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决》华山云

42、对战侯府

　　风停了，天阴沉沉的不见太阳，树叶都不再摇动。诸葛侯府暂时平静了下来，本来乱成一团的仆人侍从们也都慢慢停止了躁动，但无论是谁都是心怀忐忑，惶恐不安。自从诸葛乾坤从龙入关以来，还从未曾遇到过如今这般的待遇。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已开始估量，如果诸葛乾坤和当今圣上打了起来，她们究竟该何去何从？万一诸葛乾坤真的要造反，究竟该站在哪一边才最保险？

　　但是有一点是确定的，凭着诸葛乾坤个人的才能与魄力以及多年以来在军队之中闯出的威信名声，她有绝对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和朝廷拼上一拼。现在，诸葛侯府里的人们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等待诸葛乾坤归来。诸葛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在小厮丫鬟们的搀扶之下颤巍巍地走到林元旁边，小心翼翼地问：“乾坤真的不久就能回来？”

　　这位老夫人，林元一向是不愿和她多接触的，因为她从未曾给过林元什么好脸色，好像还一心想往诸葛乾坤房间里塞人。但是这正是患难关头，林元看向她的时候，只觉得她似乎瞬间又老了许多，心中有着些许的伤感，连忙紧握着老夫人的双手，努力微笑着说：“放心吧，妻主马上就会回来的。”但是马上到底有多久？谁也说不上来。老夫人心里还有诸多的疑问，比如说诸葛乾坤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皇上会突然包围侯府，为何她放林元自己回来等等……但她也不是毫无心计的人，她已经发现了林元目光中的迟疑与躲闪，所以不再问下去。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她打量着林元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庞，这个因为出身而一直被她所不齿的孩子，此时挺直了腰杆，站在那里，努力支撑着门面。她突然感到有些心疼。

　　幽暗潮湿的洞穴里，诸葛乾坤沉着脸注视着眼前正唾沫横飞的女子。仇千秋头发乱蓬蓬地垂落着，一身脏臭的衣服油兮兮地挂在身上，她此时的眼睛显得特别有神特别闪亮，嘴里说出的话更是让人火冒三丈：“怎么样？我就说吧，那小皇帝城府很深，你这一下到底该怎么办？到现在竟然还不考虑与我合作吗？你想想你现在就算回去，还真的能和以前一模一样吗？blablablabla……”面对她滔滔不绝的演讲，诸葛乾坤竟然忽而满脸轻松地一笑，这一笑，使得仇千秋立马愣住了。诸葛乾坤右手托在下巴上，慢悠悠地说：“我倒是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哦？”仇千秋疑惑地看着她。诸葛乾坤双眼炯炯地望向前方，说道：“那道捉拿我的圣旨，确实是小皇帝亲自下的令。”仇千秋歪了脑袋问道：“何以见得？”诸葛乾坤说：“除了她，不会有人如此急切地毛手毛脚地想要捉拿我。而她身边定有高人，却不仅仅是一个。就因为如此，她多少有些不知该听何人的意见为好。就在她刚刚下了那道圣旨的时候，立刻就有人对她说这样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于是她便孤身犯险去找我，向我诉苦。”仇千秋笑着说：“你既然想明白了这一点就应该感谢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使得你早日看清了那小皇帝的面目。”诸葛乾坤冷冷瞪视着仇千秋说：“可我现在只想杀你，若不是你这样逼上梁山，小皇帝也不会就这样逮到了好几回，然后如此迫不及待地动手。”仇千秋哈哈大笑着说：“可是你却没有动手杀我，因为你想解救自家的人，还必须借助于我的兵马。”诸葛乾坤转向仇千秋：“我很疑惑，从你一开始跟随我，到带着我去参观了你的宝库，直到现在构陷于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听见这句问话，仇千秋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诸葛乾坤静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大笑之后的下文。谁知她笑了一会儿之后只是轻飘飘地说道：“我想做什么？我好事不做能做什么？不过是见不得天下太平，想要搞些乱子出来罢了！”诸葛乾坤无语地背起双手转身走开。仇千秋突然大喊一声：“我想拉你入伙，因为我不想看到自己有个这么强大的敌人。”诸葛乾坤冷笑一声说：“但你我注定是敌人，从你不做好事的那一天就已经开始注定了。”仇千秋问：“你这么说就不怕我突然反悔不肯借兵给你？”诸葛乾坤说：“你苦心孤诣地制造出如此一场大风波来，又怎么会甘心看着它就那么样轻而易举地收尾？”仇千秋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诸葛乾坤微微侧目，看到跳跃的灯光照射到仇千秋那落寞的侧脸，一时间恍惚，竟以为自己看错。像仇千秋这样穷凶极恶的人，竟然也会落寞？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径自走出去整点人马。

　　诸葛侯府里的日子从来未曾如此煎熬。林元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他却不敢流露出丝毫的焦躁。冷小群暴躁的脾气也在此时努力地压制住，尽量不做声。但是一道道怀疑的目光总是不断向他们投来，想忽视都忽视不掉。林元感觉自己都几乎要选择放弃了。天上的云彩飘忽来去，眼前的色彩忽明忽暗，压抑着每一个人的心。惊疑不定，猜测，判断，很多人都是不是地偷瞄着林元的表情，以及其他主子的表情，也不知过了多长的时候，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的结论。好在外面的人没有贸然闯入，倒是让大家都有了一定喘息的空间。只是这个局面，谁也不知道还能够撑得住多久。

　　终于，侯府大门被人踹开，几个身穿甲胄手持刀剑的人排成两列整整齐齐地走了进来，迎面碰上的人就是林元。原来林元知道她们迟早要进来的，所以干脆就命人搬了椅子，坐在门口守候着。进来的士兵们看见林元，都不由得纷纷倒退。她们认识他，因为诸葛乾坤无论什么时候，总是随时带他在身边的，这绝对是军队中的一个特例。诸葛乾坤余威尚在，所以她们看到林元，不由得不踟蹰。

　　林元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突然明媚地一笑，如同冬去春来，冰融化开，不但缓和了自己的气氛，也给那些心理矛盾的人们一个安慰。他微笑着说：“大家不邀而来，只可惜妻主稍后才到。现在既然闲来无事，当然也不能令大家就这么干坐着等待，不如我为大家抚琴一曲如何？”欲要闯进来的那些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惯例，更何况，这个面带笑容的人，是她们心中一贯的神的夫君。她们曾设想过许多画面，设想过诸葛府里的人哭哭啼啼打打骂骂，她们都已经准备着默默承受了，谁知却突然有了如此这般让人猝不及防得待遇，让她们究竟到底该如何才好？不等她们犹豫，林元已经命人将一张琴摆在面前。林元叹了口气，之所以选择抚琴，并不是他的琴弹奏得多么多么好，而是他实在不知道现在该怎样把等待妻主的时间无限期地延长。

　　林元会抚琴吗？他背后的人都是满心的疑云，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林元抚琴，甚至都不曾有人见过他摸琴，那些拿琴过来的人们更是疑惑，因为琴上早就盖了一层厚厚的浮灰，她们擦了好半天才擦干净了的。不过，想到林元的爹爹当年是色艺双绝的名妓，或许他也不会太差劲。事实上，林元果然并不差劲，不但不差劲，他的琴艺还算是比较出色的，纵然无法和那些名师大家相比，却也足够在小舞台上艳压群芳。但是，林元的爹爹却绝对没有教过他这玩意儿，他这一手，是在明月城的时候，在那水晶城堡般装饰的屋檐之下，和那位冰雪可人的花魁公子雪玉学来的。当时学琴的时候，他从来没想到会用到这一天这种场景之下，不过现在，他庆幸自己那个时候学了这么一手，否则，今日的场面，让他如何应对？

　　那些以往对林元不服气的下人们，此时慢慢都聚拢在他的周围，将满腔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那些偏见，鄙视，不屑，慢慢地都被抛之脑后，消失不见。谁也未曾想到，就在这最纷乱的时刻，这么个以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小主君，能够勇敢地挺身而出，站在大家面前，成为大家遮风避雨的大树，成为支撑起整个诸葛侯府的脊梁。

　　一曲作罢，余音回响。大家都还在品味之中，有几个人走过来，对林元缓声说道：“主君大人，我们很想欣赏您的琴曲，只可惜，现在我们已经无法再延迟下去了。”听到这话，林元长叹一口气，两手一收，站起身来，琴声荡漾着。他仍旧微笑着望向对面的人——只是微笑，什么都不做，因为他基本上已可算是黔驴技穷了。实际上，处于他的地位，能够做到这一步，真的已经非常的相当的不错了。就在这时，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你们无法再延迟下去，我们也不想再和你们拖延下去了。”众人目光随着声音搜寻过去，看到老夫人正一颤一颤地走过来，脸上虽然布满了风霜的沟壑，此时竟也显出几分威严。她笑着说：“你道我儿从未算到有这么一天吗？”这话问出，让在场所有人心情都来了一个大逆转。是啊，世界上能有什么事情是诸葛乾坤算计不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