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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交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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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那夜之后,泯之对知遥的看法已经不是局限在不喜欢上了。在没有来到这座白果之城前,她向往自在的生活,严格的家教一直管束着她,想要挣脱却害怕挣脱,她不认为自己是坚强的人,没有独自生活过意味着不确定可以照顾好自己。泯之的母亲和她话并不多,工作和生活上都是在扮演一个严肃认真的形象,她对自己的高要求来源于血脉的传承,也就是乔佬那里,对待泯之的教育里看不到宠溺,只有严格的“德才兼备”,泯之的高考志愿自然要符合家庭的安排,长辈一致认为十八岁的孩子没有判断未来的分辨能力,也无法为重要的错误承担责任,自从乔辞涵偷偷的选了一个受全家人唾弃的专业后,乔溪珏采取了一切措施避免案情重演,泯之目前所在的这所医学院的志愿是在她亲自监督下填妥交纳的,泯之对此事显得颇为无奈且遗憾。
这样看来,其实她的内心里是有羡慕薛知遥的成分的。因为她可以头发随意披散也可以剪得那么短。虽然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这样的小事不可能出现在泯之的人生里,她的人生要服从长者的安排,她的人生是没有乐趣但要假装快乐的,哪怕是乔辞涵十分之一的顽皮她也不可以靠一点边,因为她无法承受哪怕一点点的家人失望的眼神,也丝毫承受不起。自我,她有,但她不敢承认自己有。
文泯之睡前想了很多,她始终感觉浅清有心事,而且这种感觉在一天天的加重。事实上她并不看好浅清和哥哥的恋情,即便文泯之没有经历过爱情,但也是十分清楚爱情不是一开始就如此平淡,可浅清对乔辞涵的态度并不算冷淡,就是太不主动了,像在完成一份任务,根本不像在谈恋爱。
疑问颇多,乔辞涵是典型粗线条容易满足,根本没有觉察到什么,问他反倒不好。问浅清?不会说的,事情不解决前她不会让无关人士卷进来,事情完结后她更不会交代了。那么,只能去问她了,她应该是最清楚的。
可是想到这里,文泯之就觉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可不可以让这个人彻底消失?
而显然不能。
第二天,文泯之找到薛知遥,打算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
两个人坐在奶茶店里,薛知遥奇怪的打量着文泯之,这个人埋头盯着手中的饮料很久了,猜不到她突然找自己是要做什么。
整理好思路,泯之终于抬起头,认真的说:“最近,我发现浅清有点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薛知遥怔住,她一直以为文泯之不是敏感的女人,对徐浅清也不算十分在意,在这一年半里,都是浅清在照顾她,而她只是偶尔说句谢谢。现在看来,姓文的也不是一点血性也没有。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的弯出一抹笑意,不过很快被一如既往的冷脸掩盖了。
在薛知遥眼里,文泯之是不足以信任的无关人士,她知不知道都产生不了价值。于是薛知遥继续冷着脸对她说:“你想多了。”
泯之尖着眼看到了那抹笑,像是嘲讽自己,自尊心受到了刺激,遂正色道:“我不是乔辞涵。”
薛知遥看着有些恼怒的文泯之,意识到发生了误会,也懒得解释,只松下脸玩笑似的说:“我知道你不是乔辞涵,可你的室友有不对劲,你应该去问她。”
听到这句话文泯之明白眼前的人是不打算和她说什么的,可自己既然来找她了,就不能两句话就被打发了。
泯之轻咬了下下嘴唇,把自己的分析拿出来说给薛知遥听:“浅清和我哥在一起好像并不开心,昨天她还翻出了你高中的照片给我看,说了很奇怪的话,好像很担心你。”
薛知遥仍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文泯之继续说:“从你上次找我去图书馆的事来看,你对于她感情上的关心有点过了......”
薛知遥突然眼睛一冷,像是被触到逆鳞,迅速打断她:“听你讲这些很没有意思,都只是你的主观猜测......”
泯之并不理会,接着自己的话继续说:“你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你不愿意告诉我。上次你没回宿舍她很着急还要我去找......”
“停止你的臆想!”知遥突然站起来,瞠目对视泯之大声切断她的话,眉毛盖在刘海里不得见,但泯之好似看到了那眉头聚在一处高高拱起,宣告主人的愤怒。文泯之不该在这里好似洞察一切,更不该提那天晚上!
泯之的表情凝在那,她万万没有想到薛知遥会如此激动。旁边桌的一对情侣也被薛知遥突然的一声惊得回头来望,老板娘忙着清理台面,只挑眼看了一眼,见怪不怪重低头摆好摞开的红豆罐。
空气也安静下来,只听见抹布和桌子的摩擦声。
文泯之扫视一圈周遭后,抬起头紧张的望着薛知遥,心问:她这是怎么了?
知遥不想再和文泯之多说,拾起圆桌上的手机准备走,泯之慌忙起身拉住她:“我担心她!”
“他是谁?”知遥嘲讽的看她。
泯之不解她笑里的意思,但还是认真的回答:“浅清啊......”
“你是担心乔辞涵才对!”薛知遥还沉陷在愤怒里,不客气的甩开文泯之的手,愠恼道。
“不是,是浅清。”文泯之顾不上委屈,重拉住知遥仰头急切的说。
薛知遥本想挣侧,却看到文泯之的眼睛里一派诚挚,淡灰的眸子安安静静的。薛知遥冷静下来,心想文泯之也是一片好心,自己有点故意计较了。她收唇,仍不愿与她多做纠缠,鼻间长舒一段气,说:“真是你想多了。”说完顺势退下文泯之抓在臂上的手。
泯之也已哀求道这个份上,依旧无用,便知多言无意,她就木然的站在原地目送薛知遥走出去,只是心里更加担忧了。刚才薛知遥情绪忽高忽低的,变化得太快,这极度不正常。
薛知遥走出奶茶店不远,文泯之又打来电话。
“上次我答应你有情况会告诉你,做为交换,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知遥停下脚步:“那你想我答应你什么?”
“不管你们有什么秘密,有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怕麻烦。”文泯之走出店,看着薛知遥高挑的背影说。
薛知遥并没有回头,只答:“好。”再又踩着那靴子走远了。
十月是白果的成熟期,味甘苦涩的淡黄圆果一串并着一串,密集的挂在树梢上,杏叶层层遮掩,却掩不住丰收的喜悦,亦盖不了其独有的酸臭味。今年成熟的较晚,推到十一月才一颗颗的争先落地,有附近的居民拾了回去炖汤。那种汤味道还是可以接受的,但到处散发的酸臭味极不讨喜,惹得泯之记恨极深。
不过十一月的雨泯之很喜欢,在其他城市开始逐步进入枯水期的时候,这座城市的雨季才刚刚开始。秋季的雨天不闷热,隐隐有些潮湿,枯败的花草不动声色的在雨里泡着,泡过后带着丰润的泥土气疲倦的睡过去,只有高枝的树木调皮着偶尔抖一抖,落下沉重的嬉闹声,却吵不醒这个世界要黯然躺下的睡意。
站在宿舍长廊的窗边,可以望见城市远处一圈圈绕着此起彼伏的高架桥,重新刷过的道路标志线白晃晃的贴在主干道上,被一辆接着一辆的行车辗压而过,留下不明显的轮胎印。
泯之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宿舍区大门的照片,传到备注“来过”的相册里。
这一切都会变成回忆不是么,高楼会变,道路会变,一张张进进出出的面孔会变,什么都会改变,可能连这座城市的名字也会变,这里随处可见的银杏树说不定也会哪天都挖走了。唯一不变的是十一月开始的雨季,和十月要成熟的白果,以及随之而来的酸臭味。
你瞧,大自然从未变过,一直在变的都是人们五彩缤纷的构想和焦灼不安的欲望。
简潮撑着黑色的折叠伞哈着气在宿舍区门口等泯之。他把西装外套搭在举伞的臂上,另一只手去抹脸上的水。
泯之穿了一双平跟英伦风圆头系带牛津皮鞋,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豆大的雨滑过头上的碎花小伞串成链落在脚变边,溅起的水花弹到腿脖子上,裤脚湿得很快。
泯之看到全身湿透的简潮,很是惊讶:“怎么都湿了?”
马路上行驶的车辆车速飞快,车子与空气的摩擦声,雨水落在伞上、地上的声音,汽车轮胎滑过地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泯之齐肩的头发被刮到一边,露出小巧的耳朵,精细的耳环吊在空中左右摇晃,简潮看着不停的去整理头发的女孩微微笑起来,显现那半边酒窝,似乎也不觉得冷了。
一辆计程车飞奔过来,填过马路边缘的小水坑,简潮赶紧拉着泯之往后退,同时解释道:“忘记带伞了,这伞是刚买的。”说完等泯之站定才松开手。
泯之看着呼啸而过的计程车,转头朝简潮说谢谢,然后问他找自己什么事情,手还是去整乱飞的发。
“后天我生日,想请你和浅清还有知遥吃饭,你哥哥也会去,你来吗?”简潮说。
“来,你和浅清说了吗?”泯之笑着看他。
“这不是正想和你们说吗,结果下这么大的雨。”
“我帮你和浅清说吧,她应该会去的,只是薛知遥那里你先打个电话问问,我们和她不在一个宿舍区。”
听到文泯之称呼薛知遥全名,又联想到上回乔辞涵喝醉文泯之和薛知遥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简潮大致猜想到两人的关系只一般,其实薛知遥也可以不请,但自己和泯之浅清的关系也与她好不了多少,礼节上的还是叫上一起比较合适,“那我打电话给她。”
“你是刚面试回来?”泯之看到简潮穿着一身西装,遂问。
简潮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边酒窝陷得更深了:“要毕业了嘛。”
泯之目送简潮乘车离开后,想起他未必有薛知遥的号码,印象中他们只见过一面,当时也没有存号码。想着便摸出手机打开信箱,编辑好内容粘贴上薛知遥的全号,正准备发送时忽然想到乔辞涵有薛知遥的号码,摇了摇头笑自己笨,收了手机又踩着步子进去宿舍区。上楼的时候简潮发来信息:忘记说了,是晚饭。还有浅清那里我刚才打电话问了,她说会去。谢谢你了。
文泯之简单的回复:不用谢。
雨越下越大,文泯之不知道此时的薛知遥正忍着胃疼缩在被子里喘气,她恨死这下不停的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