡而修长,像是徽州产的松脂墨轻轻抹在了白玉上,好看极了。
“既说是休养,与禁足到底不同,娘娘且安心就是。何况,您也不是没惹恼过皇上,皇上九五至尊,不会与您多计较的,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巧书能说会道,倒叫静妃展颜一笑,不由想起初进宫那年,她还是个小小的才人,仗着有几分才华,在万寿节的宫宴上献了幅松鹤长春的画,皇上赞她提在画上的字颇有几分王右军的意思,她却梗着脖子说,“妾自小学的是卫夫人的字”。
她不知道,王右军也是学过卫夫人的字的,这么一闹,皇帝自是不好在众人面前小气到与她争辩计较,却毕竟折了面子,一连两个月,硬是没召过她,叫后宫里嫉妒她圣宠的妃嫔们看足了笑话。
那时,她还是个性子高傲的小姑娘,怎么也拉不下脸来去道歉,去讨好皇帝。后来,还是皇上先去了她宫中,看着她故意鼓着脸做出生气的模样,哭笑不得的点着她的鼻尖说:“这样爱娇,哪里像个妃子哟!”她憋不住笑出声来,才算是好了。
静妃正与自沉溺于往日的回忆,却听得后殿传来隐约的歌声,打断了她的追忆。
“巧书,你去玉茗殿与江采女说一声,本宫今日身子不适,经不起这些搅扰,要她想唱歌到别处唱去。”
“是。”
巧书去了玉茗殿,却在玉茗殿外见着了皇上身边的宫人。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趁着没叫人发现,巧书轻手轻脚的转回了静妃处。
是夜,玉茗殿的歌声在瑶华宫里飘了半宿,那声音初时清澈如水,到得后来却有些喑哑低沉了,温柔缱绻一如情人在耳际的絮语。
在这个初秋的微凉的夜晚里,瑶华宫里的宫女内监们,有的梦见了家乡淙淙的溪流,有的梦见了天边舒卷自在的云霞,也有的,梦见了一些令人耳热心跳的事,直到醒来许久还是回不过神。
就连静妃,嘴上说着皇上真是多情之类的酸话,象征性的砸了两个成窑出的五彩小茶杯,身体却依然在歌声中好眠,香梦沉酣,一觉天明。
次日一早,皇上晋封江采女为宝林的谕旨就传遍了六宫。皇帝拍拍屁股上朝去了,可不管后宫的妃嫔们听到消息会热闹得跟炸开锅一样。
连晋两级的事,虽然是有先例的,可是自今上登基以来,却是首次,况且,江宝林也不是怀孕生孩子什么的,就像陈才人跟苏才人私底下八卦时说的那样:“第一次侍寝,按例也就是赏些东西下来,要十分得陛下的意,才能晋一级罢了,这江宝林凭什么就成了宝林呢?”
风荷殿李嫔处自然也得了消息,用早膳时,多嘴的宫女一边给李嫔盛了碗碧粳米粥,一边念叨:“娘娘哟,论资历,您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论长相,那江宝林如何比的上您?您初承宠时,也是晋过一级的,可见简在帝心,怎的自生育了高华公主后,就再没升过位分了呢?如今陛下看重高华公主,您也该好好把握机会才是呀!”
李嫔抱着碗默默喝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原是淡泊无争的性子,只觉得,一时荣宠又值得什么呢,帝王的宠幸终究不能长盛不衰,何必为此与人拼得得头破血流,倒是失了本心了。
高华坐在一旁,正在欢实地啃着一只香菇肉馅儿的龙眼包子,此刻听得这宫女说的不像话,小公主顿时恼怒了起来。她虽然才当了几天的公主,连宝林是个什么位分也没搞清楚,却是知道上下尊卑的,断没有奴才这么教训主子的道理。
“你自己掌嘴吧,十下。”稚嫩的声音忽然想起,倒叫侍立的宫人们都吃了一惊,三公主性子向来是随李嫔娘娘,温吞少语,竟也有发怒的时候么?
“殿下……”那宫女还想分辨。
“莲蕊,你去掌她的嘴,二十下。她再多说一个字,就加十下。拉出去打,别败坏了我的胃口。”高华说完,示意李嫔再给她一只龙眼包子,继续啃起包子来,宫里的东西真好吃啊,做的也是精致漂亮,果真是外边比不了的。
她和易长风在一起时,只有年节时才舍得买点肉吃,她还多半省给易长风吃了。后来被休弃了,一个人守着庄子和绣房,日子倒是好过多了,顿顿能见荤腥,却也仅此而已了。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几日才算见识到了。
“高华——”李嫔有些不忍,“原是我不得宠,拖累得她们出去也受人排挤,叫人白眼以对,难免心里有些怨气。莲枝向来也是伺候周到的,何况她今日这番话,虽是有些过了,也是为我打算的心,就宽恕她这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