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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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能理解年轻人的思维方式。”
克莱尔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双手交叠垫去了脑后，斜斜仰卧在旅馆松软的四柱床上，眼梢瞟着蹲坐在地上的彼得，他盘膝坐在条纹机织地毯边，拿着柄黑漆漆的火钳一门心思拨弄着壁炉。
零星火花窜出木屑堆，溅上他的长裤边角，灼出了一个焦糊的圆洞来。他手忙脚乱地丢下火钳，急着徒手扑灭那随即燃起的一小簇焰苗。克莱尔闲淡地观望了一会儿，随手抄起床边一杯凉水径直泼了过去。
“到底我们俩谁才是人质？”她提出质疑。
数小时前，在彼得意料之外的协助下，她逃出了神盾局那座封闭在孤岛上的地下监狱。
克莱尔在一家机械作业的农场边上偷来了一架民用直升机（彼得搜出自己身上的全部家当——十二美元放到了鸡笼里，权当做给失主的一点微薄赔偿），一路上辗转迂回疲于奔逃，傍晚时分抵达了阿拉斯加州一处颇具特色的苏格兰式木屋旅馆，周围空漠茫茫人烟稀少，他们只得在这儿落了脚。
那段期间，彼得就像个卫星导航地图。她负责干那些诸如开飞机之类的体力活儿，而他则负责带着她规划选定逃跑路线，时不时讲几个冷笑话调节气氛。
“……噢，我差点儿忘了……我是人质。”
彼得嘴里含着不慎被烫伤的指腹，明智地远离了蒸腾着热气和火星的壁炉，含混不清地说道，“我这回不会逃走了，除非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答案。”
克莱尔散漫地伸了个懒腰，动动双腿换了另外一个更为舒服的姿势，啼笑皆非地扫他一眼：
“你真是蠢透了。有哪个绑匪会主动让人质逃走？”
彼得松开紧紧咬合的臼齿，把拇指从口中拔出来。
“那可不一定。如果我待在这儿不走，你……”
他趁着顿住话音的几秒钟努力想了想，抛出一个看上去不那么有说服力的理由，“你还得管饭。”
炉火越烧越旺，熏热气浪一波接着一波扑面而来，空气里氤氲着馥郁悠绵的松脂香味。
“……这倒是个问题。”
屋子里的温度持续上升居高不下，就像是一台最高火力单面加热的烤箱。克莱尔很快就难以忍受地脱下了外罩的衬衫，一面交叠起修长双腿一面打量着他，“你在哪个学校上学？我敢打赌纽约市的高中都快结业考试了吧。”
“我正在假期，还有一个多月才开学。”他从善如流地说，在地毯上磨蹭了两下，退回到床边仰头放松地倚靠着床垫。
见他凑过来，克莱尔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半尺远，过了不久，又悄悄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炉火使得室内蒸熏着高热的气息，彼得很快打了个呵欠，昏昏欲睡地合拢眼帘。有只手不知不觉从床头伸过来，动作温柔、带着点钝涩迟疑地揉了揉他毛茸茸的棕色脑袋。
彼得触电般一缩脖子，从被她手指抚触过的发根处泛起强烈的酥麻痒意，顺着神经脉络激流过骨椎关节，一直延展到胸口砰然炸裂。
他不明就里地猛然一扭头，她早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抱着双臂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瞧着窗外的风景。
他们在这处小旅馆里待了三天。
从小木屋走出来不远就有一家便利店。店面不大，进货期堆满杂物甚至有些拥挤，好在源源不断地供应着各类花样繁多的速食品，还总会有暖洋洋的蜂蜜啤酒摆在货架尽头。
克莱尔自持绑匪的身份，三番两次支使人质彼得过去买啤酒，也不担心他会趁机跑掉——而且他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地靠着自己的喋喋不休，跟老板讲到最便宜的零售价。
第三天晚上，当克莱尔喝光了最后一瓶蜂蜜啤酒之后，阿拉斯加州北部突降暴雪。
前几日每到夜晚，彼得都蜷缩着睡在壁炉旁边。直到大雪绵延几千公里，厚密地覆盖了附近一幢幢低矮的木屋，当到了天气稍有回暖的午后，就融化成冰水淤积久久不散，更让潮寒的木柴飘散出湿气和霉味，放上再多的助燃剂也很难点着。
气温骤降至零下，总是附着在极寒的冰点徘徊。彼得几次试图打开房门，都被封住所有出路的大雪逼退回屋。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可没听说过这世上有被饿死——或者冻死——的蜘蛛……”
极度缺乏自信地自我宽慰了几句，旋即空瘪的肚子就拆台似的咕噜噜呻吟出声。彼得沮丧地耷拉着脑袋，回到失去保暖作用的毛毯上蹲坐下去，顺手抄起火钳垂头丧气地在壁炉里潮湿的硬木上拨来拨去。
有什么不软不硬的东西飞来，力道颇重砰地正中脑后。彼得摸到一个坚硬的牛皮纸袋，封口拧巴地皱成一团。
他把它打开。纸袋内部浸泡着驳杂的油渍，深处装有一只鸡腿，早已经冷透了，但依然咸香腻人。
“你吃了早饭？还是没有？……我猜肯定没有，很显然一整天你都没从那张床上走下来……我不太能理解西班牙斗牛有什么好看的地方，你从来没换过台。”彼得深深地吸了吸鼻子，无法制止那冷却了的、不再新鲜的香味一个劲儿往里钻。
他用食指堵住鼻孔，转而对床上窝在被子里的克莱尔小声嘟囔，“如果你饿了，我不介意你吃了它……毕竟我是个男孩子，你知道，男孩子总能多忍耐一点儿。”
说完，腹部有气无力的叫唤声又一次出卖了他。
“得了吧，男孩子？你的话多得像个青春期的小姑娘，而且哪个男孩子不喜欢西班牙斗牛？……还有，我不爱吃鸡腿，你赶紧解决掉，别再让我看见它。”
半带调侃般地嘲笑他两句，克莱尔余光瞥见彼得仍犹豫着没动手，随即不耐烦地一掀眉角。她还是那副室内腾热时的打扮，额发松散地倒抓起来露出拧紧的眉心，鬈发绑了个结有几绺散碎地垂落肩面，随着她小幅度的面部表情变化轻微晃动。
“你想接着挨饿吗？我敢打赌这雪三天都不会停。”
她故意摆出狰狞的模样，张牙舞爪地恫吓道。
“你不爱吃鸡腿？”
彼得挠了挠头奇怪地重复了一遍，摆明了挺困惑，“可是这袋是你自己要我去买的……当初一共有十八只？其他的十七只被你……”
说到这儿，他突然就怔忡了一瞬，毫无征兆地反应过来她隐晦的用意，不由微微一，“噢……噢，谢谢，我会怀着感恩的心情吃了它的。不过如果你后悔了，我很乐意再分给你一半……”
她眉头悄然松开，一丝哂笑挂在嘴角，很快被不留痕迹地擦去。
“……闭嘴，啃你的鸡腿去。”她蛮横地命令。
于是彼得就依言照做了。他巴不得把整只鸡腿一口吞掉，可是挣扎半天还是留了一半鸡肉给她，然而对方并不领情，简直差点举着枪顶到他脑门上，硬逼着他把最后一点儿骨头上的残渣都咽了下去。
克莱尔满意地略一颔首，“好了，我不知道我们会被困多久，但这段时间要是你再喊饿，我就把你扔进雪堆里。”
事实上区区一块鸡腿远不能让他饱足，不过也聊胜于无。
彼得关心地看向她：
“如果你喊饿，我想我也得冲进雪堆里去买吃的……你真的不再吃点别的什么？哦好吧，我们这儿好像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少来。毕竟我是成年人了，成年人总能多忍耐一点儿。”她先是嗤之以鼻，尔后利落地用他自己说过的话回敬他。
“看在你还是个孩子的份儿上，提醒你一下，偷车和绑架都是不对的，不要学。”她最后说。
天色从早到晚都是灰蒙蒙的像盖着一层薄雾，临近午夜才逐渐转黑。克莱尔在晚上十一点半准时关掉电视，熄灭吸顶灯转头想要早早入睡。她告诫自己必须尽快睡着，要是夜里真的饥饿难耐，肯定会被彼得背地里笑话——至少在青少年面前，她要维持成年人的威严……或许吧，见鬼的，她其实饿极了。
想到彼得，她往他所在的方位瞥了一眼。就着床尾灯暗淡昏黄的亮光，她发现他弓着背上身稍稍蜷缩，毛毯把全身包括脚底和头顶都一起裹了起来，垂坠下的线绒和他的身体一起哆嗦着，带动近处壁炉围栏也在细微摇撼。
她甚至听见了牙齿打战的声音。
“你过来，彼得。”
克莱尔长吁一口气，单手撑起身，披衣下床。
他的背脊一刹那间绷直了。毛毯的卷口处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棕色眼睛，警惕地与她对视。
“我没想对你做什么，过来睡觉，我睡到地毯上去。”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他面前，蹲下去拍拍他的肩膀——要想准确找到这个部位绝非易事，就如图在一坨毛线堆里翻出猫科动物的肉垫一样棘手。
“你是人质，你得听我的。”
那双眼睛茫然地望着她，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克莱尔原本就没什么耐心，见状干脆拎起他的衣领反手把他拖进床间，压上厚重的被子，她自己则返回原先他所处的位置，捉起摊在地上的毛毯盖到肩头。
薄薄的毛毯难以抵挡漫布四周的晰冷气雾，寒意很快砭入骨缝里。积雪在融化，一个劲儿地把气温拉低。她觉得她真是做了个世界上最糟糕的决定，后来又发现她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绑匪。
彼得发现了这一点。不知打哪儿来的罪恶感让他缩在被子里如坐针毡，他有些不安地探出半个脑袋，微弱地提议道：
“我觉得你还是来睡床比较正常。你瞧，你是绑匪，我是人质，你见过哪个绑匪把床让人人质，自己去打地铺？……噢，我面前就有一个……”
克莱尔翻了个身堵住耳朵，摆明了不想搭理他。
而他毫不气馁，“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不冷吗？这床被子挺暖和，是真的……”
……
“哦我的上帝，你能不能闭上嘴哪怕只是一小会儿？”纵使把整张脸埋进线绒毛毯都阻止不了他翻来覆去、连续不断的念叨。克莱尔心烦意乱里又莫名夹杂了一星半点的感动，然后她就更加烦躁难安。第二次面对他人强加的关心，她根本无所适从。
“……除非我们俩换个位置。”
彼得坚持说，“我不想看见别人因为我受冻。”
克莱尔猛地从壁炉边上窜了起来，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狮子，拖着毛毯大步走过来。彼得还以为她终于受够了想来给他点教训，结果她冲到床头刹住脚步，一手使劲把将将起身的他按倒在床上，用毛毯严严实实地裹紧，自个儿则钻进了另一边的被子里头，背对着他自顾自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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