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琴师》毓苍山

57、凤驾

　　“还不错？”我不由得想，以前是腆着脸吃喝越书玚的，现在吃穿住行都用越书玚的，然而不论是这身衣裳，还是这支步摇，都绝不是用一个“还不错”就能形容的精致之物，就算他是越国的皇子，天潢贵胄，他可以说一句“还不错”，但我不行。

　　我看着越书玚玉色的脸，坚定道：“殿下，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涵菲只是一介普通的平民女子，这支步摇恕民女不能接受。”

　　越书玚定定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道：“涵菲，你说你只是一介普通的女子？我倒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普通女子’。我初见你时，你躺在河边草坪上，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头发短短的，像个小乞丐......”他说着顿了顿，眼中带上了笑意，“你好似沉迷在春光中又好似并非在看风景，我走到你跟前时你的表情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疑惑，发着呆的眼眸中盛了三分春阳。”

　　说罢端详了一下我的表情，笑道：“就和你此刻的表情一样。”然后将那支步摇插进我的发髻中。
　　我张嘴欲说话，他先开口拦住我的话头：“本来我也没打算给别人，涵菲，你收下就好。”

　　我蹙眉道：“我知道你......”

　　却被身后倏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我还道今天我院子跟前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四皇兄携了佳人过来赏花谈心。”

　　我和越书玚不得不中止对话，一齐看向五公主。五公主站在月形门前，一手提着水红罗裙，笑盈盈地望着我和越书玚二人。

　　我一时反应过来，给五公主行了一礼。越书玚笑笑，用一贯的口吻道：“五妹院子前的芍药开得好，四哥便厚脸皮学一回借花献佛，请涵菲过来赏一赏。”

　　五公主提着罗裙行了两步：“四皇兄尽会开玩笑。这些芍药又不是皇妹我种的，平时也都是宫人们在打理照料。再说，鲜花配美人，花开了没有美人来赏也是白白浪费了景色，今天四哥同秦姐姐过来这处，皇妹院门前的风景都增添了几分的光彩。”

　　我好笑地摇摇头，五公主却走近我跟前，牵过我的手不由分说把我往院子里面带，边说道：“既然来了，就请四皇兄和秦姐姐来我院子坐一会儿吧，皇妹让芫儿煮了凉茶，你们也喝上几杯解解暑气。”

　　就不和人商量拉人就走这点，兄妹俩几乎一模一样。我内心感慨的同时却听见越书玚笑道：“天气是热，涵菲同我去喝点凉茶解暑挺好的。”

　　于是只能去五公主的院子里坐坐。

　　五公主牵我院子里的方几前，名叫芫儿的婢女正好抱来两个新的竹垫，我们三人一人一方刚坐下去，五公主忽然望着我的头顶讶声道：“秦姐姐头上的这支步摇好生精致！”她仔细瞧了一会，侧头看向越书玚，说道：“四皇兄这次怕是费了不少心思，连五妹我都没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越书玚和五公主四目相对，哧一声笑出来：“从小到大，我送你的东西还少了？宫外匠人的手艺活罢了，五妹若瞧得上，四哥改日也请那匠人给你定做一支，你喜欢什么花样的，画了图给我，
　　我拿去给匠人照着做。”

　　五公主也笑了，道：“知道四皇兄对妹妹好，我跟珑儿的礼物你一向没少过，不过这次我就说说罢，四哥的心意妹妹领了。我是觉得秦姐姐姐姐头上这支步摇是真好看，忍不住赞美两句。”

　　看他们兄妹俩聊天其乐融融，我便坐在一旁静静地喝茶。

　　五公主院子里的几棵小树勉强能够遮些阳光，却远不如大树荫翳下面凉快，渐渐地，我感到我肩上的伤疤开始隐约作痛，还有一丝丝痒，是肌肉在重新生长。这也样一来我便没什么心思听她们在说什么。

　　五公主刚说道：“四哥不如向父皇母后禀明......”
　　话音未落，月形门外又响起另一个尖细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一下子引起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

　　宫人们纷纷去到院门口跪迎凤驾，我也跟着越氏兄妹起身相迎，我走到越书玚身后，皇子皇女是无需跪拜的，但我突然想到自己应该跪着，于是便要提裙往地上跪，越书玚瞧见伸出一只手想将我扶住，我迟疑了一瞬还是执意跪了下去。

　　刚跪下去，眼前就晃过一片明亮的颜色，随后一行人鱼贯而入，分两列立定，越书玚和越书琅便一齐向皇后问好——

　　“儿臣恭迎母后。”

　　妇人缓缓道：“都起来吧。”

　　和当初听梁夫人的嗓音不同，这个声音的主人多了几分威严几分贵气。

　　“谢母后。”

　　还是五公主先开口说话：“母后，我还道您今日不来我这儿喝茶了呢。”

　　妇人额上凤冠珠翠轻摇，眼角微微带着笑意，转头对五公主道：“琅儿邀母后来喝茶，母后哪有

　　不来的道理？只是没想到这会儿来了却看到老四，母后看到你四哥就头疼。”

　　越书玚脸上浮现出既尴尬又委屈的表情，却是圆滑应道：“母后说这番话，让儿臣心都凉了。儿

　　臣可是天天都惦记着母后，念着母后身体安康。”

　　妇人凤目一抬，道：“惦记母后？你回宫这么久可专程来看望过我？”

　　越书玚抬手掩唇低咳两声，说：“母后，儿臣知错了还不行么？母后千万别生气，儿臣从今日起
　　天天都去向您问安。”

　　妇人瞪了越书玚一会儿，收回目光，随五公主牵着往里走，我始终走在越书玚身后三步外，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之前听越书玚说起过宫中的一些事：五公主的母妃早逝，越帝便下令将幼年的五公主托给皇后抚养，故而五公主和皇后的感情很好，五公主和九公主之间也十分亲近。五公主早早地约了皇后今日过来喝茶，越书玚带我过来赏花，“误打误撞”进了五公主的院子，五公主却始终未提及皇后要来这件事，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我正想着，这时皇后突然对五公主说：“琅儿今天是不是约了朋友，是哪家的千金？叫她不必拘礼了，过来让母后见见。”

　　五公主一听唇角一勾笑起来，越书玚也笑了。

　　皇后瞧见，忽地蹙了眉头，沉声道：“老四啊，你新收了婢女吗？”

　　越书玚赶紧答道：“母后，儿臣没有收过什么婢女，涵菲也不是哪家的千金，是儿臣在宫外结识的朋友。”说完一边回头叫我：“涵菲，这是我的母后，越国的皇后。”

　　皇后的表情和缓了不少，她望向我这边，念道：“涵菲？”

　　躲无可躲，我只能埋头走上前，提裙跪下，深吸一口气俯身道：“民女秦涵菲，叩见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