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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袖舞 ...

  •   淡黄色的月光洒落山头,连同我的寒舍和一方潭水也笼上淡淡的辉光。

      我颓坐在台子上,双目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伸手去够身旁的酒碗,酒碗翻倒碰到手指,微微的凉。我这才想起碗中已经无酒了,便拧过身子去抓后面的酒坛,这一动,脑子一阵眩晕。

      那些年我的死党也常在饭桌上喝酒,但并不贪杯,酒意到则情谊到,我们并不是要与谁拼酒,更何况小饮怡情,大饮伤身,这些道理我们还是很懂的。

      那时我曾和我的死党说,多喝一点也无所谓,开心就好。喝闷酒伤身,这可不是骗人的!死党也笑着回我:“可不是?喝闷酒,喝独酒,最伤身了。”

      那时候的饭后闲聊,到如今自己却变成了那般讽刺的人物。

      抱在怀中的酒坛也已空了。

      我嘴角挂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秦涵菲,你还记得你是谁吗?难道你忘了自己以前是学什么的吗?你可还记得你一身的技艺?

      琴棋书画,歌舞诗词。

      你不会弹奏,可你会跳舞:

      舞台上的你,或婉约柔肠百转,或凌厉不羁狂放,或哀愁戚戚神伤......你早已学会扮演
      各种角色,如今却为何慌乱了阵脚,竟然差点忘记了自己的能耐?

      秦涵菲,你难道忘了?你是一个舞者啊!

      心头如有钟声敲响,头脑已是一派清明。

      闭眼,再睁眼,已是不同的眼神......抓起衣摆抖落在身后,随即快步跑出,纵身一个大跳,落地倾身旋转,手臂高举头顶,挽出一朵花,春衫轻薄,此时此刻衣袂迎风,裙角飞扬,身心端的是无比自由......踮起脚跟,提膝拧腰,双手交叠收于面前再于面前伸展,衣袖从眼前拂过,倏然旋身坐地,柔柔躺倒,伸展背脊,托腮而卧......

      这舞出自哪一篇章?我脑海中闪现过醉酒的玉环,周敦颐独爱的莲,掠过淀塘的鸿鹄......我只不过是随性而发罢了。

      我早察觉到,我重新做回秦涵菲时,感觉整个人行动都更为轻便,便是长时间疾走奔跑,持久力也远胜于曾经。今日一舞,不仅让我庆幸自己还没将自己的老本行丢了;更是验证今时的身驱不同往日,我暗暗感到恐怕还有很多地方都有所改变,只希望未必不是件好事。
      天上的月渐渐隐入云的背后,四周的景致也渐渐笼罩在漆黑之中,翻身平躺,目之所及,皆是一片黑,没有边际。我做着悠长的呼吸,感受黑暗之中的自己。偶尔有风拂过树林草丛,飒飒作响,风拂过鬓角,拂过肩头,后颈冒出的薄汗慢慢蒸发。

      我半睁着眼,望着隐去的一弯月牙。遥远的月,遥远的月......远月......
      “樱桃谢了梨花发,红白相催。
      燕子归来,
      几处风帘绣户开。
      人生乐事知多少,且酌金杯。
      管咽声哀,
      慢引萧娘舞袖回。”

      是上次远月姑娘唱的那支曲子。

      我来到这个国度这么久,结识了不少人,喝过好几次酒,流水其人怕是酒量不好,每次喝一点便醉了,想到之前好几次饮酒,竟只有唯一一次是高兴的情景。

      那真是个有趣的段子,阿玚的确是一个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人。
      他说我醉了,其实那回我真的是因为高兴......

      不过是因为高兴罢了。

      我真是闲得无聊,无聊透顶了!昔日旧事还要扯出来回忆一番,硬是折腾自己,到头来又让自己痛苦......

      隔了几日,山上下了一场雨,也不知山下是阴是晴。

      沧海也不来,我倒是过了两天“清苦”的日子,天天吃素,也没什么不好,排毒还能养颜,日头大些就不出屋子,太阳晒得少了。今日坐在台子边打量水中的自己,肤色都白了许多。这样一来,自己两条浓黑的眉毛就愈发和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就在我一天无所事事,偶尔感伤的时候,我却不知道山下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巴尔为这一战蓄谋已久,现下一切都准备妥当,也再也不必藏着掖着汹涌的野心,带着赤胡铁骑直直扑越国西北。龙胤怀被临时提拔为一品将领,统领军队上阵对战巴尔,主站西北线,而赤胡不知是否威胁了宝音国君,另一支军队则穿过宝音南部杀入越国北线......

      我是大约一个月后才从沧海口中知晓这些事。

      而那个时候,戍守北方的军队与配备的琴师也全体参战,也就是说截止我得知此消息,越国整个西北与北沿线都陷入了战争之中。

      越国疆土最北与宝音相接,在比承业郡更往北数十里,也因为宝音不好战,两国数年间保持睦邻友好关系,所以不像西北战争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戍守的战士比较清闲。此番赤胡狼子野心,虽是两国交战,可免不了殃及池鱼,宝音的边民也要遭殃了。

      沧海告诉我时,我付之一笑,道:“我是没办法上战场的。你不是一直盼着去吗?流水死了,你的机会来了。”

      沧海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气极,一言不发转身便走了。

      我冲他背影喊,下回依旧记得带几壶酒来。

      那山下的火还没烧到山上,可见前边还挺得住。而我眼下只会弹几支小曲,半点武功都没学成,下去也是白费,剩下的日子不如再挣扎挣扎,让我多学几支曲子。

      沧海这次来实际上主要任务是转达沧流大师的意思,原定计划的“一年修习”作废,因为情况已经不容许,便是赶鸭子上架也只得让我去了,也最多还有一个月我便要提前下山,最后的时间得抓紧。

      夏季天热,我又时时跳舞,免不了出汗难受。中午日头最大,泡在水里却很舒服,于是我时常在中午沐浴,沧海如果要来,会在辰时到巳时中间的时候到,过了那个时候便是不会来了,所以不会被撞上。

      我进屋内取干净的衣服,夏天的衣服放在箱子的最底下,最后抽出一套墨绫亵衣亵裤和一件透白透白的窄袖衫子,也不知道这是里衣还是外衣,腰间有一根细带子可系上。

      我另外取出一条白色绸布裤子,和刚才翻出的两样东西一起拿到木台边沿放了,脱下身上的脏衣服,然后下到水里,开始冥想吐纳。

      在山上待了快半年,我依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所幸他们本来也没有多为难我,并未叫我去学什么武功技法。可我现在会跳舞,会弹琴,还学会了很多生活技能,倒是很不错。

      水将热度隔绝,水底下一片凉爽,我嫌太阳晒脸,索性连脖子带头整个沉了下去,靠近小屋这边水并不很深,要往里走十来步才会淹过头顶,因而现在我整个人沉到水里,是蜷缩着的。

      却没料到沧海在这个时候登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袖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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