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往事》谈笑三声

2、 出寺

　　正说着只见二师姐匆匆的赶了过来，面色沉重的在住持的身旁轻声耳语了一句。我和大师姐一同站在师傅的身后，顺带着也一并听了去。?
　　“师傅，那人赶不走。”
　　师傅听了脸色未变，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还跪着？”
　　“嗯！”二师姐面上有点犹豫之色，欲言又止的，许是也有些心疼那个跪在门外的白衣男子了吧。
　　“那就让他跪着吧，难得有人诚心向佛。”师傅说着转身就向后门走去，似乎不欲见那个在门外跪了七天七夜的男子。
　　“师傅.”看着师傅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不过是一件再朴素不过的道袍，都被她穿的如此缥缈如仙。看着这样淡漠的背影，莫名的替那白衣男子感到深深的悲哀，心里好似燃起了一把火，叫嚣着蹿了起来。心中的火越烧越旺，越烧越旺、像是燃遍了整个心田不自觉的，把那心中无法压抑的愤怒喊了出来。
　　“嗯？”听到叫唤声，主持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了站在她身后有些愤愤不平的我，不免有点疑惑。
　　“昨日夜里，明心睡不安稳，便想去后门的独木桥上散散心。怎知那桥年久失修，已然断了……明心觉得，既然是去下山采购，还是走前门妥当些。”我紧攥了袖口，只感觉心口发紧，微微低垂着眼，面不改色的说着。希望这个谎，没有被识破。
　　???师傅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不露声色的停留了许久，让我备受煎熬。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她正在想什么。
　　就在我以为被谎话已经被她看穿的时候，她轻笑着开了口。

　　“既然桥断了，那还是走前门吧。?还是明心心细，做事稳妥。你可要好好学着些。”?住持顺势转身，调笑着念叨了两句身边正欲开口的大师姐，算是答应了。

　　十余个人，浩浩荡荡的准备下山采购。当队伍走到那高高的台阶的时候，我从台阶之上看到了那跪在门外的男人。
　　他的脸色比早上看起来竟然更差了，伴随着秋风刮下来的枯黄落叶飘落在他的肩上，显得他是那样的狼狈，可还是掩盖不了一身的霸气。
　　我下意识的去看住持，她也看到了他。神色淡然就像是在看一块普通的石头，一棵平常的树木一样。那样的眼神，至今我也无法忘记。不是无视而是坦然平视，就像是在看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物件，一样的眼神在看待着他，这样的眼神真是绝了。
　　我想我是一辈子也是学不来这样的眼神的。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能用这样平静的眼神。如此冷静的看待这个，跟她看似颇有渊源的男人。往日里经常听大师姐提到住持，说她是个连一片树叶飘落都会感伤半天的人，想不到如此多愁善感的人，原来也会有这样无情的一面。
　　我不禁有些同情那个在寺院外，连跪了七天七夜的男人。我下意识的低头去看他，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他在哭，我看到他用那深沉的可以滴出水一般的眼神，深情的凝视着住持。眼里的泪水一颗颗滑落，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像在说着些什么。那一刻，他像个犯了错不知道该怎么挽救的孩子，那么的无助那样的脆弱。

　　简直不敢想象，他是之前那个冷漠又骄傲的男子。

　　一步一个台阶，一步一步，近了。他还是张着嘴不知在说着什么，大概是很久没有喝水，嗓子嘶哑的说不出话了吧。

　　就在住持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终于从嘶哑到要失声的嗓子里挤出破碎的一句话来：“等…等……朝歌。”

　　住持顿了顿面色平淡的转过身，蹲了下去。看着那男子惨白如纸的脸，淡然的说道:“施主，世上已无朝歌。贫尼法号望尘，是观望的望，尘土的尘。”

　　原来她就是那个顶顶有名的朝歌，那个前朝风华绝代的美人儿。令无数英雄竟折腰的——朝歌公主。

　　那男子听到住持这么说竟然笑了，我从那刺耳的笑声里听出了绝望，跟深沉的凄凉。我看到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一滴滴跟他的眼泪一样止不住。

　　他倒了下去，大家都惊呼了起来，场面一片混乱。

　　只有住持还是那么淡定，她喊了声别慌，大家就安静了下来。

　　她唤来二师姐，叫她留下来照顾倒下的白衣男子。二师姐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一旁，满脸不甘愿的大师姐，长叹了口气无奈的应了下来。

　　记得之前听大师姐说过，这次下山采购是跟二师姐约好了，要一起偷偷离队去别的地方转转的。我想帮帮二师姐，可是当我看向住持时，我们两人的目光相撞。不知怎的，我就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

　　折腾了半天，我们总算是出寺了，一路上住持面色如常。还是跟往常一样，精挑细选食材，火速砍价。眨眼之间我们在镇上也快呆了一天了，这一天我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脑海里不时的浮现出，那个脸色苍白的白衣男子。和那夹杂着绝望的笑声。

　　“在想什么呢？”大师姐抱着满怀的食材蹭了过来。
　　“原来……主持是朝歌公主啊。”抬头望向前方住持快要淹没在夕阳里的背影，我不禁有些感慨。
　　“是啊，公主命苦，眼看着亡了国，亲人一个个死去，还被一帮南蛮争来抢去……都怪那个没用的皇帝！还兄长，若不是他反对公主做女皇……若不是那无能的昏君。我们也不会亡国！我们的公主，也段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大师姐情绪激动的说着说着，眼泪却毫无预警的落了下来。直到最后痛哭鼻涕，哭的不能自己。

　　“怎么了？”定是被大师姐的哭声惊扰了，走在前面的其他的师姐们都看了过来。
　　大师姐的言语让我隐约的感觉到，她的身份定是不凡的。不然怎会知道这些前朝宫廷里的是是非非？只是，现在世道动荡，此事不宜张扬。我只好含糊带过，“方才大师姐被一个故事感动哭了。”
　　“什么故事？也给我们讲讲吧。”下山容易上山难，相必是上山的路途无聊，她们都好奇的想听听这故事。
　　“……”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那一个谎，我总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求您不要跟我计较……心中默念完之后，我开始撒谎了。

　　“从前……”我缴尽脑汁，编了一个连自己都记不清说了什么的故事。一抬头，师姐们都被我胡编乱造的故事感动的一塌糊涂，一个个哭的稀里哗啦的。

　　只有住持，那个风华绝代的朝歌公主。嘴角带笑的看着我，轻声说了一句：“好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