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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是缘躲不过 ...

  •   庙会当晚本少爷不知与陈涉喝到了几许高,最后两人也不知是如何摸准路子跌打滚爬回的家里。只依稀能记得大醉之后的那夜里,我一路走,便一路望着天。天上繁星点点,就好像是仙子把天上的金银撒进了银汉里一般。针眼大的星光,偏偏又叫我想起了几日前陈涉手里掌着的那盏昏黄的灯笼。风一吹就似要灭了,却硬是让我看清了陈涉在夜里的五官。
      影影幢幢,但又分外柔和,柔和得就好像这泄了满天的星星点点。
      心里头这么想着,本少爷嘴上似乎也就这么溜了出来。
      已是不记得陈涉当时是如何作答的了,他许是没能听到,也许是开心得大笑了几声。就好像我一般,分明是回忆不起当时的细节了,那般的开怀却一直保留心间。

      爹爹原意是要我在庙会上给他牵个媳妇儿回来的,只是我寻妻未成,反而因为旁人的一番说辞闹得心里不大痛快。爹爹总是心疼我的,也就把急着抱孙子这件事儿又往后押了押。
      本少爷纵是想要早日成家,也苦于福薄而始终没什么姻缘可言,像极了一棵老铁树,开花一事是百年难遇。张觉晓知道我心里的不舒坦,接连几日都撇下了自家当铺的生意,邀我一同上街胡闹。本少爷与他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两人是喝酒吃肉上赌坊,过上了好几天潇洒日子。
      只是从前日里起,恐怕我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少爷,少爷!”
      菜菜的声音从门扉之外传了过来。屋内静谧,徒有我一人而已,他说的再轻,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此时趴在一方小小案桌上,对着桌上一苗豆大的灯火发愣,手上的笔已经搁了好一会儿了,肘下的纸也依旧是落了那么零星半点的几个字。
      即便如此,我还是底气十足地道:“菜菜,别没事儿就来恼我,没看见少爷我正在抄《孝经》呢。”
      菜菜“噗嗤”了一声,悄悄将门推开。他一进来,屋里就飘香四溢。我几日都被粗茶淡饭伺候着,许久未曾开过荤了,怎能不被菜菜他勾起馋虫。我仔细嗅了嗅,眯眼辨了辩,心里就有数了,“准是刘厨子做的松鼠桂鱼!”
      “少爷鼻子灵的就和咱们街上那条癞皮狗似的,一点儿肉味都不会闻错。”
      菜菜见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忙不迭改口又道:“夫人怕少爷几天来吃不好,特地叫我去让刘厨子做了道鱼来。少爷你瞧瞧,这热气还直冒呢。”
      我抽过菜菜手中的筷子,就大口吃了起来,果然是酸甜可口,妙不可言。我边吃边问:“我爹爹他没看见你过来吧?你可要小心避开他些,明儿个再给我送些好菜来。”
      “少爷你放心,老爷他没看到。你被罚闭门思过的这间屋子,是全府上下最偏的地方,老爷他除了早中晚定时来瞧上一眼,平日里是没空过来的。”
      谈及爹爹,我就半是苦恼,半是不肯低头。我猛地将筷子抵在瓷盘当中,嘟哝上两三,“我也没将那个韩什么东西的如何了,就算是动起真格儿的,本少爷也不见得理亏。我这是为民除害、除暴安良,倒成了我的错了。爹爹他还不分青红皂白,我一日不愿登门道歉,他便就一日将我锁在这柴房都不如的地方,日日罚抄,夜夜思过。”
      “我有个屁过要思!”
      菜菜连连用袖子将桌上溅到的油给抹去了,生怕隔天被我爹爹发觉了蛛丝马迹。他站在一边儿,劝慰着我道:“少爷,咱也不能全埋怨老爷,那日的场面咱也是知道的,你是义薄云天了没错,可那韩家二少爷不是好惹的主儿,咱老爷是怕惹祸上身啊。”
      “这事儿搁谁那儿一说,谁都得说我这是做得对做得好,哪儿有的祸?我看谁人都巴不得送我一块大匾额。要我去给那个韩什么东西的道歉,他们是想都不要想!”
      “那可不定。”菜菜顿了顿,方道:“少爷,照我说,韩大人是头个不会说你对的人。傻子儿子那也是儿子啊,当爹的又怎会不护短。”
      菜菜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这也是我连日来不愿去深想的问题。
      “若是姓韩的找上门来,那我也是不怕的。我从前没给我爹干过什么孝敬他老人家的大事儿,但我活到今天这二十的年纪里,我也断不会拖累他老人家的。”我招招手,把菜菜招至耳根前,“你这几夜多去外面打听点风声,若是姓韩的一家苗头不对,你就赶紧劝我爹爹卖了此地的布坊,赶紧拿着银两搬到姓韩的鞭长莫及的地方去。”
      菜菜苦涩地看着我,隔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那少爷,菜菜就先回去了,免得被人看见。”

      我推开屋子里仅有的一扇破窗,晚风蹿进了屋中,带走了不少油味。此时的天色已深,更夫也已经打过了两更。我倚着灰墙,心里七上八下不停。明知道低头致个歉也就完事儿了,可我就是不乐意做这么件受辱之事。爹爹时常教导我,大丈夫当能屈能伸,可难道做了好事一桩的时候,也要被这邪祟给压制住?这个道理,我始终不甚明白。
      在我眉头紧锁之际,门外蓦地响起了两声叩门之声。
      想来应该又是菜菜,不知道我娘亲又支给他什么话要他过来说与我听。我叹了口气,道:“我还没睡呢,你进来吧。”
      菜菜约是没听清,迷迷糊糊地再叩了下木门。
      “你是要下人都听见吗?!还不快进来!”
      他这才猛地一把推开了门。

      “岩、岩策——”
      此话一出,我还当自己太久没见陈涉,竟对他也起了相思之心。
      我霍地转身,定睛一瞧。眼前这个醉到几乎要不省人事,却能死死拿着酒壶不放的醉汉,不是素日里端着一副品节的陈涉,还能是谁。
      “你怎么过来了?”我杵在墙边没动,和陈涉除了上面醉汉见醉汉之外,这是我头一回清醒地见到他酒酣时的模样。
      发丝颇为凌乱,眼睛也不知是不是被酒气熏红了,两颊醉得像是被烙过了一般。这一整合看下来,倒给我看出了“失意潦倒”这四个字的门道来。
      “几日不见,甚是想念。”他直接在我方才坐着的木凳子上坐下,伏在一卷我才抄起的纸上,头埋在臂弯里,便就一动不动了。
      我大吃了一惊,这人前人后都是品貌双全的陈大人,吃多了酒竟会是这副德行。我仿佛脚底生了根,不愿挪步到他那里去,只是在嘴上关切着,“陈涉,你小心我桌上的纸,我才写了没多久的,你别给我弄坏了。”
      “你为何——”陈涉闻言抬头,一张红彤彤的脸、一双红透了的眼竟一下就找到了我在何方,他似有些委屈地道:“岩策,你为何不过来?”
      这醉汉真是……
      奈何不过他,我只能勉强地坐在了他身后的那张嘎吱作响的床上。
      陈涉说话还算利索,眼睛除了红得瘆人之外,眼神却依旧是清明的。这让我不禁怀疑,他这醉酒并不是酩酊大醉,也是微醺罢了。
      “你前日里,怎么会把韩城给打了?”
      我扁扁嘴,道:“这事儿连你也知道了?”
      陈涉笑着吐了口酒气,可眼里没有一丝笑意,让人觉得牵强得可怜,“左不过是韩大人问起我了。”
      “那你是怎么回他的?”我虚着声问道。
      “还能如何说?”陈涉探手弹了弹我的大脑门,道:“我同韩大人说了,岩策他就是这个脾性,连我都吃过他不少拳脚。我和他说,正是不打不相识,岩策没有恶意。”
      我低着头,静静地听他缓缓道来。
      陈涉说的不错,我从小到大,就是个一点就着的暴脾气,又生来不知变通,不晓得捅下了多少篓子。可前日里的那件事,我是真压不住脾气,不将韩什么东西胖揍一顿,我心难安。
      张觉晓陪着我疯玩了几天,被他弟弟给告到了他爹那里去。张觉晓也是可怜,虽是家中长子,却不及张闻啼受宠。张爹要他隔天就去当铺里守着,不准他和我再出门溜达去了。我听了之后,心里多有愧怍,隔天便也去了张家的当铺里,也好帮个小忙打个下手。
      韩什么东西就是那天来寻衅的。
      他和张觉晓一样,不住在乐长街上,我与他平日里就算多有嫌隙,也不会闹到拳脚相加。不过那天,他不知是为何,带了几个狐朋狗友来故意挑事,和张觉晓谈话几句不合心意,就把铺子里的几本账目统统撕碎了不说,竟还要张觉晓给他磕头。
      这事儿在我不在时发生也就罢了,既然被我撞见了,我又是张觉晓最好的兄弟,岂有不帮的道理。于是,我就上去一脚蹬在韩什么东西的胸口,骑在他身上,对着他脑袋就是落了一阵的拳头。我虽被他一众兄弟围着,身上也没捞着什么便宜,但那韩什么东西却给我打得破了相。
      街上的人,即便都是看热闹的,却没有一个不是拍手叫好的。
      张觉晓身上也被打得一块青一块紫,可他十分高兴。他同我说,这几个人想欺负他甚久了,因为弟弟闻啼和他们走得颇近,他爹爹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不是今日和我一起,他铁定又得吃闷亏了,哪还有他打人的时候。
      我说到此刻,望了望陈涉的脸色,见他直直地看着我笑,我便又问了句:“陈涉你说,这桩事儿我没做错吧?是韩什么东西、”
      “韩城。”
      “对,韩城他欺人太甚了。”
      陈涉变戏法似的变出了另一只杯子来,往其中倒满了酒,递给我道:“没错,岩策你这回是伸张正义,不论是前日里,还是——”
      “还是八岁那年,你都没有做错。”
      听到陈涉提及往事,我不由地低了低头。杯子虽小,我却看见了我半张在酒水中倒映着的脸,它随着水纹而动,忽而就化开了几道涟漪,就好像我如今的心神一般。
      摇摇欲坠,却不知是坠向何方。
      “身上的伤……如何了?”
      我怔了怔,道:“都是些皮外伤,没个几天就能好全。”
      “岩策,你不必担心,韩大人他不会向你追究此事。”
      我猛地一抬头,对上陈涉不曾偏离过半分的眼,还未问出口,陈涉他就自己给了我答复。
      “韩大人说要卖我一个面子。”陈涉他抬了抬手,停在空中半晌,终是伸过来揉了揉我的脑袋。
      我一时僵住,竟也没有多少抵触。我有些担忧道:“那个韩大人和那个韩什么东西一样,都不是善类,你怎么……”
      “我与他不过是同朝做官,你不必多想。”
      陈涉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对他的仕途多加干预。

      良久,我同他都没说上一句话,两人抱着酒杯,却又都没饮酒下肚。
      “岩策,我想亲亲你——”
      陈涉未等我作出反应,就凑上脸来。
      “你你你,酒劲又上来了吗?!”我仓皇不及,连声音都颇有些不稳。
      陈涉他退回了原位,看着我痴痴地笑着,那脸上的表情真当是叫人看见了“满载而归”四个字。

      许久之后,他又道:
      “岩策,我还想抱抱你——”
      我一愣神,陈涉便又手快脚快地过来了,将我一把抱在怀间。
      他身上酒气甚浓,垂在两鬓的青丝滑到了我鼻子前,弄得人既是鼻子痒痒,也是心痒。
      不知在何时起,我也就同样地将他搂在了怀间。

      在我躺在床上的时候,正巧能看见那扇我没能来得及合上的窗户。
      窗外星河璀璨,我蓦地搂紧了陈涉。那一刻,我很想告诉他,他的眼睛就好像天边的星星那般明亮,那般叫我夜夜想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是缘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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