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嗥[剑网三]》川上羽

7、少年事（2） 在地愿为羊肉丁

　　“你父母都死了？”

　　“嗯。”

　　“他们是在你眼前被杀的？”

　　“嗯。”

　　“……你不哭吗？”

　　“哭的话。”

　　“什么？”

　　“哭的话……爹和娘会活过来吗？”

　　“你……”

　　“要是能让他们活过来，我就哭。”

　　这是我在自贡城外的荒野中睁开双眼时，那位苍白少年最初与我交换的对话。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段对话都太冷酷、太无情……也太有理不取闹了。
　　由此可见，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懂逻辑讲道理的人，所以被小三了也没有杀渣男全家泄愤。

　　所以当我彻底恢复清醒、认识到自己已经家破人亡这一唯有找时光机才能改变的事实，我也只是四仰八叉呈“大”字形躺在地上，不哭不闹不上吊，两眼跟被掏了俩窟窿似的空落落直视云端。

　　天好蓝啊……

　　明明刚发生过那种日星隐曜山岳潜形的人间惨剧，天气却好得跟开玩笑一样。正值秋高气爽时节，空气清新露水清凉，拂面而过的风中没有腥味只有草和泥土的暗香。周围空自寂静却不见欢喜，头顶碧空如洗又遥不可及，晨光普照大地，太阳照常升起。天气晴朗天光明亮，乍一看只觉世界如此安详，再回首满目凄凉一城伤。

　　老天爷大概睡着了，我想。否则他怎么就不开眼呢？

　　爹娘不在了，同我玩儿躲猫猫扔沙包的小伙伴不在了，街上那些晒着太阳唠家常的七大叔八大婶统统不在了。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压根不认识那个主使屠城的洗剪吹糙汉，但他们就是不在了，被那个人杀掉了。而那个杀千刀的凶手却在我眼皮底下大笑三声曰王遗风小样有你受的，然后熊腰一扭绝尘而去，寒毛一根不少发型一丝不乱，深藏功与名。

　　说好的天打雷劈呢，这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是闹球肾？苍天你驴我啊。

　　“这个嘛，大概是因为银魂TV完结了吧。”
　　日后姑姑听罢我类似“苍天驴我我宁成魔”的泣血控诉，不慌不忙地剥着香蕉说了这么一句。

　　“……这两者间有关系吗？”

　　“有啊，”姑姑笑眯眯地啃了口香蕉，“因为没有新吧唧了嘛。你看天那么高那么远，即使是老天爷，不戴新吧唧也是看不清人间惨剧的。”

　　“……姑姑，药别停。”

　　好吧不逗了，回归当下。

　　这会儿我还理解不了银魂精神，尽管眼里挤不出几滴金豆子，一腔苦大仇深总是免不了的。而那少年没头没脑问了我几句揭人疮疤的狠话，便也若有所思地别过头去不再吱声。我依稀记得自己失去知觉前曾对他说过什么“带我回家捉熊猫”之类的胡话，心里窘得不行，索性也两腿一蹬继续装死了。

　　不就是不吭气儿扮深沉嘛，我都几天没吭气了，谁怕谁啊。

　　也不知我们僵持了多久，忽有一道似曾相识的阴柔语声自远处飘来，口气中半带嗔意：
　　“唉哥哥，你怎么就任这孩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你即便生我的气，这孩子终归是没错儿的，你总该待她好些。”

　　那人说着便飘然而至，端正的面貌同那被他叫做“哥哥”的苍白少年极为相似，五官却还要柔和秀气几分，在及肩黑发的映衬下更显俏丽。他一手撑着我脊背将我从地上扶起，另一手变戏法似的摸出个鸡腿递了过来：
　　“瞧这小脸青的，哥哥惹你不痛快了么？他这人就是不会说话，乖，别同他怄气了。你便是要怄，也得先养足气力再说。”

　　“……我没生他的气。”
　　我接过鸡腿，闷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虽然一开口就问“你爹妈死了你咋不哭”……的确暴露了这人不可救药的情商，但我爹头一回见我娘时问的还是“你咋这把年纪都不出嫁”呢。
　　男人越是笨嘴拙舌便越值得信赖，娘是这么教我的。

　　“是么，那样再好不过。”
　　那人不以为意地咂了咂嘴，又笑吟吟地回过手朝自己一指：
　　“唐烟。荒唐的唐，烟霞的烟。”

　　“……烟！”

　　“又没什么不可说的。啊，这是我哥哥唐影，人如其名阴森森的怪怕人吧？别看他这样，有时正直得连我都看不下去呢。”

　　嗯，你也人如其名骨头挺轻的。

　　既然对方都大落落报上了名号，我也没什么可矜持的了：“百里青羊。百里奚的百里，青青子衿的青，亡羊补牢的羊。”

　　“啊呀，幺妹儿懂的倒不少。”唐烟听得怔了一怔，顺手自来熟地按上我头顶，“你爹娘常教你读圣贤书吧？寻常百姓家的娃娃，到底同我们不一样……倒是叫人羡慕。我说青羊妹子……”

　　唐烟似乎还想同我多扯几句闲话，但还未开口就被他哥寒着脸打断了：
　　“冒昧问一句，百里姑娘可还有亲眷在世？”

　　“有一个哥哥……他在纯阳宫修道，叫做百里长笙。”
　　虽然我跟他不怎么熟。

　　唐烟起初只是兴味索然地杵在一旁听着，此时不由“噗嗤”笑出了声：“你兄长叫做百里长笙，你却叫青羊么？若不是姓氏一般，还真瞧不出是嫡亲兄妹的名字。”

　　“烟，不可无礼。”

　　“哥哥何必同我斤斤计较？你听了这名字不也想笑嘛。我说青羊呀，你莫不是被父母嫌弃了罢？”

　　“烟！”

　　“那倒没有，爹娘待我很好的。”
　　我撕咬着鸡腿含混不清地嘀咕道。
　　“是这样，我大哥出生那日，爹爹开心得不得了，便在窗下吹了一整夜的笙来平复心绪……娘又是欢喜又是嫌他吵闹，索性就管生下的儿子叫做‘长笙’了。”

　　“这……可真是对随性的父母呢。那青羊的名字，莫不也是？”

　　“唔，挨到我出生那会儿嘛，爹娘本想着这回可不能胡来了，便打算管我叫做‘长琴’同大哥相应。”

　　“长琴、百里长琴……‘长琴’，听着很像是‘长情’的意思呢。”
　　唐烟托着腮喃喃念了几声，忽而挑眉一笑道。
　　“是个好名字啊，何以弃之不用？”

　　“某日我家来了个算命先生，听了‘百里长琴’这名字笑得死去活来，直喊什么……嗯……‘这是苏苏跟欧阳少恭的儿子嘛啊哈哈哈哈’……又说这名字长得就像个生不如死的悲剧，还是换了的好。”

　　“……这叫哪门子算命先生，存心来砸场子的么。苏苏跟欧阳少恭又是谁啊。”

　　“那人把话说得狠了，爹娘也不敢当耳旁风，一时又想不出更合适的名字。要说叫‘百里长筝’吧，那算命先生又大笑什么‘为什么不叫万里长征呢啊哈哈哈哈听上去更艰苦了！’……爹娘左右为难，最后只好故技重施，选了临盆那日我娘印象最深的一样东西。”

　　“什么什么？”
　　唐烟忍不住蹭着地面朝我挪近几分，就连始终神色冷淡的唐影也微微转过了视线。

　　“…………”

　　我鼓起扁平的胸膛长长吸了口气，一字一字清晰吐道：

　　“……城里辛大厨的名菜，葱爆羊肉丁。”

　　…………

　　…………

　　…………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漫长到让人几乎打起瞌睡的沉默之后——

　　“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烟！此事有何好笑，人前放谨慎些！……噗——唔。”

　　“哥哥你捂嘴也是无用，这实在……实在太可笑了，葱爆羊肉丁哈哈哈哈……青羊，你果然还是被父母嫌弃了吧？”

　　“才没那回事！”
　　我腾地跳起身来，挥舞着小拳头愤慨抗议道，“爹娘总跟我说最喜欢小羊了，小羊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虽、虽然他们对大哥的喜欢也许要多一点点，但绝对不会嫌弃我的！”

　　是的，爹和娘是爱我的。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爱我，凡事都依着我、护着我……

　　——而他们已经不在了。

　　“……烟，适可而止吧。”

　　唐影见我们即将闹得不可收拾，方才欠身将我和唐烟一并按住，以不容置喙的威严口吻淡淡言道：

　　“姑娘，华山纯阳宫距蜀中路途甚远，我与舍弟有事在身，无法相送。此去不远有座城镇，我们会找个地方将你安置妥当，然后便就此别过吧。”

　　“啊……”
　　什么嘛，原来你能说长句啊。
　　虽然这两人怎么看都不大正常，但他们总算救过我一条小命，多少得道声谢吧……
　　“那个，烟姐姐、影哥哥，你们两位的大恩大德，青羊绝不敢忘。”

　　“……？”
　　唐影蓦地一怔，茫然回首道：“你刚才……管烟叫什么？”

　　“烟……姐姐啊，哪里不对吗？”

　　“…………姑娘。”
　　唐影挣扎着做了个深呼吸，看上去比我吐露名字来历时还要窘迫得多。

　　“唐烟他，是我的，弟弟。”

　　…………

　　…………

　　………………你特么在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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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百里长琴的梗鸣谢@山有木兮（不）托这个梗的福我最近想去玩一下仙剑古剑系列，譬如苍天驴我我宁成魔辣个……很贱的算命先生姑姑又来怒领工资XDDD做穿越者做到这份上她也算成功了
烟影在基三里设定非常模糊，其中影出场相对多一点，但文案描述和具体剧情也有割裂，比如文案说他无口冰山但他在任务里话略多用词也算客气，唐影的残像还一直站在唐门念叨我亲爱的弟弟，总的来说很像个好人……当然也可能是装出来的。烟自从烟影一人的设定废弃后基本都没台词了，现在处于除了女装癖之外随便你掰的状态，以前似乎在巴陵说过“我可是恶人谷最为帅气的烟呢！”之类节操满地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