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云海缘》蔓朵

3、笑傲云海缘（下）

　　当我睁开眼时，只觉得周围仍是黑糊糊的一片，脑子里像关着一群蜜蜂乱哄哄的嗡嗡作响。渐渐的才察觉到左上方有昏黄的灯光，那些光与影在令狐冲的脸上交错，忽明忽暗，我努力撑开双目，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醒啦？先喝点水吧。”他提起热水瓶，顺着杯壁徐徐地倒出大半杯水，然后坐在床沿，躬着背轻轻地吹着杯里袅袅升起的热气。那呼吸混着热气形成一阵暖风，拂到我脸上，然后渗透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里，溶解在其中，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
　　吹了半响，令狐冲用左手背碰碰杯壁，大抵感觉水温刚好，才将水缓缓递到我跟前，我只是傻傻地瞪着他，张着干涩的双唇，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去接杯子。
　　他微微叹口气，满是无奈和心疼，一手支起我的头，一手将水送到我的唇边：“你这样，怎么能喝凉水。”一抹粉红爬上我双颊，我意识到自己正半卧在他怀里，因为我可以听到他如闷雷般咚咚响起的心跳声，这么近，稍微抬起头就可以触到他下巴。
　　我微微拉开距离仰头看他，从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这么耐心的端详过他，原来他是单眼皮，狭长的双眼，幽黑的瞳孔，宛若一片深海，让我顿时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或许是我迷离的眼神蛊惑了他，令狐冲突然挺直背，尔后又慢慢地低下头，几乎要挨到我鼻尖，他的气息夹杂在空气里，直扑向我，我的呼吸开始紊乱，最终禁不住颤抖着闭上眼。
　　可是豁然间周围的的空气变得清新，我张开眼，令狐冲正将我轻轻的平放回到床上，并替我把被子掖好。
　　“我的衣服？”呼吸到充足的氧气，我终于回过神来，原来这里是医院，自己身上正穿着崭新的睡衣。
　　“我已经帮你洗了，明天就能干。”令狐冲站起身，别过头去。
　　我拉起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他竟然帮我洗了脏衣服，还是这种时候的。太痛，太累，太困，一波又一波的睡意朝我袭来，我抵挡不住，逐渐失去意识，模模糊糊听到他说“你为什么自己不注意点？碰到特殊日子，晚上就不要爬格子到那么晚……”
　　我再一次的醒来是由于一连串锲而不舍的铃声，不自觉地摸到枕边的手机，我无意识的接起：“喂……”电话那头是林予之焦急的声音。
　　林予之的电话犹如一根细细的风筝线将越飘越远的我重新拉回到地面，我彻底恢复意识，斜着头，长长的注视了令狐冲一眼。他的眼皮打着褶，层层叠叠，双目布满血丝，我想起小时候，因为我发烧而一宿未眠的爸爸也是这个样子。
　　“予，我好想你，我生病了，在医院，你快来好吗？”挂断电话，我翻身不看令狐冲，凉凉地抛下一句：“令狐冲，你一晚上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况且予过一会儿就来，你在这里也不太方便。”
　　我无法想像令狐冲听到这句话的反应，可是我知道自己下毒之深，即使是修炼千年万年的蛇妖也达不到。
　　令狐冲什么时候走的，我不清楚，也许他真成了一抹幽魂，可以悄然无息地离去。林予之兴冲冲地从外地赶到医院，我扑到他怀里呜咽着说：“我要回家，快带我回家。”走的时候我把睡衣留在了床上，一定有比我更需要它的人。
　　之后我没有去报社上班，因为从医院回来的那天，林予之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让我照顾你一辈子。”我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兴奋地抱起我旋转，我也咧着嘴笑，像一朵太阳花。
　　婚礼的筹备总是很烦琐的，家长见面、布置新居、拍婚纱照等等，弄得我们晕头转向，连爸妈都忙得腰酸背痛。偶尔，爸问我：“最近怎么没见令狐冲来我们家玩了，你结婚他知道吗？”我手一抖，一滴浓墨落在大红的请柬上，慢慢晕染开，本已写好的字混为一片，只有最后半竖还能依稀辨认。弄坏了，又得换一张，我一边拿起空白的请柬，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人家有人家的事要做，总不能时刻泡在我们这里吧。”爸便不再做声，我继续写请柬。
　　一切都准备得差不多，我回报社发请柬并向社长递辞呈，所有同事都或真心或假意地恭喜我，惟独令狐冲不在，我谢谢大家的祝福，说：“我一定会幸福的。”
　　跨出大门，我手里还拽着要给令狐冲的那张请柬，社长的话依旧回荡在耳边：“最近令狐冲那小子跑新闻跑得特勤，白天都见不到人，晚上还经常通宵赶稿，照他这样做下去，我的位子就要不保了。”
　　愣愣地走了几步，一个瘦高的身影就着最后一抹残阳拢在我眼前，我知道是他。
　　“令狐冲，我要结婚了！听说你最近很忙，不过那天是星期六，你应该能来吧。”我笑盈盈地递过请柬。
　　令狐冲一把抢过喜帖，看了又看，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后垂下右手，五指紧紧地握住喜帖，直到关节泛白，直到喜帖皱成一团。周围变得万籁俱寂，就像暴风雨来临前充斥在天边一刹那的寂静。
　　令狐冲猛地抓住我的双臂，眼神像一个乞求妈妈不要离开的孩子：“胜男，你真的要这样对我吗？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这个人让你念念不忘，我不想逼你，我只希望在你身旁默默的关心你，照顾你，等他从你的心里逐渐消失。我以为我能逐渐取代他在你心里的地位，我以为你终究会向我敞开心房，我以为你和林予之只不过是一段插曲，我以为你始终会回到我身边，难道我错了吗？难道你就从没有喜欢过我，从没对我动过心？”
　　“令狐冲，你不要太自以为是。对，我承认，我是喜欢你，而且一直喜欢你，但是我告诉你，我喜欢你没有喜欢到我愿意托付终身，没有喜欢到会放弃林予之而选择你。他林予之是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现在这个年头，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更何况他对我这么好。我现在二十八了，马上就要人老珠黄，这种上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我有什么资格拒绝，我傻啊我。”
　　“厉胜男，你真现实。”我从令狐冲的身体里听到轰然碎裂的声音，就像素净的青瓷被不懂得珍惜的人捧高，再狠狠的往下砸去，裂成一块块，一片片，棱棱角角、尖尖利利地碎了一地。
　　“是，我是现实，但生活比我更现实。你别一厢情愿地生活在那些脱离实际的文字里，生活要是不理智点，那就是出悲剧。我是看中林予之的钱了，怎么啦？钱有错吗？吃穿住行，哪一样不要钱？我爸生病了住医院不要钱吗？”
　　“借口，这都是借口，这都是你为自己的虚荣找的借口。”令狐冲脸铁青得扭曲，狠狠的抓着我手臂，我咬着牙，能想象到自己手臂上那一条条指甲掐陷的红丝。
　　“我虚荣，你不是今天才知道吧？既然你这么讨厌满身铜臭，你干嘛还抓着我不放？你松手啊！”我奋力的想甩开他的双手。
　　令狐冲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垂下双手，踉跄着倒退几步，气若游丝：“我有什么办法，谁叫我这么爱你。”
　　“令狐冲，这么多年的朋友，我还是奉劝你一句，我们本就不是一个故事里的人，你又何苦作茧自缚，赶紧找你的任盈盈才是正道。”我说完，毅然地转身离开。如果说以前的我给令狐冲判的是画地为牢的无期徒刑，那么现在一定是死刑，并且是立即执行。
　　“厉胜男，你是个魔鬼。” 嘶声力竭地咆哮从身后传来。我没有停住脚步，更没有回头，只留下决绝的背影。
　　令狐冲，厉胜男是魔鬼，所以放开你的手，才是对你的救赎。

作者有话说

　　蔓朵自己写得很心痛，不枉费喜欢令狐冲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