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决》华山云

24、关于下厨

　　场面一下子变得分外沉重，老主君的目光如同喷火一般怒气冲冲地直向林元射过去。林元不知所措地瞪着无辜的双眼，微露怯意，双手拼命地撕扯自己的衣角，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着，一步，两步，三步……猛地，一只温暖的手搭上了林元的肩膀，与此同时，温和抚慰的声音响起：“再退就到门口了，你不想在这里吃饭了吗？”林元一个激灵收住后退的脚步，抬起头来，对上一张熟悉含笑的面孔，这张面对敌人之时凛然而威的脸，在转向自己的时候总是春风满面。林元伸出手轻轻拉扯着自家妻主的衣角，无辜着，求助着，不知所措着。

　　“没事了，坐回去吧。”诸葛乾坤拉起林元的手回到座位上若无其事地坐下，举起酒杯冲大家举了一下，然后自己一饮而尽。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其中的意味已经明了：为刚才的风波罚自己饮酒一杯，一笔勾销。

　　气氛缓和下来，大家都以为这一页已经算是过去了的时候，老主君猛地一拍桌子震惊四座：“你这样就算是没事了吗？”

　　林元抬眼望了望老主君，缩了缩身子，使得从老主君的方向看过来，自己的身体完全被诸葛乾坤给挡住，这才放心地继续低头。诸葛乾坤微扬下巴注视着老主君：“你还想干嘛？”

　　诸葛老夫人开口了：“乾坤，这是你和你爹爹说话的语气吗？”

　　诸葛乾坤转向诸葛老夫人：“娘，那你说我该当怎样？”诸葛老夫人刚准备说什么就被老主君抢了先：“诸葛乾坤，就算你在外面威风八面，回到家里也是做儿女的，怎么说也当对长辈尊敬几分……”她说不下去了，因为诸葛乾坤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淡然而凛冽地注视着他。“爹爹。”诸葛乾坤淡笑一声说：“我对您不尊敬了吗？是您自己非要在这里没事找事生闲气。谁身上没有个病痛的时候？元儿不过是身体有些不适，又不是什么多大多了不得的事情，您何必斤斤计较。”“我斤斤计较……”老主君要暴跳起来，可是诸葛乾坤拿目光一照，他立刻就坐了回去，却还犹自不肯罢休地嘟囔：“这是你们第一次来这里团圆饭啊！多好的气氛，全被毁了，还不能生一下气……”诸葛乾坤装没听见，含笑举箸，夹起一只大虾，剥了皮放进林元嘴里。旁边自有小厮丫鬟去把那一堆秽物打扫干净。

　　这顿饭吃得不尴不尬。退席之时，诸葛雄才忽然赶上刚刚走出门口的诸葛乾坤，轻轻说了一声“谢谢”。诸葛乾坤不解地回头，正准备问个明白之时，却听老主君叫住诸葛雄才说：“雄才，你过来，和我说会儿话。”

　　诸葛乾坤微微一怔，抬头望了望万里无云湛蓝的一大片一大片天空，闭了闭眼，继续向前。林元被诸葛乾坤拉着手，也抬头学着诸葛乾坤的样子向上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之后把脖子左扭扭右扭扭，还是什么都未曾搜寻到，他抬起另外一只手挠了挠头，轻轻问诸葛乾坤：“妻主也想爹爹了吗？”

　　诸葛乾坤愣愣地注视着林元，嘴唇微微颤动着，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林元看着诸葛乾坤，两眼弯弯：“因为元元想爹爹的时候就喜欢看着天空啊，妻主刚才那满是怀念的样子，也是想爹爹了吧？妻主说，我们的爹爹在天上会不会能做一对好朋友？”诸葛乾坤刚要回答，却见林元迅速地把头扭到一边呕出一堆东西来。

　　“元儿你今天到底是……”话说了一半，她突然响起方才出门之时诸葛雄才说的那一声“谢谢”，眼珠微转，立即改口问道：“你最近都吃了些什么？在严明韵那里你有没有吃什么特殊的东西？”

　　“没有啊妻主，难不成你还要怀疑明韵哥哥，他做的东西好好吃呢，他也有吃就没什么事情。”林元捧着嘴巴，皱着一张小脸，一边为严明韵辩别着，一边还在做随时准备呕吐的痛苦状。猛地，一阵天旋地转，林元惊呼一声，发现自己已经被诸葛乾坤抱在了怀里，他赶紧紧紧抓住诸葛乾坤的衣袖，有些慌乱地说：“妻主，那么多人，人呢。”诸葛乾坤一个旋身跳起直接从一座院子窜向另一座院子，随口接道：“你还是赶快回去歇着吧，现在哪顾得了什么人不人，我为你去叫御医。”

　　林元被安置在床上之后，诸葛乾坤起身就走。林元立即手忙脚乱地抓住诸葛乾坤的胳膊说：“妻主你别走，我没什么要紧的，这一段时间你都没陪我了，现在好好陪陪我行不行？”诸葛乾坤回头说：“我去去就来。”“你去哪里？”林元不依不饶地定要问个明白，手上的力道加紧了几分。诸葛乾坤轻抚着林元的手，却怎么也也不忍心是把他给拉扯下来，就在床沿上坐下，探了探林元的额头说：“我去找御医。”“可是妻主派别人去找不就成了吗？何必要亲自跑一趟？”林元揪紧了诸葛乾坤的衣服死死地不肯放手。诸葛乾坤叹息：“我是怕她们走得太慢。”林元微笑着坐起来靠在诸葛乾坤身上，小脸磨蹭着诸葛乾坤的胳膊：“可是妻主，我又没感觉到什么大不了的病痛，也不是片刻都耽搁不起的什么什么……”“好好你别说了。”诸葛乾坤连忙给堵住林元的话头，无奈的笑道：“好吧，我吩咐下人去喊御医便是了。”说完便吩咐几个下人去请御医。

　　“妻主……”林元一张脸在诸葛乾坤脊背上蹭来蹭去，把诸葛乾坤的衣服给蹭得皱巴巴的。

　　“做什么？”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林元一脸灿烂地说。

　　“你刚才把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现在饿不饿？”诸葛乾坤回过头来把林元揽进怀里，抬手轻轻梳理着他额前几缕散乱的发丝。

　　“……饿。”林元想了想之后很认真地回答。

　　“想吃点儿什么我让他们立刻去做。”

　　“想吃点儿妻主亲手做的，什么都行。”林元一脸的卖乖。

　　“……”诸葛乾坤僵住了。

　　“怎么？”林元马上不乐意了：“妻主不愿意？那我宁愿什么都不吃，饿死好了。”他开始赌气。

　　“我怕我做的你吃不下去。”诸葛乾坤艰难地，一字一字地，几乎是咬着压根才蹦出来这么几个字。

　　“妻主做的，我怎么会吃不下去呢？”林元摇着诸葛乾坤，左一下右一下，边晃荡着边带着满脸的乞求。

　　“好，我试试。”诸葛乾坤带着一脸的为难，紧蹙着眉头站起身，一步一顿向外走。林元坏意地歪了歪头，看到了诸葛乾坤紧咬下唇的侧脸，情不自禁地自己对自己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然后跳下床跟在诸葛乾坤身后。诸葛乾坤一转身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元歪着脑袋理所当然地说：“我要看看妻主给我做些什么啊！”

　　“你……”诸葛乾坤话语有些艰难，被林元欢快的声音打断：“还有我真的不是很要紧的，蹦蹦跳跳的都没有关系，你不用那么紧张，真的。”

　　诸葛乾坤彻底无语，还有这顿饭真是……闹心。

　　厨房这个地方，诸葛乾坤还真的从来没来过。纵然她在疆场上总是指挥若定运筹帷幄，可说真的还确实没有未雨绸缪地学过做饭这件艰难而又艰难的事情。厨房里的伙娘们看到诸葛乾坤都非常恭敬地打过招呼，诸葛乾坤也一一点头示意，然后……然后就呆呆站在那里，茫然地望着那些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刚刚吃过午饭，这里的人们大多数都在收拾剩下的饭菜，只有一些残羹冷炙还摆在桌面上。

　　“将军要吃些什么吗？我马上去做。”有一个厨娘走过来轻轻问道。诸葛乾坤亲自下厨哎！以前可从未曾有机会和她说上话哎！此时赶紧巴结巴结，巴结巴结……当然，起初只有一个人这么想，接着另外的一些人也依次反应过来，于是便有一群人都热热闹闹地凑了过来，纷纷询问。

　　“恩……”诸葛乾坤看了看还喜咪咪跟着自己的林元，突然轻松地一笑说：“没什么，你们指挥着，我来做一顿饭就好了。”

　　“将军，您亲自下厨为主君做饭？”一个厨娘惊讶地大喊了一声，然后赶紧捂住嘴巴。

　　诸葛乾坤目光扫过那群想要惊呼狂吼却又不敢出声的人，目光一凛，坦然走向灶台，捋起袖子操了一把菜刀，回头问林元：“你想吃什么？”林元有些发愣，躲躲闪闪地从那堆有羡慕有崇拜的目光群中走过来到诸葛乾坤身边，轻轻摆了摆手：“妻主，算了吧。”这阵仗，他还真的有点儿不大吃得消。

　　“说了给你做，就给你做。”诸葛乾坤拿起手边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的一个洋葱，只听火光电闪的嚓嚓嚓嚓几声，厨房里的人还未来得及上前阻拦一下，转眼就剁成了粉末。

　　“妻主你……”

　　“将军，这……”

　　几声惊呼。诸葛乾坤揉着眼睛面壁呆滞。一群下人面面相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诸葛乾坤流眼泪啊！千年难得一见的场面啊！可是……谁又敢好死不死地跑上前去仔细观看一番？当然更不会有人作死到出去宣扬说自己看到诸葛乾坤泪流满面了。只是，这场面……该怎么办？

　　“妻主……”林元边揉眼睛边扯了扯诸葛乾坤的衣襟：“还是我来吧。”

　　诸葛乾坤咬牙：“我说了给你做饭，就一定要给你做。”

　　“妻主，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我跟你开玩笑呢。”林元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这还没怎么样呢，要真是等你生火做饭，我还真担心一场火灾避免不了了……”

　　厨娘们对于这个说法显然是一致赞同。别说诸葛乾坤雷厉风行说干就干的性格作风，仅仅是她是将军这一点儿就已经够可怖的了。没准儿她做着做着饭突发奇想把那些瓜果蔬菜当做敌军来个火烧连营可就太恐怖了啦。想想啊，想想啊，诸葛乾坤放的火，谁能浇得灭？

　　诸葛乾坤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林元，林元重重地点了几下头。这饭，真的真的千万不能再让诸葛乾坤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