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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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大人家宅里还留存着昨日寿宴的踪影，古府家仆开门相迎的时候，正是这一股四散弥漫的喜庆把我击个正着。府中俨然没有昨日里百人道贺的景象，也没有觥筹交错的声音，幽静得似乎只听得到府中还未黄了的绿柳迎风摇曳的声音，一如往日里普通人家的太平。而那股让我自觉格格不入的喜庆却是化在府里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里的，化在那几棵比别处要显得碧绿生青的垂柳里的，更是化在家仆一开口就喜上眉梢的声音里。
“陈大人，您可总算来了，我家老爷从昨日起就一直念叨着呢。”前来迎客的是古府的管家，我不知他姓什么，暂且就以“管家”二字代替了吧。管家双手揣在怀里，笑问道：“这位公子可是陈大人的好友？”
“在下林岩策，今日贸然来访是有事相求，还请您给通传一声。”
我半屈着身子，讨好似的同管家寒暄，脸上尽是迎合奉承的笑容。这丝笑意并非发自我内心，在我愁云惨淡的一张苦脸上，我相信这个笑容定让管家觉得浑身不舒坦。我一个劲儿地献着殷勤，只盼着古大人家的路比尹大人家的要好走些。我借着余光看到了陈涉投来的目光，我连连偏头，忙不迭也报以他一个啼笑皆非的笑来。
陈涉没有说话，但他复杂的眼神却赛过千言万语。只与他对视一眼的时候，我的心窝子就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一击而中的感觉再一次袭来。他那双亮堂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质问着我，又像是会同情一般可怜着我。
“没事儿，没事儿。”我恍若对自己的卑躬屈膝毫不知情一般，微笑着拍拍他的手臂。这些他们看中的脸皮对我已经不值钱了，只要古大人愿意出手救一救我那在牢中受苦的爹爹，别说对着他们府上仆人谄媚，就是要我跪在地上三天三夜，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既然是陈大人的朋友，就请进吧。”管家觉察出了我的来意，侧身请我们二人进去。
管家在前头领路，我随着陈涉落在最后。陈涉的步子收得紧，他像是有意让管家甩开我们二人一大截。我跟在他身后按捺不住急性子，亟亟要快走跟上前去。
“岩策，你犯不着如此。”他的低声而语看似无力，却打破了古府原有的清静。他哀声叹了口气，又道：“你这样子看了怪让人难受的，也心疼。”
我再迈不动腿，眼睁睁地看着管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前头的拐角处。
“我只是想尽力把我爹爹保出来。”
口鼻之间又落入了宜人的清爽之气，我知道陈涉此刻已经站在我手旁了。他单手负在身后，挺直着他的腰杆子，道：“尹大人一日不审林叔，林叔就一日不会有危险，只是牢狱之苦是免不了了。若有古大人施以援手固然是无忧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我陪你一同去，还能有些把握。”
平日里胜券在握的陈涉，这回也不敢将话说满了。我们彼此都清楚，我爹爹是因为什么被关进大牢的，说到底不就是咎由自取。古大人又是耿直的好官，想要他出手相助一个逃了税的人，那是砸了他自己的招牌。
“陈涉，你是个好官，也应当要去做个好官。”
我站到与他迎面的位置，笑着说出我对他的期盼，这回终于能像认识了二十多年的老友那般用力捶了捶他的胸口。怔忡的陈涉被我的拳头捶的一个踉跄，他低着头躲过了我的视线。我知道他一定听明白我的话外之意了，甫看到他黯淡下去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他一定听明白我的用意了。
陈涉他帮的忙，应该到此为止了。我不能再拖累他了。
“陈涉，你等着。等我把爹爹保出来的时候，我再请你去石章茶楼吃香的喝辣的！”
管家一直在拐角处等着我们，只是这回换个列队次序，由我走在了陈涉的前面。
管家始终笑盈盈的，也没多问我们为何会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才追了上来。
“林公子，老爷就在前头的照雪厅里，您请吧。”
谢过管家，我只身一人前去。照雪厅就在长廊尽头，在秋阳难及之所。
陈涉在拐角处就已停下，背倚着红柱静候着。肃爽凉风擦过我肩头的时候，似也把他的低声细语带到了我的耳旁。我隐约间听到身后的人声，听到了熟悉不过的称谓，而这只是使得我的步子愈发的加快，像是逃离地来到了照雪厅。
古大人端坐厅中，见我贸贸然前来，意料之中却又吃了一惊。
见他正上下打量着我，我识趣地自报姓名，“古大人，草民是林岩策。”
古大人搁下了手中的书卷，饶有兴趣地琢磨着我的名字，“你是林氏布坊的少东家？”
“大人抬举草民了。”我顿了顿，瞥了眼古大人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我才放心继续道：“草民、草民这回来是想求大人帮忙？”
不忙不忙，古大人连道。他起身将我请到了自己身旁的座椅上，卖关子地先要同我说一桩事儿。
他愈是拖延，我愈是担忧。被他强按在座椅上，我就像是被人五花大绑了一般，周身的不舒坦。
古大人的葫芦里不知卖了什么药，他洋洋洒洒地从他老母亲要过寿说起。他说，我老母亲这是第一回风风光光地过生辰，为人子的必定会满足老人家的心愿的。我老母亲说啦，她没什么图的，她就想要件新衣裳，要那种一水儿的红红绿绿，花开富贵的样式。我那一房的妻妾都笑话我老母亲老掉牙的眼光，可我却满心想着要替她实现了。这是她老人家巴望了一辈子的事儿，这一辈子除了希望她儿子过上好日子以外，就图这么一件在旁人看来俗气的衣裳了。我找到了咱们这儿最出名的布坊掌柜，他一口应下。就在昨日我老母亲寿宴的时候，她得偿所愿，那一身红红绿绿，却似园中百花齐放。老母亲那股高兴劲儿，叫人看得眼热。我连派人去请那掌柜的也一同过来喝一杯，一同粘粘喜气，想要亲自道谢。
“可你知道最后怎么着了？”
古大人觑着我，这问询的一眼，叫我顿失底气。我亟亟从椅上站起，恳切道：“大人，我知道我本不该为我爹爹逃税一事来求您，可是同为人子，我实在不忍看着我爹爹在牢中受苦……”
古大人背过了身去，专心整理着他手头的书卷。他偶尔会转头来打量我，看见我急态毕露的模样便就轻声笑笑。
“林岩策，你来求我帮忙，并不是条好走的路子。我或许比闭门不见的尹琛还要难以说服，但如果你让陈涉作伴前来，你的胜算却大了不少。”
气息一滞，我咬牙硬挺着道：“我知道。”
“但这是你今日唯一一桩做对的事。”古大人背过身来，从袖中摸出了一张薄纸握在手中。
陈涉他是个有良心的人，我爹爹有难，他二话不说就陪着我东奔西跑。他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报答，可这并不等同于我可以随便葬送他的前程。
“他今日若同我一同来求您，您定会对他大失所望。姓韩的正好能钻了这个空子，那他肯定逃不出姓韩的的手掌心了。”
古大人这才松开眉头，露出个真心的笑来。我也是在这时才体悟到，古大人先前的笑只是不带善意的试探。他将手中的纸塞在了我手上，这原是一封书信，他道：“我不会出面将你爹爹从大牢里保出来，但我也确实感谢他为我老母亲做的一身衣裳。这封信不能将他救出牢狱，却可以帮他活下来。”
我讷讷地举起手中的薄纸，激动得难言，“这是……这是……”
“这也是感动于你的重情重义，若是今天陈涉一并来了，你们二人定会被我扫地出门。”他见我过分惊讶，又道：“自打昨个陈涉没来赴宴，我就知道他今日定会带你来求我。”
“大人您真是神机妙算，连这都猜得着。”我由衷地夸赞道。
古大人不禁一笑，却蓦地换上严肃的口吻，“难道这真的是我算出来的？陈涉他该收敛一些的，他所在意的，就是他的软肋。”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 柳暗花明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