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之慕旦》哑色

16、第十六章

　　成鸢呆呆望着叶伯父，视线越来越模糊，竟被泪水填了个满当。
　　叶华感到怀中人在颤抖，抖得一下比一下厉害，仿佛马上就会哇哇大哭，急忙同成将军道了声失陪，抱着成鸢离开大殿。
　　果不其然，刚从侧门出来，成鸢就失声泪流，一双手紧紧地勒着叶华，好像松一点他就会消失不见。
　　“……叶华……你是叶华吗？”他的声音很虚弱，带着浓浓的哭腔，听得人心中作痛。
　　“成鸢，我是叶华，看着我。”叶华将他放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对不起，这几月来，我没有一日不在想你，但我不能见你……我好想你，却不能见你……”
　　他低声重复，吻着他的泪痕，吻到耳边，又将他紧紧抱住，恨不得将他融进血肉，此生再不分开。
　　“我以为你死了……”成鸢在他怀中抽着气，眼睛变得又红又肿，“那你墓里是谁？我抱着他哭了好久，谁啊那是……”
　　叶华听了他可怜兮兮的抱怨，瞬间哭笑不得，道了声：“别再想了。”旋即揽过成鸢的腰，抱起他往太医院走，“先包扎一下伤口。”
　　成鸢靠在他肩上，抚着他起伏有律的胸膛，不知为何，思绪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如同千万次在梦中遇见叶华一样，静静偎着便好，不再奢求更多，只要能陪在叶华身边，即便化作尘埃他也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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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书有载，琬煌国立朝二十一年元月，宣王叛变，赐斩。
　　静姝皇后伙同乱党谋逆，夏侯帝念旧情，免一死，流放至北疆极荒之地。
　　夏侯文，贬为庶民，同谋逆之人发配边疆。
　　同月，夏侯帝喜得二十年前被调包之骨肉，将其立为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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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至，宫中古木苍郁，百花齐放，鸟蝶相映，一派悠然祥和。
　　叶华从朝堂下来，退了四爪蟒服，拆了金枝玉冠，步入东宫的暖雪阁，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笑着走至榻边。
　　榻上人一袭白衣，黑发披散在肩，眉目娟秀，肌肤白若冰雪。
　　成鸢自去年寒冬染上肺疾，因久拖不治，至今还未康复。他倚在榻上，端详着一张皱巴巴的宣纸，望得出神，不知叶华已走到身边。
　　“是你写的？”叶华静静看了片刻，坐下来道。
　　成鸢摇摇头，稍向里挪，给叶华腾出位置：“是你写的，在我梦里。”
　　这张纸，本是叶华托郡主交给他的信，成鸢拆开看时，纸上分明空白一片，没有任何字迹。却就在他与叶华重逢的那一天，纸上无端浮现出一首“天涯同心赴白首”的词来。
　　成鸢记得，这是城西失火那夜，叶华在他梦里写的。
　　他不知道的是，失火那夜，叶华因重伤命悬一线，将养了三月才能下床，而那三月的时间，叶华夜夜走进他的梦，拥他吻他，守着他日渐单薄的身子，盼他早些振作，莫再折磨自己。
　　叶华自己也不大记得，唯有醒来时强烈的相思之感，毒药般侵占了肺腑。
　　“既是我在你梦里写的，便是你写的。”叶华舀一勺汤药，缓缓喂着成鸢。
　　他的眸光沉静如水，细细看去，才能发觉水中波澜，如漫天桃花飞舞，卷起柔波涟漪，温柔地包裹着眸中人影。
　　“不，是你写的。”成鸢乖乖喝了药，扬起头来将他望着，“你还说此生只与我一人赴白首，倘若你不在了，叫我……”
　　似是想到什么，成鸢慢慢垂下眼，靠向叶华的肩。
　　叶华单手将他搂住，凝眉道：“我不会离开你，此生都不会。”即便海枯石烂天崩地裂，他也会守在他身边，离开便是背叛，天地不容。
　　“……”成鸢却蹭了蹭他的胸口，轻声笑道，“倘若有朝一日，你不在了，我不会等你，不会寻你，最多只会记得有你这么个人，曾暖过我，疼过我，如此就好……”
　　“是么？”叶华眯起眼，轻抚他的脸颊，“这样岂不无情？”
　　“不是无情。”成鸢伸手环住他的身子，悠悠地道，“是太过喜欢，才会如此。所以，即便换了我离去，你也当如此。”
　　衣袖沿臂弯滑落，露出纤瘦的手臂，成鸢阖上眼，缓缓睡去，安静得如同一幅水墨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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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琬煌国立朝二十一年冬至，成奕将军之子病逝，年仅十八。
　　那日大雪扬扬，帝都银装素裹，全城上下皆是死一般的静默。
　　直至灵柩下葬，太子仍站立不动，挥退众人，独泣于雪中。
　　忽闻雪中簌簌作响，一串珠帘掉落。
　　叶华转头望去，见一抹清影立在珠帘旁，得意洋洋地笑着：“叶华，我从小到大没见你哭过，无论是抢了你的芙蓉糕还是其他你喜欢的东西，你都不会伤心，像根木头。这回，终于让我瞧见你的哭相了，没想到是如此的傻，你行行好，还是做回那根木头罢！”
　　“……成鸢！”他冲上前去搂他，扑进怀中却只有冷风。
　　那抹影子飘到远处，黑发白衣，遗世独立。
　　叶华静静望着他，望着他在雪中起舞，在肃穆的陵园中旋转，衣袂翩飞，如同一只雪蝶，美得恍如仙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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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宫暖雪阁，窗子微微敞开，桌上一叠宣纸化作白雾，顺风漂泊，汇于靖王府的一处厢房。
　　白发仙人温婉一笑，轻挥拂尘，那写着长相思的宣纸忽然吞了墨迹，变得一片雪白。
　　“尹师父。”靖王府的小郡主探出头来，眉间萦绕着浓浓的忧伤，“为何成鸢的命格记载于十七夭亡，可他今年明明十八，您用什么换了他一年的寿命？”
　　白发仙人将宣纸收进袖中，淡然道：“命由天定，却因情变，若叫成鸢去年亡于西郊松柏坡，琬煌便会失去一位文韬武略的太子，于天地，是一大损失。”
　　正因相思情深，叶华才能挺过难关。
　　他注定要成为天子，背负天下苍生。
　　而成鸢，也注定难度情劫，年少夭亡。
　　至于用何物换他寿命？
　　一曲长相思，一纸慕旦情，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