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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惊变 ...

  •   ——彼众我寡,先谋其生。
      群山轰鸣,兵车行进,步卒嘈杂。
      ——我众彼寡,务张其势。
      旌旗飘扬,锣鼓不绝,杀声如雷。
      ——善胜者不争,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
      滚木火石,隆隆而下。
      ——夫始以正合,终以奇胜。
      松油火把,灿若繁星,漫山遍野。
      ——谋定而后动,王者之道。
      深津一成强自镇定,冷笑道:“仙道彰!你以为布个玄襄阵就能吓退我不成。”仙道彰好似一口气松下来,悠然道:“深津,你何不上前一试?数年前,你我昆仑山纸上谈兵,今日分个胜负岂不大妙。”泽北荣治环顾四周,傲然道:“仙道彰!你别得意!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别以为我会怕了你!”仙道彰看着泽北荣治,笑道:“你怎么不去问问深津,他怕是不怕?”有些时候,无知所以无畏。越清楚情况,越知道利害。江湖越跑越老,胆子越练越小,说的就是这意思。泽北荣治见深津一成面沉似水,不觉急道:“深津,怕他做什么!”深津一成并不言语,死死打量着仙道彰,心里计较:“今天若要放过于他,真是心有不甘。可若不放他走,万一有个好歹,如何是好!泽北虽然武艺高超,可论行兵布阵如何是仙道彰的对手。这流川枫虽然不知道是何许人也,但既能大败松本,又深得泽北赏识,想必也是实力非凡。何况我这次只带来一支骑兵队,人马不足二千,若陵南果真倾城而出,赢面真不好说。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我即便把眼前这俩困死,也难保能安然走出陵南大军的重围。落凤坡的人马尚不知此处军情,陵南大军却已出动。等我援军到了,怕是胜负已分,大势已去!”
      深津一成向来谨慎,并非轻敌之人。这回之所以只带二千人马,坏就坏在松本回营报告说什么大将一到,战局已定,陵南必败!深津一成心想:要论单兵作战,说泽北会输,那真没人信。我只是去找回泽北,在人家地盘上带多了人马也碍事不是。于是他只提二千人马奔来找人。他哪里知道突然冒出个仙道彰,捅了他这么一刀。现在陵南摆明了不想和山王单挑独斗,比的就是用兵。山王目前就这区区数千人的兵力,论优势就全在主将身上,唯有单挑才有胜算。仙道彰这一招就把深津一成的优势给扼杀了,迫得他要么退走落凤坡,要么豁出去玩命。可深津一成是何等精明老道!他向有不败之名,那是没赢面不肯轻易出兵的主儿。今日之局,情势难测,教他如何能战,如何力拼!
      仙道彰这阵儿何等轻松自在,任凭深津一成如何打量,皆含笑以对。末了,问道:“深津,天色不早,你看是与我去陵南叙旧,还是各自回营改日再战?”
      深津一成沉声道:“多谢盛情,改日再来讨教!”一挥手,下令道:“撤!”士卒们见大帅有令,哪敢不从,何况四周山头喊杀声动,心里也直打鼓,遂立即收队撤退。偏偏泽北荣治不答应,大叫大嚷:“不成!我不走!不走!”深津一成沉着脸叫过河田,吩咐道:“架他回去!”河田得令,几步上前,就要过来扛人。
      泽北荣治这会儿又气又急,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自打出世以来,就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他怒火涛天,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睁大赤红的双目,狠命操起金枪疾刺眼前的仙道彰!泽北荣治的功力本就非同小可,气极之下更是倾力而为。这枪挂着千钧之劲风就朝着仙道彰呼啸而去!
      眼下两军主帅正面对质,泽北荣治则在仙道彰侧后方截断回陵南之退路。流川枫本与仙道彰并列而立,其后他曾退开一步之距,如今就落到仙道彰身后。泽北荣治盛怒之下,突然发难。仙道彰正与深津一成全力周旋,忽听得身后恶风不善,知道不好!想转身已然来不及了。再者,他要一转身,深津一成也不白给,能让他好吗!于是,仙道彰索性视如无物,依然端坐马上。
      但是,泽北荣治这枪谁来挡?谁能挡!
      别看陵南军队威风八面,煞有介事,人数地形占着绝对优势。可他们压近的速度能有泽北荣治的枪快吗!人多顶什么用,全只能干瞪眼。真是远水救不得近火。
      就在仙道彰命悬一线之际,踏雪长嘶一声,奋蹄跃起,流川枫借势抡起亮银蟠龙枪横扫泽北荣治!前番对阵,流川枫已然清楚泽北荣治的枪是何等之快!要救仙道彰只能用围魏救赵之法迫其撤招自保,绝不能去硬挡。这万一要没架着泽北的枪,仙道彰命丧当场无疑。
      泽北荣治这厢也急糊涂了,眼里只有一个仙道彰。一心想着不杀倒此人,难消我心头之恨!流川枫这一出手,竟大出泽北荣治的意料。自己的金枪就要沾着仙道彰的铠甲,可亮银蟠龙枪也快碰到自己衣裳角儿。泽北荣治脸色大变。他可不想死,但是这阵儿也没招了。失控之下,倾力一击,哪能这么容易就收回来。这下要杀仙道彰容易,可自己也得把命搭上!
      深津一成绝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大吃一惊。这阵儿,深津也没退路了,仙道彰正死盯着,他有心救泽北荣治,却不能轻举妄动,只得心里长叹:“泽北啊泽北!真是成也由你,败也由你!今天你要把小命丢这儿,我就算攻破陵南又能如何!我还有什么颜面回山王见国主!”
      仙道彰直为身后捏把汗!人虽未动,却已汗透重衫。他倒不是为自己的死活,要是流川枫都救不了,纵死不冤。可眼见着就要挽回败势,逼退山王,竟闹出这么一茬儿!不禁喟叹:“罢!罢!罢!真是算天、算地、算不出命!自己生死是小,倘若危及陵南城池,危及湘北援军,这罪过就大了!流川,恕我费尽心机,终是救不得你!”
      流川枫这阵儿也豁出命去。他本脱力难以再战,虽暗中蓄劲儿,到底也是强弩之末。这一枪把攒起来的所有劲儿都使上,亮银蟠龙枪好悬没脱手飞出去!可他也没料到泽北荣治这么狠,性命都不要,一意孤行非置仙道彰于死地。这会儿就算杀了泽北以命偿命,也于事无补!
      寂静中,唯有枪风。泽北的如惊龙,流川的似罡风。啸声重重。心跳却比枪风还重。就在当世两大高手闭目待命,众人悴不忍闻却又无计可施的当口,泽北荣治突然仰面栽倒!他这一倒地,金枪便刺空,劲儿全冲着天空去了。
      流川枫的横扫去势太急,只听得“噗!”地一声,正拍到泽北的马头上。这匹马教亮银蟠龙枪扫得脑浆迸裂,声儿都没吭一下,“扑嗵”,死尸栽倒,血浆喷流一地。流川枫拼死一击,只觉得眼前发黑,耳朵轰鸣,嘴里腥甜,差点栽下马,只凭着本能抱住踏雪的脖子,又硬给挂在马上。
      这一下变化太快,众人尚在发愣:泽北荣治人呢!为何平白无故就栽下马去!回神就见他的战马惨死于地。刚才到底怎么回事?马尸边上倒着俩人,泽北与河田正摔作一团。众人这才恍然。真是谁也没料到,关键时刻竟然是河田冲出来救泽北荣治,也顺带救了仙道彰一命。这也难怪,本来河田得帅令就冲着泽北荣治过去,泽北突袭的时候他已经在其身侧,一看情势不好,先救自家大将要紧。可他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了,情急之下只能伸手抱住泽北往后一扯,生生将其拖下马。也就是河田那块头了,换过旁人这也扯不倒。
      这阵儿,陵南大军终于下到山脚。有道是:人过一万,漫山填海。陵南军黑压压地从四周山坡上席卷而下,眼看就要包围山王。深津一成被泽北荣治搅得心绪不宁,当机立断,场面话都没交待一句,急令河田架起泽北荣治,带着军卒如潮水般撤退。泽北荣治尚在扑腾着大喊:“流川枫!仙道彰!给我等着!绝饶不了你们!”陵南军作势追赶,还在后头喊:“追啊!别放他们跑了!”仙道彰待山王铁骑走远,这才长出一口气!回头称赞植草道:“干得好!”植草引军行在最前面,方才一幕险情全看在眼里,吓得脸色刷白,忙伏身道:“大帅用兵如神,我等旁庸附会。望大帅即刻回城,以防生变!”
      原来,仙道彰是单骑出城不假,但是他在出城之前已经做好周密的布置。万一发生险情,待我号令一起,植草你就该如此这般。其实陵南城里哪里有深津一成料想的大军。只不过,夜色中只见火把不见人,火把多就以为是人多。仙道彰早已令植草排出前紧后疏的阵型,多点火把,多树旗帜,鼓声不绝,多用滚木火石,模拟兵车行进声,步卒嘈杂声,制造出军容强大的假象,趁着瞑瞑夜色,骗过深津一成。精明如深津一成也不是没想到,但是夜色中陵南军虚实难测,赌命不值得,故此退去。仙道彰的玄阵也就只能在夜里摆,不然青天白日的绝不能骗倒深津一成。而在此之前,仙道彰尽力稳住深津一成,迟迟不发信号,这里头原因有三:其一,为等天黑;其二,为植草的准备工作留有充分的余地;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此乃不得已而为之的险招,任何环节差上一点就算完!深津一成若退,则成;不退,很可能就此一败涂地,无可挽回。故而,仙道彰能不用,尽量别用。
      仙道彰知道此地不可久留,难保山王人马不会卷土重来,忙下令撤兵回城,又询问樱木与池上的伤势。植草低声道:“池上伤势较重,非数月不能痊愈。樱木受些震创,好在其体质强健,休养数日便能大好。”仙道彰稍稍放心,忽闻身后士卒正议论纷纷:“山王铁骑真是厉害!”“对啊!对啊!那个泽北大将比鬼都可怕!”“还有那个大块头!”“咱哪能打过人家!”越说附和的人越多,声音当真不小。植草望见仙道彰听得直皱眉,忙喝止军卒,催令速速回城。
      仙道彰进入城门,下了战马,转身见流川枫身形摇晃一头自马上栽下来,急忙快步抢上,搀扶下马,又忙命人递上备好的汤水热食。流川枫除下铠甲,换过一身便服,闭着眼一句话也不说,接过汤水一阵猛灌,这才缓过劲儿来。仙道彰牵过墨骢与踏雪,带到庭院中亲自照料。谁让这俩家伙脾气大呢,尤其是踏雪,见生人就踩踏的脾性,哪个都奈何不得。仙道彰把上等草料铺好,又备下净水,起身轻抚踏雪的面额道:“乖,赏你好好歇息!”踏雪又饿又渴,懒得理人,甩甩头,一通大嚼。仙道彰思及今日战罢,士卒们惧怕山王,斗志全无,不觉担忧。在庭院里来回踱了阵步,又回到前厅。
      帐下诸将在坐,战势稍缓,这会儿回过神来,正各自议论战情。帅府连夜升帐,待植草报过士卒伤亡数目,无人不惊。派出的一万军卒伤亡超过七成,难怪军心不安。仙道彰扫视堂下诸将,突然高声道:“众将官听令!”众人骇一大跳,忙各自端坐待命。只见仙道彰一拍虎案,沉声道:“依军中七条禁令五十四斩,流川枫不服帅令,阵前私斗,慢军怠命,该当斩罪!”言罢,“啪!”扔下支令箭,厉喝道:“明日午时,辕门处斩,以正军法!”事出突然,在场众将官惊骇失色,整个人都木那儿了!一时间,大堂之上静得让人发毛。大大小小的将领、副将、参军、幕僚个个面面相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几曾见得仙道彰如此神色凌人,看来是动了真怒。这阵儿,谁也不敢说话,低着头,喘气都小心翼翼。谁都知道,军中无戏言。帅令一旦传下,绝无更改转圜的余地。流川枫刚饱餐一顿,正舒舒服服靠坐一旁,忽听得主帅如此传令,脑中嗡嗡直响,猛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仙道彰。植草大惊失色,心道:“大帅啊!这,这,这流川枫你如何斩得!今儿你不顾安危以身涉险救他回来,如今又要问斩于他,所为何来!况且他乃湘北上将军,这不看僧面看佛面!流川枫纵然有错,却也立下大功,功过相抵也就是了。你却要问罪开斩,湘北那里可要如何交待!”植草赶忙出班跪倒于地,这就要开口替流川枫讲情。仙道彰不等植草说话,沉着脸道:“何人讲情,与之同罪!”言罢,一甩袖,转身入后堂而去。植草话未出口,全教人堵回来,跪地上直愣神:大帅今儿是怎么了!这—可—要—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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