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37、三定律之一

　　唐岚花了十多分钟才洗完澡从水里爬出来，带领大家伙儿朝唐飒的方向进发。一路上，他再次详细说明了之前碰上的突发状况：他们俩在一片沼泽地带附近重遇了孔夕娜一行，那支团队当中有一人被毒蛇咬，两人扭了脚，三人被某种带刺的植物重度划伤，所有人都被不知名的小昆虫咬得浑身是包……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惨，所以弟弟就留了下来帮他们救治伤员，派哥哥过来拉救兵。

　　说完这些，他厚着脸皮又向夏冰要了一点驱虫的药草，虽然弟弟曾经好心地把自己的分了他一半，但是另外一支队伍被叮得比猪头还要肿的脑袋太过触目惊心，提醒他不得不多做准备。

　　“唔——救援其他队伍的分数好像还蛮高的。”
　　小艾翻了翻手册，对唐飒的友爱举动表示支持。

　　“切，我倒觉得帮助竞争对手等同于背叛！”
　　唐岚流露出些许不耐的神情，觉得弟弟的好心在这种时候有些不合时宜。按他的看法，完全不必理会那娇气的女人死活，反正遍地都是“中立观察员”，迟早会出来把快不行了的人捡走。

　　至于夏冰，她考虑的方向跟那两人完全不同，AI第一法则在第一时间进入了她的脑海：“人工智能不得伤害人类，或者坐视人类受到伤害”。虽然这条法则后半部分的优先度经常会被降低，但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所有的人工智能都会一丝不苟地遵循，以至于“他们”会显得格外善良，格外一视同仁，正与唐飒现在的举动相符，或者说，与他一直以来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相符……

　　四人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现场，这时唐飒已经和伤势最轻的孔夕娜一起初步处理好其他所有人的伤口，正蹲在一边烧热水。其他伤员们虽然看上去不是这里缺了一只鞋就是那里少了一块肉，但似乎情绪还不错，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计划明天的行程。

　　因为这里的氛围看上去太过和谐，唐岚十分不爽地把弟弟拉到一边，拉下脸抱怨道：“你跟我们一队还是跟他们一队？！”

　　“可是，可以合作的时候为什么不合作呢，我们两队的利益并没有什么冲突呀。”跟过来的夕娜笑盈盈地如此说道。
　　唐岚相当不屑地哼了一声，错眼瞥见夏冰正跟被蛰了一脸红包的刘轶不知在说些什么，火气是腾腾腾地不停往上涨。他两步迈了过去，抬手便向女孩的肩膀抓去，结果被后者十分轻松地侧身躲过，好似背上长了两只眼睛。

　　“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说怎么了！？”
　　唐岚被夏冰云淡风轻的口吻气得一个倒仰，孔夕娜却是见机接上了茬儿，热情地笑道：“小夏也是跟我一样的想法，对吧？”她的姿态是端庄大气里带了点儿恰到好处的娇羞，夏冰看了她两眼，觉得索然无味，耸了耸肩，自顾自回到了小艾身边。

　　夕娜大度地没有在意她的失礼，继续笑嘻嘻地跟唐岚搭话：“伯风你还记得吗？咱们小时候参加过一次野外生存的夏令营，那时候我们三个都是同一组的呢。”

　　“还有老宋和他妹妹好吗！”唐岚快速地提起了当时团队里的其他人，竭力想要跟她撇清关系。可是，没等他说出下一句“我们又不熟”来，面前的孔夕娜便眉间一蹙，显出既震惊又不解的神情来，大眼睛顿时蒙上一层亮汪汪的水色，眼角还带了抹委屈的红。

　　忙不迭地退后两步，唐飒嫌恶地叫道，“喂！你有病啊！”只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然而夕娜只侧头瞟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紧紧地盯住十来米远的夏冰不放，贝齿紧咬下唇，露出恹恹憋泪的模样。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唐岚这才发现那家伙不知道啥时候从哪里搞-来一条蛇，一看就剧毒无比，白环和黑环相间排列的身子在她颈上松松绕了一圈，蛇头在她胸前哧溜溜地吐着红信，艳红的尾巴有规律地慢慢拍打着她的小臂。

　　孔夕娜一组的其他成员也纷纷露出了怀疑害怕的神色；倒是小艾凑上去好奇地问能不能摸摸那条蛇，一看那天真的小模样就知道她肯定不知道被那蛇咬一口就等于去鬼门关走一趟，就算运气好丢不了命，至少也得丢条大腿或者胳膊。

　　周遭的气氛因为这条蛇的出现而变得越来越紧绷，那个被蛇咬过一口的三年级生跛着脚朝远离夏冰的方向踉跄几步，面色铁青。两名像是情侣的青年男女也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相当不善地瞪着那跟蛇玩耍的女孩，拳头死死捏紧，仿佛随时准备着要动手。他们组里跟夏冰最熟的刘轶则有点懵圈地挠起了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咬你的不是这条蛇。”
　　关键时候，唐飒第一个站了出来，礼貌地冲那名学长微微点头，“根据伤口附近出现的血性水泡来看，咬你的应该是竹叶青蛇，而夏冰那条是变异的银环蛇。”

　　“是、是吗？”
　　那名学长十分狐疑地瞅了眼唐飒，被后者那自信而沉稳的笑容打动，略微放松了身子。

　　这时，夕娜双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忧心忡忡地补上了一句，“原来小夏你的AGG是控制动物啊。”听她这么一说，原本已经开始松弛的队员们陡然又警觉起来，一个个开始对夏冰和她的“宠物”虎视眈眈。

　　“你需要尽快注射抗蝮蛇毒血清和破伤风抗毒素，我刚才做的紧急处理并不能完全清除毒素。”唐飒的说明让那名被蛇咬了的男生有些意动，但仍是警觉地瞪着夏冰，不敢挪动脚步。然而他那如临大敌的姿态并没有对其造成任何影响，女孩微微低头，让那冰冷的蛇吻落上自己的下巴，好似在交谈一般。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又酸又麻，如同那可怕的冷血动物正不慌不忙在他们的背上爬来爬去一般。

　　没等这批感脚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学生有所动作，夏冰便戴着她那条“蛇围巾”朝那对情侣的方向走去。男生打了个激灵，一把将女友塞至身后——前几天那场几乎让整个三年级都颜面无光的比赛他仍铭记于心，可不想对上这个杀神，但是身为高年级的尊严又实在不允许他马上就举手投降。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夏冰从男生身边轻巧地晃了过去，不紧不慢地踱向他身后五六米的一棵榕树，略微掂了掂脚，翻开某株寄生在树枝上的兰花那如同老人胡须般的茂盛气根，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指夹出一枚大约半个巴掌大小的特殊卡片——这是“勘测”任务重要的目标物品，整个丛林里一共安置了一千枚，对于三个年级一共近万人的军校生来说，每一枚几乎都值得争个头破血流。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卡片，顶着他们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夏冰仍是跟之前一样，不快不慢地走向自己的组员，随手把卡片抛给眼冒精光的赵小艾，而后语调十分平淡地冲某名瘸着腿的青年来了一句：
　　“不是要打血清吗？一会儿就下雨了。”

　　“下雨又……啧。”想起附近便是沼泽，在雨林里，只要一下雨，沼泽的面积就会扩大，十分影响行进速度，唐岚只说了几个字便停下来，从齿缝里发出不太高兴的啧啧声。正因为有他这种招人讨厌的态度，被咬的男生做不到心无芥蒂地相信夏冰所说的话，仍是站在原地狐疑地瞪着那与蛇亲密接触的女孩。

　　“看什么看？！跟我们可没关系！”唐岚毫不掩饰自己的脾气，指指夏冰颈上的银环蛇，劈头盖脸就朝那人吼过去：“要真是她指使的话，干嘛不派这一条？那样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准备残肢再生了！再说了，”他把双手插进裤袋，十分倨傲地微微扬起了下巴，“在这林子里，蛇才不是最毒的东西咧！”

　　望着他趾高气扬的侧影，夏冰眨了两下眼睛，猛然觉得这家伙有些像过去的自己，当即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还挺可爱的~”

　　“你才知道啊！喂！！”
　　好不容易才被点了一个赞的唐岚沾沾自喜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颧骨附近涨红了一大块，愤懑无比地大叫道：“你语文是谁教的！会不会说话！！这叫帅气、帅帅帅帅帅气有没有！”

　　夏冰和小艾同时低下头去，耸动着肩膀在偷笑；感应到前者的情绪，银环蛇亦张开大嘴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上颚翻出足有指节长的两支钩状毒牙，隐约有晶光流动，无端给人连唾液也带着剧毒的假象，顿时又将本已稍微平复心情的伤员们吓得一愣一愣。

　　“我们还是尽早出发吧。”
　　唐飒这句话一锤定音，不出五分钟，所有人便收拾好一切物事，开始朝任务中心进发。孔夕娜紧紧跟在带路的唐飒身边，试图完全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这一举动并没有收到多大的成效，因为虽然他会跟寻常一样笑着跟她说话，但却完全找不回小时候那样的亲近。没过多久，她又蹭到夏冰的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团被随便搓在一起的草叶，面带和煦笑容，非常认真地问道：“仲雅分了我一点这个，还挺管用的。不过我认真看了看，这两种药草好像不能驱虫呢，小夏你还往里面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夏冰瞟了一眼她手中的麦冬和香茶菜，确定自己随手扯的这两样只能治心脏病和脚气，与驱虫无关；但她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说自己什么都没加。孔夕娜的脸色稍微有些不好看，却仍旧勉强挤出了笑容，玩笑似地嗔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这林子里的蚊子真的太可怕啦，你要是真有什么秘方，我付你专利费怎么样？”

　　“就是用力搓。”关键要用手背来搓，然后草叶就会染上自己的味道——这就是唯一的秘方。
　　“用力搓！？”夕娜显然不能相信这一事实，但她也没办法拿夏冰怎么样，愣了一会儿，最终只得讪讪离开。等到她走开十来米，再次与唐飒并肩，唐岚才清清嗓子，自以为帅气地拔了把头发，低声问道：
　　“喂，真的没加别的东西？”

　　“啊，还加口水了……”瞧见那人瞬间露出好似吃到苍蝇的神情，夏冰好笑地冲他挑了挑眉头：“你不会信了吧？”
　　“你、你当我傻子吗？！我看着你搓的！！”唐岚重重地哼了一声，觉得这个问题严重侮辱了自己的智商。一直在默默旁听的小艾忙不迭地捂上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她深切地相信，这次军训一定会是生命当中最好玩最有意思的一次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