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之风》镜楼

21、当你的助理兼经纪人

　　夏冰喜欢游泳，因为水的浮力能给她一种独特的安全感，而且那凉爽的包裹能让她更好地冷静——事实上，从昨天下午起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儿，烦躁无比，好像一张口就会冒火星子——不是没在影视作品中听过更深情的表白，也不是从未拒绝过别人的好意，只是这一次，格外的让她揪心。
　　女孩吐了一口气，扎向更深处，伸长双臂，映上游泳馆顶部的点点吊灯在水浪里漾出的粼粼金光，好似游动的金鳞，又好似丝丝的闪电……只一眨眼，那些光点忽而又化作一片星云，壮阔却又轻灵，仿佛能被人轻轻掬起；还有星云后面，那个不能说高大，却格外可靠的身影。
　　夏冰猛地一滞，惊吓之余险些呛进一口水，无奈双腿一蹬，飞快地浮上水面做了个深呼吸，觉得心肺有些隐隐的胀痛。出了这么一个插曲，她游完剩下的十多米后便立即离开了泳池，不停地懊恼自己如此轻易就被牵动情绪。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女孩换下泳衣朝集合地点走去，一路蹙眉盯着脚尖，路线尽头是位于地下的重力训练场。
　　教官已经在入口等待学员，她那小大人一般的儿子双手背在身后，昂首挺胸地站在她身旁，鼓鼓的小脸蛋上带着刚刚运动完的红晕，额头上还布着一层薄汗。“今天是第一次重力训练，鉴于注意事项前天晚上就已经发送到你们的邮箱，废话我就不说了。”徐教官整好队，似笑非笑地从每个人脸上瞄过，“待会儿依次进入素质测试舱，在加压过程中可能会产生胸闷、头痛、呼吸困难等不适症状，如果实在承受不住，可以按下右手边红色的停止按钮。不过，出于医学上的考虑，舱体不可能即刻撤去内部压强，所以在我把你们拉出来抢救之前，那样的痛苦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请一定做好心理准备。”
　　说到“请”这个字时，漂亮的教官露齿一笑，在学生们看来颇有些怜悯加上幸灾乐祸的意味，然而这样的说明并没有打消学生们的跃跃欲试，连小艾也眼睛发亮，在教官问道“谁想第一个来”的时候蹦跳着高高举起了双手——可惜，教官最终仍是按照姓氏音序排名，将她的表弟首先叫了上去。
　　艾蒙戴上防护耳罩，一言不发地平躺进了巨型水晶棺一般的测试舱，厚重的上盖从两旁悄然滑上，把他孤独地封在里头。教官在控制台上按了几下，一个鲜红的数字便出现在墨绿色的显示屏上，缓慢地从1开始，往上跳动。舱内的少年一躺好就闭上双眼，双手在身侧轻轻握拳，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直到那个红字跳上6才稍许有点反应，眉头轻皱，双拳握紧，本就十分白皙的肤色显得越发干净。等到内压上了8，艾蒙的面色已经开始微微发青，拳头越捏越小，甚至连双臂都有点发颤——但他一直没按那个停止钮，直至测试舱发出刺耳的极限警示音，那个红色的数字才自动从11.7开始，慢慢地降下来。
　　小艾兴冲冲地等“水晶棺”打开，想要去扶她的表弟出来；艾蒙摆摆手，自个儿就跨了出来，脚步有些虚浮无力，眉头深锁，显然对自己的表现不太满意——由于方才耳罩里一直传来各种提示音，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最后成绩，虽然不差，却还是完全无法与他想要达到的目标相提并论。

　　“下一个，唐岚。”教官直接将第二名受试者叫了上去，没有给大家留下交流经验的机会；唐岚单手撑着15CM厚的边沿，轻捷无比地蹦了进去，没忘顺带着朝夏冰投了一枚挑衅的眼刀。夏冰没顾得上搭理，等舱盖合上之后，终是往教官方向侧了一步，低头冲她身边那稳重得完全不似外表年龄的小朋友问了自己刚刚到训练场时就想问的问题：“Ehrlich，你刚才在几倍重力下训练？”
　　“10倍。”男孩略带不满地撇撇嘴，“母亲说我年纪太小，每天最多只能训练半个小时。”
　　“你才多大？！”因为日常训练的重力倍数一般会比极限数低上一些，对此有点接受不能的艾蒙禁不住低吼一声，左眼皮控制不住开始狂跳。小艾则发出一下艳羡赞叹无比的哇，不错眼地瞪着男孩仔细看，好像这样就能从他身上学到一点什么诀窍。只有夏冰退了两步，深深垂头，不去看孩子的母亲脸上那略带宠溺的骄傲微笑和她扑棱着孩子头发的手。
　　比我小15岁左右，应该是第二代，想必成功率会高一些……夏冰这样想着，心底涌出不知道什么滋味来：只有“天河”计划的受试者才有可能在如此幼小的年纪接受这样的训练，人都还没成长发育呢，也不怕从此就长不高了？不，他们当然不怕。女孩定了定神，看向自己的双手，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轻笑，至少，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大问题来，不是吗？
　　这时，另外一个人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从上而下，轻轻地覆盖住她的掌心；那手稍稍用力握了一下就分开，停留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令她完全没来得及挣扎，甚至还有那么丁点儿流连它传递过来的温柔暖意。
　　“我肯定是赶不上哥的，待会儿可别笑话我哦。”
　　“怎么会。”夏冰被唐飒那略带委屈的说话逗得笑了笑，瞟一眼眼珠子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想什么的Ehrlich小朋友，突然生出一个主意来，冲身旁的俊秀男生眨了眨眼，“昨天你跟XYZ的论战很精彩哦，现在要不要真人PK一下？”
　　唐飒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那开始皱眉的小男孩，只一瞬间便明了其所指，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Ehrlich也很快明白了过来，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用一种慢吞吞的老气调子昂首回道：“哦，原来你们就是‘色拉酱’和‘吓你一跳’，久仰久仰。”
　　一直在旁听的小艾被那两个“久仰”戳中了笑点，噗嗤一声，笑得用双手撑上了腰。小男孩冷冷地瞄了她一眼，明晃晃地表露出鄙夷与不屑，正当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徐教官及时按了下他的头顶，发出带有警示意味的清嗓子声，于是男孩只好闭口不言，脚跟一并，从方才的稍息姿势转成了立正。

　　“最多只到20倍吗？切，我还以为华夏的重力舱有多高级。”唐岚一被从“棺材”里放出来就开始大叫，声音洪亮，面上还带着嫌弃的神色，似乎没有在测试舱所能提供的最大压力下受到什么影响。教官唇角一挑，嗓音低沉而悦耳地开口：“这是新生第一学年的极限，唐岚同学，你显然没有好好地阅读我昨天发给你们的邮件。请你将整封邮件手抄一份，在明天上午集合时交给我。”
　　“喂！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学生了！”
　　“两份。”
　　“你！”
　　“三份。”
　　唐岚完全惊呆地张大了嘴，好在这次他很识相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而没有被继续追加惩罚抄写的数量。但他仍是不可避免的黑了脸，从此钳口不言，即便后来看到夏冰那个在18附近停下来的红字也没有依照惯例嘲笑几声。

　　测试结束，大家一起去餐厅的时候，唐飒难得抛下气鼓鼓走在最前头的哥哥，跟队伍最后的夏冰说起了话，“10月份俱乐部排名赛就开始了，考虑一下，升级合同怎么样？”
　　“对啊对啊，今年的排名赛很关键哦！”稍微前面一点的小艾扭过头来，兴奋无比地补充道：“关系到明年全球精英赛中国选拔赛的名额唷！参加吧参加吧！精英赛四年才举行一次呢！唉——”说到一半，小艾突然塌下了肩，十分遗憾地低声说道：“可惜，B组的最低年龄限制是15周岁，上届‘九’都没法参加，咱们只拿了第三名……要是有C组之类的就好了。”她只沉闷了一秒钟就抬起头，目光炯炯地抓住了夏冰的手，“参加吧参加吧！我真的看好你哟！”
　　“一个。”艾蒙突然插-进来的二字短语让小艾茫然地直眨眼睛，最后还是夏冰帮忙翻译了出来：
　　“即使俱乐部在排名赛里拿到全国前三，也只能推荐A组B组选手各一。”夏冰侧首冲唐飒笑笑，“现在应该已经内定好了吧？”
　　“哥前天开始冲个人排名了。”唐飒的笑容一贯温雅，“他准备以‘九星’之名进入选拔赛。我们俱乐部对排名赛选手非常优待哦。”少年句尾轻挑，难得带上一丝蛊惑的神采，“签约金100万起，每赢一场比赛会有不同标准的奖金，而且还有其他各种福利。嗯……”他微抿双唇，笑得有那么一点狡黠，“我来当你的助理兼经纪人怎么样？不需要工资和分红哦。”
　　“我又不是什么偶像明星。”斟酌再三，夏冰觉得提前重新熟悉一下团队合作作战也不错，终是点了点头，“你们打算让我进哪一组？”
　　“‘天行’里头A组年龄段的成员比较多，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希望你能同时进两个组，或者……其实一组平均每周只有一场比赛。”
　　“就算只有一场比赛，总归还是要集训的呀。”小艾相当专业地插了句嘴，挽住夏冰的胳膊，关切地说道：“也别太累，选你最擅长的就好啦。”
　　我最擅长的——只有赢而已啊。
　　夏冰拍拍小艾的手，不客气地抬眸看向等着她回应的少年，“我无所谓，就由经纪人你来拟合同吧。”
　　“请放心地交给我吧。”唐飒右掌轻轻按上左胸，很有派头地微微鞠了个躬，仿佛骑士向他的女王致敬，动作十分潇洒而珍重，连小艾都看得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