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38、等价交换

　　暴雨铺天盖地，把林木茂密的枝叶打得东倒西歪，夕阳已经收回最后一丝光芒，将整个丛林留给肆虐的黑暗。听着巨大的雨点梆梆梆敲打着半透明的墙面，仿佛比拳击比赛中那些人下手还狠，赵小艾无比庆幸自己一行人赶在下雨之前就回到了任务中心。

　　孔夕娜率领的这一组得到了“第二天到达”以及“50名内到达”总共700积分的奖励，转手又用250积分兑换了血清和破伤风针。处理好伤势之后，他们组干脆利落地喝了营养剂，在大厅里找个角落铺好睡袋，就地开始休整。

　　所以真的要结盟吗？
　　总觉得有点不爽呢。
　　小艾瞄了一眼拿着地图和手册拉着唐飒悄声细语计划路线的学姐，又瞅瞅脖子上挂着条蛇、神游天外的朋友，叹了口气，揉揉肚子，从背包里掏摸出一支营养剂。看清上头的标识，她瞬间苦楚起脸，打了个饿嗝儿。“呃，居然是芹菜味儿！”

　　“不想喝就别喝了。”夏冰将自己的背包放在朋友脚边，朝大门走去；小艾原本条件反射地想要跟上，却被对方一句“看好东西”适时止住。好在夏冰并没有离开多久，不过五六分钟就返回大厅，身上奇迹般地没沾什么雨水，只是头发因为潮湿显得越发乌黑，而蛇“围巾”身上的银环则越发鲜亮。她左手提着几个看不出品种的块根，右手挎着个手工粗糙的藤篮，里头杂七杂八放着不少东西。

　　没等小艾用好奇的眼光打量完篮子里都有什么，夏冰就领着朋友前往设于任务中心地下一层的公共厨房。好像加大版黄豆红豆的不知名果实被投入沸水熬煮，而后加进一节节半透明的胶质物，厨房里马上就多了一股小艾从来没闻过的肉香。块根被干净利落地去皮，三两下捶碎成泥，滤掉一些水份，再加上从夏冰腰间的行军水壶中倒出的乳白液体搅拌成糊状，而后被抹在平底锅上烙成薄饼。野菜们则被细心择好，洒上少许盐末和某种带着酸味的野果汁。

　　趁着朋友尝咸淡的时候，小艾迫不及待地吸吸鼻子，指着锅里浮浮沉沉的肉段问道：“这是什么肉？”

　　“有什么好问的，好吃就行啦！”一句自带魅惑效果的搭话从斜后方传来，把小艾吓了一大跳，分分钟躲到了朋友另一边，小心地搭了一句：“林二少您怎么来了！”

　　“当然是因为闻到香味儿了哟~”林二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张薄饼，直接往嘴里送去，微甜而带着奶香的味道让他满足地微微眯起双眼。见他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小艾立刻也朝那沓饼子伸出手去，同时还开始在心里鄙视那家伙的不绅士。

　　“拿边上掐过印儿的，比较甜。”
　　“哦。”小艾依言选了一张，咬上一口，顿时觉得幸福感爆棚，忍不住斜了眼那不知从哪里摸出银叉开始优雅扎野菜的林二，而后便盯上朋友专注烤饼的侧脸，莫名觉得颊边有些发烫。

　　如果小冰是男生，我一定会爱上“他”的！
　　小艾这般想着，在心里叹了口气……眼看所有的吃食都差不多已经出炉，她火急火燎地朝楼梯口跑去，把林家兄妹俩留在汤锅旁边。

　　“帮我查查唐家的‘灵珠’，动作小点儿。”
　　一待朋友完全离开，夏冰便面无表情地跟二哥提了这样一个要求。正在汤锅里努力捞肉的青年扬了扬眉头，故作诧异地笑道：“你担心甄选？咱家那两位怎么也比半路出家的强吧？……行，包在我身上！”被妹妹那锐利得一扎一个血洞的眼神刺着，林二清清嗓子，斩钉截铁地答应了下来。

　　小艾很快就把队伍里剩下的三个人叫下楼。因为林二一直在蹭吃蹭喝，大家伙儿免不了有些拘束，很快就把吃食消灭干净，途中也没怎么聊天，之后唐岚便独自走进盥洗室。由于傍晚时分出了点状况，他洗澡的兴致很不高，匆匆搓了几下便从隔间里出来；结果差点迎面撞上笑嘻嘻的林二，惊得他向后一个大跳，生怕染上什么可怕的病菌。

　　“嘿，别紧张，我只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
　　衣着依旧过分暴露的青年冲唐岚瞬瞬眼，漂亮的丹凤眼眯出尾部上挑的弧线，磁性的声线带上一丝慵懒的绵软，好似自带着某种奇特效果，能使绝大多数人忍不住浑身燥热——可惜他的魅-力对唐岚完全起不了作用，反倒越发警惕地低声道：
　　“说话就说话，干嘛选这种地方！”

　　“当然是因为这里没监控哪~”
　　林二实诚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以熟稔无比的姿态发问：“那个，关于‘灵珠’，你知道多少？”

　　“开什么玩笑！”
　　唐岚恶狠狠地横了林二一眼，侧过身子想要离他尽可能远地朝门边走去，但是那人一个滑步就堵到面前，脸上仍旧挂着那万人迷型的标准微笑：“我可以拿别的信息作交换哦，比如——”
　　林二稍微卖了个关子，却也当真吸引到了唐岚的注意力，立即一个屏息，竖直耳朵等着听后面的说话。

　　见他那般紧张，林二的唇角自然又不怀好意地往上勾了勾，两只眼睛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少年绷紧的身-体，右手慢条斯理地摸着自己的下巴，隔了好一会儿才补充道：“那就这样说定了。还有，如果被发现了，只能说是你自己感兴趣，不兴把我抖落出去。时间期限嘛，就到俱乐部排名总决赛之前吧~”

　　林二说完就走，一点儿也不含糊；唐岚怔了怔，大怒地冲了上去，“喂！你还没说拿什么交换呢！”
　　“当然是你最关心的消息呀~”青年双手插袋，微微偏头，以长辈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暴跳如雷的男生，慢悠悠地回道：“我可是小九儿最爱的二哥哥哦~”

　　最爱！？
　　你TM一个从来不跟同一个人上两次床的家伙跟我谈“最爱”？！
　　唐岚觉得自己被恶心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即便如此，看在“九”的面子上，他还是没有开开心心地揍这玩意儿一顿，只是重重哼了一声，火速离开了现场。

　　“灵珠”……
　　他当然知道这个被自己家族寄以厚望的项目。爷爷是总负责人，父母则是核心研究员，可以说这一辈中不会有人比他更接近所谓的“灵珠”。尽管家人指着这一项目打破自身在AI研究方面的短板，唐岚其实并不怎么赞成家人们的做法：不说别的，光是在克隆体的大脑中植入AI这一点就让他觉着瘆得慌——就算克隆体被植入的时候还没有产生自我意识，这种实验手段也一点儿都不厚道，更不用说还严重违反了《人体克隆控制法案》以及《AI控制法案》。

　　唐岚烦闷无比地往墙壁上狠狠捶了一拳，觉得心里堵得慌。
　　“灵珠”计划从根子上就是错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家人，要怎么去跟林二做交换？！

　　他知道什么了？！
　　唐岚心头陡然一紧，可思忖片刻之后又觉得自己不必太过担忧。唐家的保密工作一向做得很好，林二应该只是随便探探风头；不过，既然他敢那么说，难道林昊真的没有死？！

　　男生觉得自己的胸口突然就烘烘烘地热了起来：林家的孩子成年之前一般不会出席社交场合，因而他几乎从未真正见过“九”的模样；露在鸭舌帽和大墨镜外头的只有那不厚不薄的菱唇和精致的下巴，还有从侧面看尤其优雅的下颌线条——跟同组的那女生有些相似……

　　想到夏冰，唐岚瞬间深深拧起了眉头。
　　她当然就是林夏，做个假身份对林家来说绝不是什么难事。虽然血缘不是特别近，他们俩长得有点像这很正常；其实林二的下半张脸也跟“九”挺像，只是没那么秀气罢了。但问题是，连林夏都出来了，为什么林昊还藏着掖着？他们俩可是同年，年纪顶多就相差一两个月。

　　难道是等着不久之后的精英赛吗？
　　这个可能性让唐岚无比雀跃，他兴冲冲地往楼上走，几乎每走两步就要跳一个欢快的大步，完全没有留意到在这个过程中林二几乎一直跟他保持着大约两米的距离，神情略微古怪。

　　回到一楼，唐岚的好心情马上就被消磨得一干二净，原因无他：组里的其他四人正舒舒服服地靠在一只趴着的大老虎身上，怎么看怎么也挤不出来一个位置给他，除非他愿意冲着老虎头或者屁股。赵小艾半闭双眼，正在哼一曲模糊的小调，没有什么歌词，也几乎没有什么成形的旋律，就跟蚊子嗡嗡嗡苍蝇嗯嗯嗯差不离儿；可另外那几位听得那叫一个投入，一个个完露出白日梦一样的呆滞表情，压根儿没发觉唐岚的出现，哪怕连他亲弟弟也没扭头看他一眼。

　　唐岚暗自咬了咬牙，可是，没等他想好怎么处置这批没有礼貌没有同学爱的家伙，一声尖锐的警报便从大厅中央的服务台方向传来。拉了三响之后，一个沙哑的声音透过扬声器响彻大厅：
　　“请求支援！两名学生掉进地下暗河，请求支援！”
　　“重复一遍！请求支援！两名学生掉进地下暗河，请求支援！

　　“交给我吧！”
　　林二赶在另外两名值班人员之前站了出来，半个身子探到柜台下面扒拉了数秒钟，拽出一个足有一米多长的巨型登山包。他处变不惊地用小指勾了勾左耳，确认内置耳塞没有问题之后便朝夏冰抛了个眼色。女孩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塞到小艾怀中，而后把大包甩到背上，直接跟着二哥朝门口快步走去。

　　“啊……喂！”
　　唐岚第一个反应过来，朝着那两人的背影大喊一声，回声未息，林二和夏冰就已然消失在门外暗黑的雨幕当中。他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却被弟弟一把拉住胳膊，镇静地说道：
　　“术业有专攻，我们去可能只是添乱。”

　　“她——我……”
　　唐岚指指大门的方向，又比比自己，只说了不成句的两个字就悻悻闭嘴。唐飒沉稳的目光和嗓音让他无法辩驳，可内心深处却有个声音在不甘地叫嚣：如果他能够在第一时间就跟上去，那两个人肯定不会中途丢下自己，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干等……最后，他默默地从弟弟手中挣脱，一步一步重重地走到大门前头，直至脸部肌肤能感觉到暴雨激起的水雾才停下来，一动不动地注视起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