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44、My Princess, My Queen

　　军训结束后，所有学生都得到了两天的假期，并且还盼来了今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由学校组织的舞会，地点就设在一号训练场。虽说同样准备在这儿尽情挥洒汗水，年轻人们的打扮却跟往日里的制服背心长裤全然不同，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要在同性异性学长学妹面前展现出最完美的一面。

　　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唐岚不仅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临时军阶最高的一年级生，还在之后的分组混战中带领红队取得了最终胜利。然而，这样的荣耀并不足以让这位“冠军”高高兴兴自自豪豪地去参加舞会。事实上，他挂着一脸任谁都瞧得出来的暴躁和不满，跟谁说话都没什么好声气儿……于是，当吴楷来找他搭话，更好心介绍自己班里公认最好看的一名女生时，唐岚只用眼角撇了一小撇那长发飘飘红裙艳丽的女孩就冷冷地哂道：
　　“腿又粗又短还穿绑带凉鞋，呵——你们全班人的审美真是令人堪忧。”

　　吴楷缩起脖子，飞快地掏出手帕来抹了抹脑门上的冷汗，洁白的织物上立即多了片带着油花的湿迹。偷摸多瞧了那女孩两眼，他惊奇地发现唐岚说得还真TM一针见血，不由心生几分钦佩，便点了点隔壁班的班花，不无幸灾乐祸地再次询问了这位眼光毒辣的学弟。

　　这一回，唐岚将双臂抱在胸前，不耐烦地双眼上翻，赏了他两大块眼白，言简意赅地评论道：“金色首饰最俗气了，暴发户也没这么现的。”

　　“那这个呢？”吴楷不死心地又推出了隔壁再隔壁班的小美人儿，结果唐岚越发鄙视地来了一句：
　　“项圈宽得根本看不见脖子，她当自己是俄罗斯套娃呢？”

　　吴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擦擦鼻子又清清嗓子，这才选了艾蒙身边的李皙，指望着唐岚能看在朋友的面子上别说得太不中听。
　　瞟了眼她的烟熏妆和烈焰红唇，唐岚毫不客气地发出了抱怨：
　　“眼睛画成那样是见鬼了吧？嘴还涂那么红！我真搞不明白艾蒙，对着小丑一样的脸怎么可能亲下去！”

　　李皙似乎听到了什么，正过脸来冲唐岚飞了个挑衅的眼刀。这时，刚刚从正门进来的一个身影让吴楷把血盆大口张到嘴角开始发疼——他目光呆滞地盯着那人看了五秒钟，啪叽一下拍上唐岚的肩膀，不顾后者的怒瞪凑到其耳边兴奋无比地低声叫道：“快看快看！她！那家伙！她把你刚刚说的那些，统统都犯了一遍！！”

　　虽然马上就把吴楷激动得抖抖索索的手打掉，唐岚仍是忍不住好奇，往他指的那个方向划了一眼，然后，便再也无法挪开视线……

　　那人身着刚好盖不住膝盖的纯白短裙，轻薄而不透，样式简单，似乎只是用一片布料漫不经心地裹在一起，然而其他的装饰却一点儿也不简单——头上是由雄鹰和莲花构成的冠冕，金色雄鹰展翅欲飞，张开的双翅正好包住鬓角，莲花花瓣和叶片完全由大颗大颗的红宝石和祖母绿组成，冠侧还垂下一串串及肩的水滴状细链，好似姑娘精巧的发辫，遮住些许往外斜飞的墨绿色夸张眼线；厚重的项圈上雕刻满满的羽毛纹路，还趴着一只青金色的巨型圣甲虫，逼真得好像活物一般；左右手臂上都套着宽达数指的臂镯和护腕，样式古朴，是黄金最原始迷人的色泽；宽腰带则由两条鳞片精细的蛇形构成，将其细腰衬得越发不盈一握，猫眼石在蛇的眼窝里熠熠生彩，中央一条细线仿佛蛇的瞳孔，活灵活现；连平底的绑带凉鞋也跟其他首饰一样金光闪闪，从脚踝一直绑到膝盖下方——就算没有高跟，无论长度还是线条，那双腿都足以傲视场中所有的女生……每看一秒，唐岚都觉得自己的心跳和体温会往上飙一层……

　　“哦哦，我想起来了！”吴楷发出欣喜的低叫，兴奋得红光满面：“她这一身儿我在老妈的时尚杂志上见过！叫什么‘公主’——对！叫做‘埃及公主’！”他呵呵笑了两声，摇头晃脑地点评道：“果然——”

　　“什么‘公主’！”唐岚恼怒地打断了他的褒奖，语速快得跟水烧开时冒出的一串串气泡一样，脸上身上的温度也差不多，“她哪里像公主了！公主是这样的吗？！公主哪是这样的！！”

　　“喔，不是‘公主’……那就只能是‘女王’了。”吴楷用力地点点头，觉得自己十分有见地。他一边摸着下巴一边往那个方向瞅，觉得那家伙的气势不用说女王，就连女神也说得过去。这时，他忽然瞧见身边那人的弟弟微笑着朝她走去，手里还拿着一小束白里透红的微型埃及莲花，不由得讶异地提高了音量：“嘿，那不是仲雅么！？”

　　唐飒今天也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袋口和袖子上略有些金色的镶边，虽然走的是中式风格，却仍旧与夏冰的穿着十分搭配。走到女孩身前，他并不开口，只是微笑着将花束系上她的手腕。等他完成之后，夏冰抬起手端详了两眼，似乎觉得还不错，便又从中抽出一支莲花来插-进了唐飒的胸袋；男生顺势牵住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便即步入舞池。

　　“这是在虐狗嘛……看来我也得赶紧找一个才行。”
　　吴楷自言自语的嘟哝虽然听起来怨气十足，但从面部表情来看，他是颇替这一对感到高兴的，而站在其身旁的唐岚则全然是另外一种心情：按道理来讲，他也同样应该认为眼前这对配合默契的少男少女确实登对，作为兄长理当为他们送上祝福；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心头一阵恐慌，还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

　　“喂，你这什么表情？弟弟被抢走不高兴啦~~”
　　吴楷的调侃令唐岚心头火气大盛，可理智却告诉他不能因为一句玩笑就跟人大打出手，更不用说这人还是自己俱乐部的队友；所以他最后的处理方式是眼不见为净，爽快地找了个角落开始独自研究“九”以前的对战视频，哪怕这些记录即便没看过十次至少也看过八次。

　　可惜，会场并不是一个能让人平心静气的好地方，刚把三年前俱乐部排名赛总决赛的视频看了不到十分钟，便有几句刻意讲得音量不小的八卦传到了唐岚耳边。
　　“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我觉得无论长相气质还是别的什么，她都远远比不上夕娜。”
　　“可不是！不就是会打个游戏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唐岚抬起脑袋，紧紧拧起眉头；侧前方有数名女生挤在吧台边上吱吱喳喳，夏冰就坐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只三角杯，正不紧不慢地啜饮里头鲜红的液体——看她那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完全没听到那些女生的说话；可是从她们之间的距离来看，就算耳背也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

　　“就是因为会打游戏，仲雅邀请她加入俱乐部的时候才被缠上了呀，不然——”
　　“闭嘴！”唐岚粗暴地打断了第三名女生的说话，见他面色阴沉，几位学姐没敢反驳，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仍旧站在原地，只是由大声聊天变成了悄声耳语。唐岚实在气不过，两三步走到夏冰面前，极其尖锐地喝道：“被人说成那样，你就不会反击吗？！”

　　“言论自由呵……所有人都有权利根据自己的审美观和价值观来发表自己的观点，不是吗？”夏冰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又浅浅喝了一口酒，这才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冲那堆女生洒脱笑道：“对了，最后一句确实有点小问题，‘缠’这个字用得不好，我这辈子就没缠过什么人。”

　　“什、什么啊！”其中一个学姐微微红起了脸，眼神躲闪地应道：“要不是你，他们俩才——反正他们俩看上去就更相配啊！”

　　唐岚跟随那人的目光往舞池中央看去，发现自己的弟弟现在果然正挽着孔家小姐——夕娜也是一袭白裙，半透明的蕾丝裙裾拖到脚面，腰后飘着长长的纱质蝴蝶结，头上一顶精致的钻石花冠，在顶灯之下熠熠生光，站在俊秀儒雅的唐飒对面，的确和谐得像是童话当中的公主与王子。

　　“再说了，就算一时会觉得所谓别的风格有点新鲜，男生总归还是最喜欢女孩子的温柔善良啊。”夕娜的好友扬扬下巴，眉眼间带了点得色，“如果我是你，以后就会规矩一点，离仲雅……啊啊！”
　　冰水混合物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令她发出惊讶而痛苦的惨叫；唐岚把冰桶甩在学姐脚下，还带着一丝凉意的手直接将略微瞪大双眼的夏冰扯入舞池。

　　乐队这会儿演奏的是《维也纳森林》的第二圆舞曲，节奏很快；唐岚绷着脸，绷着脊背，与对方相触的手和胳膊则更是僵硬得一塌糊涂。把夏冰拉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就开始后悔，因为他从未与家人之外的女子共舞。他不敢去看舞伴的双眼，也不想去关注其他人的反应，一直侧着脸，眼前的一切都被本人下意识地模糊，仿佛失去焦距一般；但他仍然发挥出了在社交礼仪课上学到的所有技能，舞步规整，腰节挺直，完全没有跳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