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琴师》毓苍山

40、身份

　　第二天清晨我特意起早，收拾完包裹就下楼应约等候，不多时，沧海果然出现在门外，身旁摆着一辆马车，我心底微微叹气，走上前去。

　　“等等！”身后突然传来越书玚的声音。

　　我回转身去看他，他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后走上前将一个纸包递到我手中，低声说道：“你还没吃早饭吧，这个待会路上吃。”说完不再看我，转身进了楼里。

　　沧海什么都没说，我走过去时他侧身让到一边，等我坐稳了，他也上来开始亲自驾车，听着马蹄“嘚嘚”的声响，我心底生出一丝怅惘，撩开布帘望向窗外的街道，这个清凉的微暗的早晨，我就要再次离开这里，踏上回归之路，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是因为他吗？

　　放下帘子，低头看向怀中的纸包，透着温热，能想象馒头的酥软与清香。拿出一个馒头递到唇边，张嘴大大地咬一口，无论如何要好好的享用啊！

　　沉默的回归之途，我真的无法与沧海搭上话，他浑身散发着冷淡与疏离，和龙胤怀，和越书玚都不一样，就算是交流不多的梁齐莫，与之谈话都能感到舒心与亲切，果然是是邻家大哥哥吗。

　　那时我第一次见到清冷的沧海，西北秋风冷厉，他的声线也是微凉，他唤我“师姐”，我体察不到丝毫感情。后来，在流觞阁，他仿佛十分生气，夜里我再与他谈话，他沉默着，仿佛不愿多聊一刻......沧海究竟是怎样的性情？十九岁年里他都在思索着什么流水与她一块长大，可是性格分外不相似，我不由得对这个青年好奇起来，曾经没有过的想法，是因为心境变了么？

　　撩开布帘望出去，啊，景色也变了。

　　早晨起的也早，不如在车上补个眠吧，这样想着，靠着车身阖上双眼，浅眠起来，只有这会儿什么都不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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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我决然离开是为了永远不再相见，干干净净的忘却，此生过着与他再无干系的日子。谁想，却在这样有些荒诞的理由下回到这块土地？

　　我仰望着山门牌匾——流觞阁，苍劲严肃的字体，琴师的修行之所，我如今有什么资格再踏进呢？

　　我挪不动步子，本来行于我身后的沧海走上前来，语气依旧不轻不重地说道：“姑娘请。”

　　于是我不得不踏进他们的居所。

　　依旧是直接前往流觞阁主阁，拾级而上时，我的心情实在不知该怎样形容，仿佛时间静止，而我脑中一片混沌——从来没有这么抵触前进......一步一步，向着主位上的老者靠近，花白的发，花白的须，和我第一次见到他并无太大区别。失去弟子两次，仿佛都未见伤悲，但我知这位老者并非冷漠，也许是某种感情跟随放达与自然吧。
　　沧海行礼道：“师父，人已带到。”

　　沧流大师对我点点头：“便是这位姑娘了？”

　　老人起身掸掸下摆，朝我缓缓走来，我略微局促地看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老人。

　　沧海开口道：“身形身高几乎不差分毫，看背影难辨真假。”

　　沧流大师闻言颔首。

　　我心中仓皇。

　　沧流大师行至我正前方，面对我说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多大的年纪？”

　　我咽下一口唾沫，答道：“晚辈姓秦，名涵菲。今年二十有三。”

　　沧流大师微微颔首，问道：“之前一直都是秦姑娘啊......秦姑娘如今是否还记得与流水的事？”

　　我看着他：“是。”

　　沧流大师闻言终于叹了一口气，他道：“流水这丫头遗言嘱托我们一定要找到你，哎,这丫头，为的是龙小子吧.秦姑娘也知道事情原委了，老夫也就长话短说，我们并不知秦姑娘从何方而来，但姑娘既然待在越国，请为了黎明百姓安危，也为了自己的安危，做个顺水人情吧，我们希望姑娘自愿加入我们。”

　　每一言每一句，都犹如尖刀在耳畔摩擦作响——流水的真意，于我却是这般伤害。

　　顺水人情？

　　我咬着牙道：“我与流水容貌并不相像，恐怕难当此任。”

　　沧流大师抚须道：“容貌即使九分不似，但外观其他已有十分相似。”

　　我抵触道：“流水气质清华，晚辈不能相比。”

　　沧流大师听完仿佛并不在意，转而询问沧海：“沧海啊，你看如何？”

　　沧海不紧不慢张口道：“若说不像，恐怕是更加硬朗罢了。”

　　我无从回答。

　　沧海大师看着我，认真问道：“姑娘可否对龙胤怀有过丝毫留恋？”

　　我大惊，立在一旁的沧海都一瞬间变了脸色，他急喊：“师父？”

　　沧流大师未曾理会，只看着我。

　　我心中已然大乱......不能听这个名字！不能想这个名字！这三个字于我犹如晴天霹雳，几乎劈碎我的心脏。到如今，所有坚守都崩溃坍塌。

　　我张大眼，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眼眶湿润。

　　“大师，我该怎么做？”

　　沧流大师再次颔首，缓缓道：“暂时舍弃你的名字吧，你现在叫‘流水’。从今天开始便是我流觞阁的琴师了。”

　　我惊惶地望着他。

　　沧流大师悉心解释道：“莫惊慌，那丫头的本名也不是‘流水’，名字罢了，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我还想说什么，沧流大师已不让我多说。虽说多想无益，但今天我的遭遇匪夷所思，难以一下子接受。这究竟算什么呢？我忽然觉得脑子不够用。

　　恍惚间看到了沧海的表情，他根本没有在看我，而双目冰冷......

　　“这件事我们暂时不会告诉流觞阁以外的人，你的情况我们也将保密，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明早沧海便带你去山中修行。”

　　“......是。”

　　我如今怕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托着沉重的步子，无心观赏流觞阁内春日风景，凭着记忆一步步走向璇玑阁。熟悉的回廊，熟悉的木板颜色，熟悉的楼阁的镂雕的图案，古朴自然的风格，一直都是这样呢。

　　它原来的主人却已经不在了，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可笑的替身。

　　不自觉脸上就带上了嘲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