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语》月夜清泉

66、废后

　　“皇后娘娘，夜深了，你还是早点安歇吧。”小玉一边说着一边揉了揉眼睛。她将宫灯里的油又加了些，给我沏了一杯茶，放到我的面前。

　　春和宫内，我端坐在殿前，静静的等待苏烨回来。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宫女们全都在旁听候吩咐，各个神情疲惫，偷偷哈欠连天。

　　我轻轻扬了扬手，对小玉道：“好了，让她们全都下去吧。我要就寝了。”

　　宫人们如释重负般伺候我沐浴更衣，纷纷退下。

　　我躺在龙榻上，翻来覆去无法安睡。

　　看着从床顶向四周垂下来的黄色流苏的帷幔，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百子千孙图，我心中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我原本是想等苏烨回宫，跟他提一下纳采女之事。可近日朝政似乎更为繁忙，他回春和宫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有人上了龙榻，沉重倒床的声音颇显疲惫。我知是苏烨，便立刻将手轻轻环了上去。

　　“还没睡呢？”苏烨的声音极为疲惫，听起来甚至有些沙哑。

　　“已经睡过一觉了。”我轻柔的回答，想跟他说挑选采女之事，却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苏烨发现了我的异样，强打起精神用手支起下巴道，“是觉得我最近太忙了有些冷落你吗？”

　　我心一紧，有些想哭。

　　我摇摇头，躲进他的怀中，艰难的说道：“苏烨，我今日擅作主张，为你选了几位采女。你何时有空见一下她们吧。听说个个都国色天香，琴艺精湛----”

　　还未等我说完，苏烨便闭上了眼睛，消瘦的脸上眉心拧了起来。

　　他的大手慢慢地抚摸我着的背，充满了力道却十分温柔。

　　“宁，还记得三年前我怎么承诺你的吗？这大兴的皇宫只有皇后一人。”苏烨的回答异常坚定，却也让我更加难受。

　　“可我三年都未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这始终与祖制不符，与民意不合啊！”我担忧的说道。

　　苏烨听了，半张开眼睛，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说道：“哦？重点是这个啊---那我们便符合祖制，顺应民意不就好了。”说着，他的手游离到我脖子上的琉璃珠处，轻轻抚摩这颗他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宁，不管怎么样，都请你妥善保管这颗琉璃珠。它---便是我的心。”苏烨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他低头顺势吻了一下我颈项上的珠子。

　　我感觉到他薄凉嘴唇间的温度，身体有些发烫，便轻轻推了下他道：“守更的宫女还在殿内呢！”
　　苏烨听了，将手伸出帷幔之外，推倒了床榻边点着的墨兰香的香炉。俄顷，春和宫内的灯火全部熄灭，宫门吱呀一声被关上，世界只剩下我们二人。

　　“宁，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苏烨伏在我耳边轻声道，“这大兴的天下是我苏烨亲自打下来的。现在我是皇上，这皇朝祖制就该由我来定！”

　　苏烨自登基之后心气便更高了，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有些独断专行。可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这样的呢？贵为天子，便恣意行使天命！

　　你侬我侬间，宫门外有人“咚咚”敲门送来急奏。

　　苏烨十分扫兴，穿衣起身然后拿被子将我裹住轻声道：“别起来了以免着凉。就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宫娥随即进来掌灯，春和宫立刻灯火通明。

　　苏烨披着朝服很快就走出了屏风外，我听见许多人急匆匆踏进春和宫的嘈杂脚步声。

　　“你们这么晚了来春和宫求见孤，到底有什么急事？”前殿中苏烨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

　　“皇上，凉斐国与西域各小国结盟了！”右丞相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不知道与凉斐国和亲之事，皇上考虑得如何了？”

　　我心头一紧，立刻掀了锦被，起身穿好衣裳走到孔雀屏风后面。

　　右丞相吴忠跪在殿前，眉头深锁。一起来的还有左丞相，大皇子苏焱以及宫中的几位要臣。

　　苏烨披着黑色的龙袍，半倚在金黄色的龙椅上，脸色黑沉的望着几位深夜造访的重臣。

　　“皇上，你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和亲之事。”大皇子苏焱向苏烨走近了一步，严肃的说道，“大兴与凉斐国之争已经僵持了半年，劳民伤财，民间疾苦，怨声载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不能得民心，此战役必败无疑啊！”

　　“皇上，大皇子说得极是。”左丞相也捧着笏板走向前道，“皇上若娶了凉斐国的公主，战事便可以马上平息。大兴因此与凉斐国交好，便无须担忧西域各国的骚扰。从此，大兴还可以休养生息，屯兵耕作，积蓄国力，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苏烨修长的手指来回的抚摸着下巴，冷冷的看着殿前的几个人道：“若是直接灭了凉斐国岂不是更好？直接去除了大兴的心腹大患，也就不用时时担心凉斐国会背叛盟约反插一刀了。你们所担心的不就是凉斐与西域各族结盟，大兴这场仗会输掉吗？孤决定，孤这次御驾亲征，将凉斐国彻底纳入大兴版图！”

　　“万万不可！”几位重臣惊慌失措，异口同声的喊出了这几个字。

　　右丞相吴忠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痛心疾首道：“皇上登基才三年，大兴国势不稳，国力空虚。而且皇上没有子嗣，若是强行御驾亲征，稍有万一，大兴就会陷入动乱不安，万劫不复的境地。还望皇上三思啊！”

　　苏烨厌烦的看着右丞相道：“你不相信孤会凯旋而归？”

　　“吾皇万岁！臣笃信皇上谋略过人，定会百战百胜！但-----世事总有万一，我们不能拿祖宗基业去赌啊！”右丞相吴忠的脸上写满了担心和为国为民的情绪，这似乎让苏烨更感觉不悦。

　　苏烨“腾”地站了起来，决绝的挥了挥衣袖道：“孤心意已定，你们都下去吧！孤累了，明天上朝孤会亲自制定御驾亲征的方案。各位爱卿请回吧！”

　　说着，苏烨便作势要离开。

　　一看见苏烨要走，几位重臣扑通一声纷纷跪下，包括大皇子苏焱。

　　右丞相吴忠一把年纪了，老泪众横，声泪俱下道：“皇上！请听老臣的劝与凉斐和亲吧！黄上若执迷不悟坚持要御驾亲征，臣只能联合朝中文武官员上书请命废掉皇后！”

　　吴忠说着，慢慢的解开官服上的扣子，将外衫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襦袄。同时，左丞相和其他几个官员也默默的将官服脱了放在地上。

　　“皇上迎娶皇后三年无所出，并且废除六宫独宠皇后一人。现在，皇上又因为皇后的缘由，不愿意接受凉斐国的和亲，将大兴至于千钧一发的危险境地。这样的皇后蛊惑君王，贻害国家，难道不该废吗？”吴忠字字铿锵有力，气势悲壮豪迈，让人丝毫没有反驳的余地。

　　“臣一片忠心，愿意以一生荣耀换取大兴的安定。皇上革了臣的职也好，取了臣的项上人头也罢，臣也一定要荐书废除当今的皇后---赵宁！”吴忠说完，叩首在地，长跪不起。

　　苏烨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了可怕的怒意。

　　他抬起手臂，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指着跪在面前的几个人，气极了道：“你们，居然敢威胁孤？”

　　“臣不敢！臣等一切都是为了大兴安定团结，百姓安居乐业！臣心愿已足矣！”吴忠的语气更加坚定，面对苏烨的指责，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皇上，你还是与凉斐公主和亲吧，这才是一劳永逸的上上之策！”大皇子苏焱也出声道，“这样皇后才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她的位置也能坐牢，不会再担心被百官弹劾。”

　　我默默躲在屏风后，掩面而泣。我才发现，我的存在已经让苏烨面临如此窘迫的境地。身为帝王，他心高气傲，唯我独尊，何时受过如此强势的逼迫？更何况，还是因为我！

　　我伸出手，紧紧握了下脖子上的琉璃珠，然后默默擦拭掉了眼角的泪，慢慢走出了孔雀屏风。

　　“阿宁。”苏烨看见我走了出来，脸色更难看了。

　　“你快过去休息吧。这朝堂上的事孤自会处理。”苏烨伸出手，想要扶住我，却被我躲开了。

　　他的眼神里掠过讶异和不解，瘦削的脸上又增添了一份凝重。

　　我一下子跪在他的面前，内心如针扎般一字一句说道：“皇上，请纳凉斐国的公主为妃！”