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46、Invisible Erwin

　　小舅舅友情赠送的“荧惑-Ⅲ”风驰电掣地将唐岚送到了目的地，也就是弟弟的PT最后一次发出信号的地方——这是一片丘陵脚下，紧邻一个中等大小的水库，算得上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去处。眼前是优雅静美的水杉丛林，间或夹杂着几株银杏和丹枫，四下里安寂无比，没有一丝光亮。唐岚大开车灯左右晃了一圈，找不到哪怕一条隐藏在茂密林木间的小路，也完全找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

　　那两个家伙！不会就躲在树上吧？！
　　想起某人在原始森林里的自如惬意，唐岚咬着牙抬高了视线，试图在层层叠叠的枝干和叶片间找到某些疑点。夜风和着草虫在耳边轻轻叫唤，偶尔传来一声哇哇的鸟叫，为这孤寂无人的丛林添多几分毛骨悚然。

　　只寻觅了不到十分钟，唐岚就开始暴躁，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不好，却仍是止不住浑身上火，好似全身的血液都狂乱地往脑子里沸，想要找一个出口——就在这时候，他突然瞄到侧前方有一对微微发光的物事，连忙反射性地屏住了呼吸，微微弓身，警惕万分地定睛望去……

　　如果这不是幻觉，少年相信他看到的应该是一对猫科动物的眼睛，晶莹清透的翡翠绿彷如毫无瑕疵的玻璃种玉石，包住张得极大的黝黑瞳孔。许多人不喜欢猫就是因为这样带着一股子魔性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着光芒，透亮得好似能看穿人的灵魂。唐岚自己倒是蛮喜欢的，因为在他的想象当中，“九”的双眼也应该是这般模样，流光溢彩，满满蕴藏着一片星云。

　　从这对眼睛的大小还有间距来判断，它们绝对不可能属于正常的家猫，怎么也得有普通猎豹那么大！于是唐岚略微张开双手，两团小小的气流开始在掌心飞速旋转，跃跃欲试，随时准备应对猛兽来袭。

　　男生紧紧盯着那碧色双眸，未久，吃惊地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原以为树丛中藏着一只暗色的动物，可事实上前方那双眼睛根本就只是悬浮在半空中，上下左右空空如也，根本没有脸或者身子的存在！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看到的是两朵传说中的鬼火。

　　唐岚小心地往左边挪了半步，然后又是半步，对面那乌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随着他的移动而略略偏转，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然而，就在他迈出第三个半步时，原本一动不动的绿眸突然猛地向前一扑！男生大惊失色，本能地甩出了掌心风旋，一出手便带得周围的草木哗啦啦地狂乱摆动。然而，就在这两枚中程武器快要抵达靶子的时候，狂风居然毫无预兆地骤然停止，紧随而来的是一声懒洋洋的呼唤，听上去熟悉得很是刺耳：
　　“Erwin，没听说过好奇会害死猫么。”

　　循声望去，唐岚咬牙切齿地找到了自己那位同学——纤长身影正好藏在那双绿眸正后方的阴影处，由于换了身橄榄绿的连体裤，在深夜的树林中相当具有迷惑性，可只要一走动起来，便有一种绝对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男生视线略略往下，瞟了眼那人热裤下头露出来的大长腿，面红耳赤地大吼一声：
　　“你怎么不穿裤子！”

　　夏冰挑了挑眉头，唇边漾起意味难明的浅笑；这时唐岚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急忙改口道：“我是说，你怎么不穿长裤！！！”

　　“你很冷？”
　　女孩双手抱在胸前，红唇的弧度勾得更深；那对悬在空中的猫眼朝她飘去，很快便显出全身的轮廓来，眯起双眼去蹭她的脸和手臂——正如唐岚之前所想，那是一只跟普通非洲狮差不多大小的动物，黑灰色的毛皮油光水滑，上头浮动着闪电形状的幽蓝暗纹——它有着猎豹一般的长腿和流线型的身躯，脑袋却更像猞猁，耳尖耸着标志性的长长簇毛，三条大约有躯干一倍半长的棒状细尾在身后招摇，灵活得好像嘶嘶吐信的长蛇。

　　“我——”因为没有风，林子里还带着一股闷热的暑气，可怜的唐岚额头冒汗，一下子卡了壳，好在他马上便想起了前来此处的真正目的，强吸一口气，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仲雅呢？他在哪里？”夏冰身上的衣服穿得很妥帖，面色也极其正常，看起来应该没发生过他害怕会发生的事，不过唐岚仍是心惊胆战，死死盯着那人的脸，生怕她会说出他不想听到的话来。

　　女孩没有回答，自顾自背转身离开；唐岚紧走两步赶了上去，气鼓鼓地也不说话。那只叫做Erwin的未知动物步态轻盈地走在他们俩之间，好似飘浮一般没在草树之间踏出一分声响，身上的闪电花纹连带整个身躯时隐时现，好似山间的精灵幽鬼。它时不时会用头顶使劲儿贴蹭身边的女孩，亲密非凡，看得唐岚一张小白脸是越来越黑。

　　走了不到五分钟，哥哥便眼尖地瞧见了弟弟——唐飒斜躺在一张由细细藤条构成的低矮吊床上，外套的纽扣几乎开了一半，双目闭合，一动也不动。虽然弟弟的表情十分柔和，且唇角微扬，仿佛正在做一个好梦，在周围鲜嫩青藤的衬托下犹如童话中沉睡的王子，唐岚仍是气急败坏地瞪上了夏冰，嗓门儿高得撕出了几条破音：
　　“你们都干了什……不对，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给他介绍了两个朋友。”
　　眼看唐岚的脸由红转白又转黑，在一秒钟内就变了好几次，甚至还轻轻打了个哆嗦，夏冰清清嗓子，略有些无可奈何地问道：“喂，你最近是不是看多了口味~重的片子？”

　　男生好不容易才理清楚她话里隐含的意思，诚实得眼睛胀成通红，打着磕巴反驳道：“你、你才看片子！！你才口味重！！我……这是什么？”
　　不断抱屈的男生稍微偏头，接住夏冰扔过来的一件小东西：比指甲略大一圈的金属圆片看上去十分轻薄，夹在指间的分量却比看上去要沉重许多。

　　“带你去找弟弟咯。”
　　夏冰示范性地掰开黏在一起的两枚圆片，轻轻贴上自己的太阳穴；唐岚迟疑了几秒钟，扭头瞅瞅弟弟，发现他脑袋上也贴着这玩意儿，这才犹犹豫豫地依样画葫芦。

　　不大情愿地搞定了装备之后，唐岚左手不自觉地在那金属片上按了又按，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儿——抬眼一看，猛然发觉某人不知不觉就凑到了自己跟前，鼻尖之间的距离应当不超过五公分？！

　　这似乎是他头一次如此接近地观察她的脸：眉弓微弯，鼻梁很挺，充满勃勃英气；眼睛不算大却也不小，角膜表面好似附着一层薄透的琉璃，亮晶晶的跟她那宠物一般明净，眼角微微飞扬，透出些许促狭的笑意……

　　唐岚暗暗地咽了咽口水，不敢呼吸也不敢往下挪动视线，要知道这家伙笑起来跟“九”几乎一模一样，他可不想一时冲动干出任何将来可能后悔莫及的事儿来——然而，他也并不乐意扭头望向别的方向，因为那样一来好似就算认了输——所以他只好傻里傻气地死命瞪住对方的明眸，越瞪越觉得脸上发烫，心跳也隐隐地越来越快——当然，他绝不会承认身体上的这种变化来源于某类神秘的情愫，而认为只不过是屏住气息的正常反应。

　　就在他觉得左右两个肺都快要憋到爆炸的时候，眼前的女孩终于主动往后退去；唐岚抓住机会大大做了个深呼吸，懊恼地感到膝盖有些无力——她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过于难为他引以为豪的控制力，好在最终还是没有超越某个临界点。

　　“欢迎来到‘虚境’。”
　　听得有个不太熟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唐岚大跳一步侧过身去，找见一位大约跟自己一般年纪的男生，身高亦相仿佛，散着一头飘逸的长发，穿一身银灰色的老式空军军服，武装带军靴还有配枪佩剑都一应俱全，只少胸前勋章与肩上杠星。这身不怎么常见的装束倒不算什么，可他的面容却让唐岚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尽管在记忆中完全搜寻不到之前曾经见过面的迹象——这种熟悉感让他迷惑非常，乃至于完全没有对所谓“虚境”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名词产生任何疑问。

　　身着军服的男生缓缓开口，嗓音清凉，无波无澜，“我是这里的管理者X。”

　　“X？未知数的X？”唐岚下意识地朝夏冰的方向瞅去，骤然福至心灵，冲她失声大叫：“你！你跟他什么关系？！”那个X除了没有表情身材更高眉毛更浓下颌线条更刚硬之外，活脱脱就是个男版的夏冰！一起走出去的话任谁都会觉得是双胞胎！

　　“他啊，差不多就等于另一个我吧~”女孩这般说着，大喇喇地揽上了X的肩，显得无比亲密。这时，又有一个略微更稚嫩些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要忘了还有我哦。”

　　一名看上去大约十五六岁的男孩跟之前那只巨型黑猫Erwin一般从虚空中现出形来，好像示威似的抱住夏冰的左胳膊，十分冷淡地瞄了唐岚一眼。因为他那充满轻蔑之意的凤眼和薄唇跟林二简直一模一样，所以唐岚立马倒退了半步，露出些许不爽的神情。

　　“这是小丰，丰收的丰。”听得夏冰介绍之后，唐岚暗地里咬了咬牙，勉强算是礼仪周到地回了一句：
　　“我是唐岚，小字伯风，‘大风起兮云飞扬’的风。”

　　“‘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哪——不吉利！”
　　小丰大摇大摆地下了一个权威性的论断，用他那清脆的嗓音以谆谆教诲的语气“诚恳”地训道：“我说，你不能用‘风林火山’的‘风’或者‘风华正茂’的风？再不然‘高风亮节’‘云淡风轻’也行啊。当然，你要用‘见风使舵’或者‘风流成性’我也不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