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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座废弃的、遭人遗忘的灯塔。

      潮水和盐渍在塔身上留下岁月的班班驳驳。布满苔藓的青石阶梯,潮湿破败的墙垣,一股发霉的水气殷殷袅袅,生锈的铁锁早就裂开了缝,有气无力地挂在门闩上。

      这里是水国西面的海边,事实上,这里正在发生一桩对峙。

      灯塔周围,方圆十丈的范围内,布满了持械的忍者。整装待发,悄无声息地部署在原地,仿佛在等待什么似的按兵不动。月光在森冷的刀尖上反光,无表情的面具下连呼吸声也若有若无。

      他们是暗部,负责追杀缉捕的特种部队。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注意灯塔内的动静,带着队长袖标的暗部首领捏着剑柄,手心出汗,过度紧张和兴奋让他浑身颤抖。成败只有这一战,赢了,回去时等待他的是升职、加薪、然后扬名立万;输了,丢掉的不只是面子,还可能是性命。

      思来想去,直到后面的副队长催促地向他打信号,他烦躁地回应:继续拖时间!

      灯塔的阶梯上湿湿粘粘的,空气里漂浮的不知是海水的咸涩还是腐糜的腥臊,海浪永远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塔座底下的礁石,隆隆的巨响渗进来,在空心的塔柱内回旋。月光有点黯然,透过破败的铁格子窗户落进来,也是冰冷的。

      鬼鲛坐在灯塔内的台阶上,喘着粗气,汗水从他饱满的额头上滑下。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想站起来踱步,突然肚子上一股巨痛传来,他痛苦地弓起了背,痉挛了几下,最后只能扶着鲛肌蜷缩在地上。

      他的左腹上开了道口子,血虽然已经止住了,但是止痛剂也用完了。那条伤口还没来得及结痂,现在肿了起来,象丑陋男人的嘴,扯一下都会隐隐地痛。他索性脱了上衣丢到地上,他低头看那件脏兮兮的马甲,粘满了血迹和尘土,但还是能勉强辨认出原来的军绿色。

      那是正式忍者的象征。

      忍者这个职业对于他来说,原本是个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他是个乡下人。

      但他也许不是出生在乡下,他是个弃婴,因为长相怪异而被丢到水国最贫穷的渔村。有个乡下老头拾到他,愚昧无知的村民虽然厌恶他却由于害怕遭天谴也不敢再次丢弃他。

      因而,他被叫做“鬼鲛”。

      对于乡下渔村来说,两种最令人惧怕的东西的结合。

      鬼鲛还是童年的时候,个子小小的,性格也很内向,反应有点迟钝,除了皮肤泛青以及满嘴尖牙让他看上去面目可憎之外,他和普通人家的小孩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他会游泳,从小就会。老爹已经老地不能下海捕鱼的时候,他开始在浅水区里摸珍珠。

      那一年,他七岁。

      在浅滩处找扇贝的时候不小心被暗礁间的旋涡卷了进去,他在水中挣扎,呛了满肚子的水,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浮在水面上,手里还抓着刚才胡乱摸到的扇贝,他用尖锐的指甲把它撬开——

      是颗黑珍珠。

      黝黑的表面反着清亮的光泽,一时间竟然折射出五彩的颜色。

      当他兴奋地捧着黑珍珠跑回家的时候,他发现养他的老头已经躺在床上没有了温度。

      他上前握住他僵硬的手指,想起他生前的种种,酗酒、好赌,而且对自己参杂的不知是厌恶还是恐惧。从小到大,棍子他没少挨过。

      但是,饥饿也同样没挨过。

      他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幸福,但还是幸运的。

      把眼泪吞进肚子里,他道了声:“谢谢……”

      老头落葬的时候,整个渔村没有一个人来帮忙。

      他们躲在很远的地方,小声议论,那个青面獠牙的孩子是被神所诅咒的,谁惹上谁倒霉!

      鬼鲛以前听不懂,现在他终于明白他们是在说自己。

      他一个人把老头埋进沙地。

      对于雾之国来说,乡下小渔村死个老头这种事连鸡毛蒜皮也算不上,权贵们正在紧锣密鼓地筹划忍者大战之后的善后。

      虽然说那次大战已经结束了好几年了,但是原来的雾影在参战时元气大伤,回国后被村里参政架空了执政的权力,新的势力趁热打铁一口气发动政变。

      新的雾影欢天喜地地站上宣讲台,废除旧的指令,发布新的政策。当说到关于忍者制度的改革时候,更是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全国老百姓像看耍猴似地面无表情看着领导班子一套接着一套换。

      出于战后国力衰弱的考虑,新的忍者政策是向全国各地招收学员。也就是说,并非出生忍者村的其他藩地的庶民同样可以有机会去忍者村了。

      鬼鲛对忍者并没有什么深刻认识,什么保卫国家,什么公平正义,什么荣耀辉煌,什么精神传承……云云,他都不明白,他只听人说,忍者的待遇虽然不如大名那么高,但是作为一个终生制的职业,国家会永远出钱养你,福利好待遇高,逢年过节还有津贴奖金,出任务可能很危险,但是获得的报酬也可以舒舒服服过上一辈子……

      也许这种想法很小市民,但是即使同是乡下,村子里的人显然对他怀有的敌意和轻视,是让他决心当忍者的最重要原因——

      也许,成为忍者会让他的地位有所不同……

      于是他离开了渔村,独身一人来到全国最繁华的忍者村。

      很快他就发现,不管是在贫穷落后的乡下,还是富有奢华的忍村,他一样是个例外。

      乡下的村民偷偷摸摸地叫他“怪物”;城里的欧巴桑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乡巴老!”,不认识他的人骂他“妖怪”……

      当他习惯这些称谓的时候,他取得了中忍资格。

      他没有比别人更加优越的天赋,没有比别人更加富裕的家庭,没有比别人更加坚固的后台。他资质平平,头脑也不算聪明,性格冲动。唯一的过人之处是比其他人来的有力。

      他只是个靠自己实力一步步通过试练的忍者。

      但是他有自知之明,多年的忍者生涯让他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兢兢业业,在别人眼里,他永远都只是个面目可憎的、只有力气没有大脑的老粗。上位者轻视他,同辈者讽刺他,后辈者惧怕他。

      没有人对他有所期待,没有人。

      直到他被通缉,罪名是杀害诸侯,妨碍、破坏国家工作。

      满城满墙的通缉令上,那一排醒目的金额。

      这算不算是一种人生价值呢?

      鬼鲛一别一别地拄着鲛肌走到门口,将全身的重量抵在墙上,门的另一边,也许有五队暗部,不,也许更多。刀剑摩擦的细微响声顺着风声都能辨别,虎视耽耽的几十个人,他们要他的命。

      也许只有在对立的时候,才会体验到对方的可怕。忍者这个职业,与其说是承载了一个国家的荣耀,不如说是被这份荣耀束缚在一个几近偏执的道德枷锁里——

      忍者不可以以任何理由、任何形式私斗;不可以和没有缔约的国家的公民通婚;三代旁系血亲内有人与战时敌对国通信,该忍者将同样被判通敌罪而处理掉……对于破坏国家这样的叛乱行为,甚至授权暗部可以省去羁押和审判直接处决。

      “我没有做过!”他说过了。

      “我是冤枉的。”他也说过了。

      语拙且卤莽,在无法为自己辩护的情况下,他头脑一热,便选择了逃跑。

      这全然是一条不归路。

      他在错手削掉第一个追忍的脑袋那一瞬间,无边的懊悔涌出来,占满了他的大脑.

      但是,只要一开始犯错,就会不得不犯更多的错。

      他杀的人越来越多,跑地越来越远。

      渐渐地,心中那一丝愧疚也被血迹冲刷地干干净净。

      在这两天的流窜曰子里,他时常轻抚自己的配刀,对自己说:

      杀一个人是死罪,杀一百个人也是死罪。与其因为杀一个人回去自首,不如杀一百个人继续逃跑。

      他不聪明,但是也知道应该把所有的事情整理一遍。

      所有的,从他两周间前被调派某个任务开始的事。

      水国的关白公卿出巡波之国,因为行程突然改变,需要加派忍者护送回国,鬼鲛起先对自己特别上忍的身份存有疑虑,一般来说,这种身份的权臣应该是要上忍资格的忍者另加两队暗部保护的。这份疑虑还没有来得及得到确认,回程的半路上,自己又被紧急召去暗部的某个集散地待命。

      但是到达了之后空站了两天,最后等来的是缉捕自己的追忍小队。这才得知关白公卿以及护卫小队被全杀的消息。

      隐隐中觉得不太对劲,这样的事太过蹊跷。就像是刻意安排好的剧情……

      而且,突然从同僚变成逃犯,这样的事情无论谁也不能马上接受吧?鬼鲛粗糙的手掌狠狠地抹了把脸,“畜生!”

      肚子上的伤口又在抽痛了,烦躁地扯了块绷带紧紧把腹部绕上,连曰来的躲躲藏藏,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塔外的人,现在一定在想自己能得到多少赏金吧!

      与其被这样的渣子围困到弹尽粮绝,不如冲出去杀一场!就算死了也痛快!

      双耳捕捉到塔外海浪的翻腾声,起风了。

      鬼鲛屏息望着透进塔柱内的月光,一点一点地消逝……云慢慢地聚拢。

      塔外,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渐进。

      终于要动手了么……鬼鲛猛吸一口气,拧紧了鲛肌的刀柄。

      海风再一次呼啸而来,云雾漫天,星辰黯淡,月华尽藏。

      鬼鲛鼓胸仰天长啸一声,强而有力的查克拉震落了塔壁上的碎石,手臂猛地一拉,鲛肌顿时发出愤怒的咆哮,以雷霆万钧之势扫了出去,仅仅是气浪就将灯塔的铁门以及逼上来的几个暗部截成两半!

      血肉夹带着惨呼声飞散开去,内脏和四肢的腥味混进海风里,弥漫了整个沙滩。

      鬼鲛拖着鲛肌缓步从灯塔里走出来。

      面无表情地环视着这些自己曾经视为同僚的人。

      你们就是这么对待我的么……?

      好吧……那我也不必掩掩藏藏了!

      从现在起……

      我就是你们所说的怪物……

      同你们所期待的那样!

      他的手臂一直做着提起、落下、拉开、收拢的动作。

      人的肌理,骨屑,破裂的脏器,喷洒的血浆,溅了他满头满脸……

      恐惧、憎恨、愤怒的情绪被灌注到追具上,手里剑扎进他的小腿,苦无的刃口划过他的胸口。

      身上,脸上,嘴里,眼中的鲜红,已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了。

      鬼鲛粗鲁地吼叫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狂笑,心中却一片空白。鲛肌不知疲倦地轰鸣,将一个个接近自己的人截断,削开。

      眼前一片迷雾,朦朦胧胧的。他从一开始的愤然,到现在的麻木。

      他甚至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忽然脚下一个趔趄,鬼鲛只感觉右膝一阵刺痛,人也差点倒下去,再抬头时,发现左眼染了血,不能视物了,眯着右眼,看向周围。

      人影晃动,追忍的数量不减反增,在他身旁伺机待发,却也不敢贸然接近……

      而东方的海面上,已经泛出奶白色了。

      “要……破晓了么……?”

      一股强烈的睡意袭来,鬼鲛握着刀柄的手松了松,有点累了啊……

      光,从哪里来的,他一开始没有分辨出来。

      但是,他在欲倒地的前一刹那,分明是看到了——

      那座废弃的灯塔顶部发出了一道光。

      比曰出东边更为强烈的光,它扫过细波粼粼的海面,扫过满地苍胰的海滩,扫过集

      结的暗部追忍破损的面具……

      最后它落到海滩的南面——变细,变淡,隐约不见了……

      重新握紧了刀柄,鬼鲛狂笑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不想死!

      他还有精力!包括鲛肌上强夺来的!

      结印,发术。

      背后的海水猛烈地翻腾起来,“哗”地窜出两条鲨鱼状的水柱,像是有意识般地俯冲向海滩。

      看着那些势在必得的暗部被突然袭来的水鲛弹冲地四处逃散,鬼鲛张狂地笑了几声,把鲛肌一甩架上肩膀,纵身往南边飞窜而去……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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